秦始皇的玉璽上有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朱元璋搞出的“奉天承運皇帝”,這些套路在歷史上被統治者翻來覆去的玩,目的就一個,鞏固政權。皇權天授,別人就不要想了,安安心心的當順民吧。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反正天都站在皇帝一邊。
既然天都站在皇帝一邊,那麼旱災、水災、地震這些自然災害來了怎麼辦?你得有個說法啊,都說了天跟你站一邊的。自然現象在這個時代,可是大問題的。一般情況下,不論是非,肯定是皇帝做的不好。上天發怒了,降罪於人間警示。
明朝很多歷史事件,都跟天象扯上了關係,文官集團沒少從天象中獲得好處。什麼意思呢,跟皇帝幹,有時候肯定是幹不過的,像什麼成化、萬曆年間,爲了繼承人的位置,皇帝和大臣乾的不亦樂乎。最後決定勝負的關鍵不是誰更牛,是老天爺。比如成化年間,泰山地震,一巴掌就把皇帝給放倒了。你看,你要換太子,天都不答應,趕緊洗洗睡吧。
正所謂,成也天命,敗也天命。反正這個時候大家都信這個,你說這跟皇帝無關,皇帝老子第一個就不答應。
不過這個事情也得分時候,這不河南、山東爆發蝗災,一邊啃的赤地千里,一邊是人力戰勝了天災。所以呢,宋光蘭這些人在寫奏摺的時候,就強調了蝗災是自然之力。非天意。要是天意,我們怎麼幹的過?所以呢,皇帝肯定沒失德。山東的災情能控制,那是地方官得力。河南的災情沒控制住,那跟山東就沒關係了。
這就是所謂的政治正確,半個大明在鬧旱災,河南、山東又來蝗災,朱由檢焦頭爛額的時候,這份奏摺可謂久旱逢甘霖。有了下臺階的朱由檢,借題發揮。直接給著名嘴炮河南巡撫王家禎拿下了。這貨真是好玩。上任之後先上奏,我本事有限,你讓我幹總督我肯定玩不轉,給個巡撫乾乾吧。朱由檢還算夠意思。給他個河南巡撫。
旱災、蝗災。這些都不說了。現在最要緊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張獻忠等巨寇在湖廣、陝西、河南、江北這四個地方,來回的溜達亂竄。搞的官兵疲於應付。要不是登州營出馬。一路去了安慶,一路坐鎮鳳陽,張獻忠這些傢伙,就敢惦記過江。
說一千道一萬,還得先滅了流寇。幾個省的兵馬,需要一個總督。於是,一個叫熊文燦的倒黴蛋被選中了。實際上熊文燦有點自己找死的意思,這貨是靠招撫起家的,在福建招撫了鄭芝龍,然後鄭芝龍比較能幹,滅了劉香等一批海盜,打敗了荷蘭人。東南沿海平靜了,熊文燦也調任了兩廣。鄭芝龍被登州水師收拾了的事情,鄭芝龍是不會自己彙報的。反正都和談了,一切都過去了,熊文燦功勞一點沒少。
本來在兩廣呆的好好的,熊文燦典型的看人挑擔不費力,喜歡自吹自擂,如何如何。趕上楊嗣昌推薦了熊文燦,朱由檢派個太監去看看這貨如何。熊文燦有內線,提前知道朱由檢派太監來辦事,具體幹啥不瞭解,反正有這個人來了。
於是熊文燦熱情接待,酒席上大概是喝高了,談到流寇的事情,桌子拍的山響:“諸臣誤國,如燦往,……令鼠輩至是哉?”意思就是,別的大臣都白給,我來,怎麼都不會鬧成這個局面。這太監一聽這話,高興了,拍着大腿道:“非公不足辦此賊。”
考察結束,吹了牛皮的熊文燦,硬着頭皮要去上任了。
濟南,城外。地裡的小米雖然長的很磕磣,好歹還能收個一百來斤。夏收之後,得了賑濟的百姓,勉強扛到了秋收,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就得看秋收的。
謝老慶一大早就起來了,全家動員,要去收莊稼。夏收之後,糧稅免了,交了地主的租子,家裡也沒剩下多少口糧,多虧了官府救濟的雜和麪,一家人熬到了秋收。還記得夏收之時,一羣穿着綠皮的兵來到地裡,免費給他家幹活。帶兵的官老爺,還對他講,衛所有不少官田沒人種,可以去租一些來種,今年不交租子,明年開始交三成五的租子。
大概是官老爺爲人和善,謝老慶就信了,跟着去了千戶所,真的租到了四十畝旱地。千戶所還提供了種子,告訴他就種這個了,怎麼種很簡單,一教就會。後來真的有人來教怎麼種番薯,怎麼種玉米,怎麼種土豆。自打新的巡撫老爺來之後,這些當兵的變的真是好啊。看看他家種那麼多地吃力,來了一百多個小夥子,一天的功夫幫着把地都種了。倒了,一口水都沒喝就走了。
一家十三口,起早貪黑的幹啊,總算是等到了秋收。謝老慶心裡記下了那個軍官,根本就沒想過別的問題,比如,他家走了狗屎運,被列爲重點幫扶對象,新作物種植大戶典型。而且還是陳老爺親自帶隊照顧的典型,整個濟南府那麼多典型,就這一戶是陳燮親自上陣作秀,整不好都是怪事了。
一家人剛到地裡,謝老慶眼前便是一亮,那個軍官老爺又來了,叉着腰看着地裡的莊稼,自言自語的嘀咕:“不行啊,沒化肥不給力啊。”化肥是啥,謝老慶是不知道的,忙不迭的上前要磕頭,被軍官老爺攔住道:“老人家,別這麼客氣。今天我既然來了,這四十畝地的活,小夥子們全都包了,你讓人給帶路,讓他們送家去。”
謝老慶連聲謝謝道:“自打登州來的陳老爺做了中丞,咱濟南府的百姓,這日子過的也有奔頭了。這位軍爺,您可見過中丞大老爺?”
軍官聽了話,表情有點古怪道:“見過,差不多天天都見。”說完便下了地。
二百來人的士兵下了地,挖番薯挖土豆掰棒子,謝家的人都使不上勁,男的忙着給帶路運莊稼,女的忙着燒開水,茶葉是沒有的,就一些柳樹葉子,騙嘴的東西。
當兵的自帶乾糧,自帶獨輪車和各種工具,幹活叫一個快啊。中午的時候,收了一大半了,謝老慶拎着茶壺,招呼大家休息喝茶。那個軍官從地裡回來,汗水把衣裳都溼透了,笑眯眯的招呼謝老慶:“老人家,今天這活一準能幹完。明天該收你家的地了,小夥子們有任務,來不成了,您多多包涵。”
謝老頭連聲道:“瞧您這話說的,老漢心裡故意不去哩。多虧了山東來了箇中丞大老爺,不然哪來的這一車一車的糧食往家裡收,村裡的老少爺們要給他立生祠哩。”一個上午下來,謝老慶的臉上笑容就沒斷過,這番薯一畝地能收兩千斤,不用交租子,就這個一家人過冬都夠了。番薯藤和葉子能餵豬,年底能吃頓殺豬菜。還有玉米,一畝地怎麼也有個六七百斤的,土豆也不差,一千五百斤畝產打不住。
軍官笑着問:“老人家,今年冬天能過的去麼?”謝老慶笑的眼睛就剩一條縫了,連連點頭道:“過得,如何過不得?今年能吃上飽飯了,真是得多謝軍爺。”
軍官笑着搖頭道:“我看了看,這畝產還是低了一些,這地裡肥力不足。收了莊稼,登萊兩府會抽調一些技術人員過來,教大家怎麼堆肥,跟着好好學,明年這畝產還能多二百斤。實在不行,就種一年的豆子。濟南城裡有專門收購豆子的軍需站,戰馬得吃精料,價格比較公道。”
謝老慶正要接話的時候,遠遠地來了一匹快馬,馬背上下來一名軍人,立正敬禮:“報告中丞,急報,新任五省總督熊大人坐鎮南京,請大人去赴會。”一句話就給謝老慶聽傻了,腿也軟就跪下了。
陳燮趕緊扶起他道:“老人家,不敢的,不敢的,這是在折我壽啊。”
謝老慶就跟喝醉酒似得,雲裡霧裡的什麼都不知道了,迷迷糊糊的,就見中丞大老爺笑呵呵的招手再見,上了快馬,帶着幾十個護衛,奔着濟南城裡去了。等他回過神來,只能看見一團煙塵,跟雲朵似得的往遠處飄。
“啪!”謝老慶狠狠的給自己一個耳光,總算是清醒了。噗通,衝着煙塵跪下了,口裡嘀咕:“怎麼幹在天上的星宿面前站着說話,老天爺,勿要怪罪,老漢無心的。”
濟南城內,巡撫衙門。張秉文匆匆而至,丟下一份文書,對陳燮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居然先燒到我們山東頭上來了,當真以爲山東好欺負麼?”
陳燮笑了笑,沒看文書,而是笑問:“怎麼就欺負山東了?”
張秉文指着文書道:“熊文燦要糧食呢,沒糧食就給銀子,五萬兩。思華,你說,這是不是欺負人?山東是什麼情況?他能不知道?放着江南和湖廣的花花世界不去籌集錢糧,對山東耍什麼威風。這人還沒到呢,要錢要糧食的文書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