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內,禪房裡。
談話還在繼續。
李唐、姚廣這一刻說出的話,似乎都是不該說得的了,說完之後陷入了許久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
姚廣才擡起頭來,大大的眼睛看向了李唐,沉聲笑道:“你說這麼多,無非是怕我把你賣了,無非是怕我出爾反爾,但我呢,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傷害來求我的人,就算你要做的是大逆不道之事,我也不會的,這是我的規矩,何況乎,你我還這麼有緣。”
“有緣嗎?!”
李唐啞然失笑。
因爲剛纔姚廣說的那些話,無非就是一句話,天啓帝昏庸,已經不是聖主。
他重用太監,喜歡太湖石,搞得楚國內憂外患,已經不是他當年輔佐的那位鐵面君王了,也不是他想輔佐的聖主了。
那麼。
他什麼意思啊?
他在此地等着那個預言裡的擒龍伏虎者,是想找新的聖主重新輔佐嗎?
但預言怎可當真!
李唐含糊了,不知如何接話,只得淡淡笑道;“爭取你我的緣分還有很多吧,要不然,我還真怕你把我賣了,那樣我可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雖說我自己不信這些預言一類的故事,但就怕當今陛下在做個夢,殺了我啊,我可是毫無招架之力的。”
哈哈一笑。
姚廣跟着笑道:“觸碰皇家逆鱗,又有預言在你身上,自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但這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我在這深山古剎之內,經書雖然不足以讓我遠離紅塵,卻也替我化去無數戾氣,所以我也早就沒那麼愛殺人了。”
此時他雙眼眯着,嘴角似乎還露出了幾絲慈悲,話音一轉的又說道:“聊回呂仙師吧,你居然是呂仙師的弟子,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至於丐幫,哼,我不知道那有什麼用,乞丐永遠都是乞丐,但既然是呂仙師讓你建立的,必然也有其深意,我不好多做揣測,只是好奇,你是否是呂仙師口中的那顆紫微星呢,呂仙師是否告知你了呢。”
“不清楚,不好說。”
李唐沒有正面回答,因爲呂洞賓並沒有明確指出,雖然他話裡話外已經確定自己是了,但他沒有明確得到答案,此刻也不好在姚光面前在做炫耀,反而像是自吹自擂,此刻這麼一說,纔是最佳策略。
姚廣點了點頭,道:“呂仙師所做所說自是和普通人不同的,我亦不好多問,只求有機會見見呂仙師吧,我這和尚做的機緣未至,還不如你這二十郎當歲的孩子佛緣深厚,看來我是與佛無緣了。”
“難不成你還想修道,我可聽聞,你最愛美人了,不如修個俗世道,何必難爲自己呢,人生苦短,及時享樂啊。”
李唐哈哈一笑。
姚廣同樣哈哈大笑,“美人,誰不喜歡呢,我自是忘卻不了的。”卻又搖頭嘆氣,“但我這一生害人太多,所使詭計亦都是絕人全家,必定是無子無婿的命,有了美人亦無用啊。”
他說着感嘆着,又直勾勾的看向了李唐,“反之你呢,爲了齊王府,冒着麼多險,圖什麼呢,我不信呂仙師的弟子,會爲了一個小小的空頭郡馬爺的頭銜,做這麼多事。”
李唐尷尬一笑,聳了聳肩道:“有時候,一步敢一步,全是湊巧了,我現在亦搞不明白,但我就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這一步,你說,這算什麼呢。”
姚廣哈哈大笑,不免又問道:“那你能爲齊王府在付出多大的努力呢,我幫你做事,你可也得幫我做事,這是規矩,規矩不能破,哈哈,我這裡可有一極爲難辦的事,等着人來做呢。“”
剛纔二人的談話就涉及到了這個話題,李唐故意扯開了,怕自己有所閃失,沒有接茬。此刻又聊到了這個話題。
李唐沉吟了一下,好好想了想,覺得差不多了,才順着這個話題說道:“九死一生,我是不會做的,我現在牽扯的東西太多,執念太多,放不下了。我活着不只是爲我自己了,所以頂多是五死五生,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我還可以願意一試的。”
這是他內心此刻最真實的寫照,如實相告。
姚廣“啪!”“啪!”的拍了拍掌,道:“據我所知齊王的女兒是個瘸子,你卻願意爲個瘸子冒五成的死去賣命,看來,這個項靜,很漂亮啊。”
“不,是她們家的丫鬟、如夫人,都很漂亮,她着實是乾瘦了一些,不是我的口味。”
李唐逗趣的哈哈一笑。
姚廣跟着笑了,也跟着長嘆一聲,道:“你是這麼多年來與我聊天聊的最多的一個了,有趣有趣。但我必須把話說在前面,我會去想勸說當今聖上的辦法,但想到想不到,那可是另外一件事了。而你這件事是必須要做的。”
“行,我也會替你想着,你先說吧,我做什麼事,能換來你替齊王府出頭。”
說了一大堆,繞了一大圈。
總算繞到了正題上。
李唐洗耳恭聽,也不免如釋重負,終於到了最後環節了。
姚廣目視遠方,緩緩道來:“我害的人中,唯有一人,我心裡最割捨不下,便是寶慶公主了,當年是我立主寶慶公主去金國和親的,哎,她是那麼美,她是那麼好,我還曾在菊會上見過她,她當時十六七歲陪着先皇來玩,看到我個子高大,還與我說話呢,我父母是不是也很高,你是不是一頓飯能吃下一頭牛,我笑了,她是我見過最美的人,但卻是我害了她,我放不下啊,爲必須爲她做一件事,要不然我死都不甘心。”
他嘟嘟囔囔,李唐沒聽懂。
但提到寶慶公主,李唐不免心中一動,“你不會是想讓我去金中都的皇宮裡把寶慶公主救出來吧,這可不是五死五生啊,這是十死無生啊,那可是金國,那可是金中都,還得在送回楚國,難於登天啊。”
姚廣嘆道:“晚了,你想去都來不及了,據我得到的線索,寶慶公主已經死了,已經陪葬了。你若早點來,我或許會讓你去幹的,但現在,機會已經錯過了。”
姚廣雙眸中露着淡淡淚光,忍不住擦拭了擦拭。
通過這點可以判斷出。
姚廣試過去救寶慶公主,應該是失敗了的。
那麼此刻呢。
姚廣擦完眼淚,看向了李唐,道:“我楚國風俗,落葉歸根,我想她應該也希望自己回到故土吧,所以我希望你去將寶慶公主的屍體偷回來,也就是去盜吉列可汗的墓,這件事沒那麼難吧,五死五生,五成的機率,差不多吧。”
“收屍!?”
李唐想了想,是沒那麼難,但此刻吉列可汗剛死,墓地必然會被嚴加防範,也不是太容易,但肯定是比進金中都救寶慶公主容易多了。
他對寶慶公主的遭遇一直心裡難過。
此刻聽聞是去偷寶慶公主的屍,讓她迴歸故土,落葉歸根,自是願意答應的,但金國遠在黃河對岸,來來回回不知幾時能完成。
這件事同樣屬於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啊。
李唐不免苦笑着婉轉的說道:“世人都說寶慶公主與吉列可汗相親相愛,沒準寶慶公主願意與自己的相公合葬呢,你又何必去饒人清靜。”
“那是屁話,寶慶公主怎麼會喜歡上一個金狗,只是逼於無奈而已。這裡面的事,我自是清楚的,你就說去不去吧。”
姚廣問的非常直接,似是迫不及待。
李唐不去。
他必然也會找其他人的。
李唐立刻答應道:“行,我去,我答應你,也希望你儘快想到辦法,別等到時我把寶慶公主的屍體運到你靈隱寺,你還沒想好策略呢,哼,一具屍體,換齊王府全家,我認了。”
“放心,出謀劃策是我的專長,就怕你太晚了,屍體腐爛,看不出誰是誰,我可不認。”
姚廣自是要見到容貌的。
李唐記下了,“現在冬天,開春前我一定回來,若回不來,必是死在了金國,你呢,就不用想了。”
他拱了拱手,便要出去,因爲已經談完了條件,也沒必要在多留了,得趕緊想辦法去金國,得趕緊想策略偷屍體了。
條件,已經談好了。
自是要馬不停蹄的趕緊行動了。
這一刻。
李唐便準備直接告別。
姚廣樂呵呵的又空手攆動着念珠說道:“你就這麼簡單的答應了?五死五生的事,可也是難事啊,呵呵,看來,齊王府的丫鬟和如夫人真的很漂亮啊,讓你願意負險啊。”
李唐搖頭笑道:“不止於此,因爲我和寶慶公主,也有一番緣分呢。”
他得意一笑,意有所指。
姚廣雙眼瞪着,再次迷茫了,揮手道:“今日我與你的話,似是說不完了呢,哼哼,很好,講與我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