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狂怒了。
從來沒有!沒有任何人膽敢如此和他作對!一而再、再而三地挫敗了自己天下布武的宏偉計劃不說,現在公然趁大軍遠征的時機,先取四國再佔大阪,兵鋒直入近畿,讓五十萬大軍白白勞師千里卻被困在海邊進退兩難!更可恨的是,正親町那個老傢伙竟然把明國人迎進了京都,等於向全天下宣告了與自己的決裂!德川家康!那頭狡猾而又無恥的白眼狼!明國人剛一進入京都,他便急不可耐地率領東國三十餘藩諸侯投靠了過去。那明國女提督倒也豪爽,輕描淡寫地幾句話就把織田一系在東海的幾百萬石領地放手交與他們去瓜分。他們倒也膽敢!看着吧!他怒嘯一聲,揮拳重重地砸在了漆案上。等我織田信長回來的時候,看看你們該如何面對第六天魔王來自地獄的永恆怒火吧!
姬路,京都西大門。
李華梅的承諾終於還是兌現了,四個朝鮮旅、兩衛國防軍和一師近衛軍,六萬六千以上的兵力聚集到了尹成浩的手上,外加超過十萬倭奴以資苦力,令他在前線指揮部前的山脊上散步時腰桿筆挺顯得分外自得。
當然,如此龐大的軍隊並不是要他屯守在這裡爲天皇看家護院或是出來野營踏青的,據投誠的日本大名們提供的情報,織田信長已經率領四十萬軍隊氣勢洶洶地殺奔而來。這姬路城堡是五年前羽柴秀吉親自督造的關西要塞,扼守神戶以西,是西國諸侯進京的必經之路。城中有以城門樓相互連接的大小三座白漆繪金的天守閣,再輔以數道郭牆和護城壕,說是關西第一城堡也不爲過。
然而,尹成浩並沒有把這座金城湯池選作自己的指揮部。被倭人敬畏地稱爲“島原鬼神”的自己不需要這種安全;藏身於避難所中來指揮部隊也不是他的風格。更何況,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一昧防守並不是最佳的戰略,若是被圍困孤城糧草斷絕,士氣低落的守軍便只有死路一條。想要以少勝多,唯一的可能就是進攻。
進攻!
“我交給你這個任務,並不是給你個機會痛痛快快地殺人盈野,知道嗎?”臨行前李華梅交待的話又開始在他耳邊迴響,聲音雖然不大卻有種無形的威勢震得耳中嗡嗡作響。
“織田信長窮兵黷武想要和我軍決戰,多年的戰亂以及他的孤注一擲使倭國人口大爲減少,很多地區的青壯年人口甚至已經接近維持正常生產的警戒線,真是令人苦惱啊。”李華梅秀眉輕輕一皺,又馬上舒展開來,繼續道:“農田徵收的年貢,金銀礦山的開採,再加上往朝鮮販運奴隸——哪一樣不需要充足的人口和勞動力?單單是爲了這一點,就不允許你再大開殺戒了!至於如何把敵我傷亡都減到最小,相信這難不倒久經行伍的尹特使吧。”
“是,屬下明白。”高大魁梧的尹成浩在嬌小的提督面前低垂着頭,額角沁出幾滴汗珠。
3月5日,上午辰時。
遠處的地平線上浮現出一道幾乎難以察覺的黑線,在初春的薄霧中若隱若現。六支日軍的萬人大隊排成一條長逾十里的寬廣陣線,緩慢而固執地向姬路防線壓了過來。被黑色盔甲包裹起來的大軍如同潰出堤壩的洪水般漫過大地,剎那間使得天地也爲之變色。
在山脊下一處絕壁的陰影中,竹本四郎陰鬱地看着螞蟻行軍般涌過山谷隘口的士兵,不由隱隱嘆了口氣。對直逼九州的數十萬大軍視而不見,卻閃電般假道四國突襲京都,不但避開了一鼓作氣的鋒芒,更給予了離鄉遠征的日本士兵們士氣上沉重的一擊。從明軍開進京都的消息傳到軍中起,就不斷有士兵開小差;等到得知東國三十餘藩也反戈相向時,四十萬大軍的士氣就無可挽回地一落千丈凍結成冰。每一個傍晚、深夜、黎明甚至白晝,來自關東的士兵都在幾十幾百地逃亡,以致漫長的回程尚未過去一半,部隊的非戰鬥減員已經達到了兩成以上。這種不正常的情況最終驚動了織田信長,他親自率領一支百人親衛隊日夜搜捕逃亡士兵,最後足足抓回了三千多人,當着全軍面前用最殘酷的手法處以極刑。如此雷霆手段下來才稍稍穩住了軍心,然而被震懾住的東國士兵們卻也進一步喪失了鬥志,如泥人瓦狗渾渾噩噩地得過且過,行軍速度大爲減慢不說,數十萬人的龐大隊伍竟看不到一點生氣。
對手到底技高一籌啊。竹本四郎沮喪地搖了搖頭,或許是自己表現得太不盡如人意了?這圍魏救趙本來就是中華兵法的著名戰例之一,自己單單考慮到了日本狹長的地形,卻忽略了中國人壓倒性的海軍優勢在戰爭中的巨大作用,終於後方失火犯上了兵家大忌。
那麼,現在如何該用三十萬士氣低落訓練不足再加上長途行軍疲憊勞頓的民兵擊敗六萬好整以暇的精銳中國部隊呢?望着遠方的明軍陣地,竹本四郎又陷入了沉思。
軍號聲響,朝鮮兵團的士兵們迅速整隊出營,在塹壕和拒馬後排陣迎敵。按照尹成浩的部署,整個姬路防線的兵力按三列陣分佈:兩個朝鮮旅作爲前鋒駐紮在城西二十里的山隘道口,彼此間相距九百步;另兩個朝鮮旅彼此相距三千步裡,位置距前鋒二千步;其餘兩萬六千中**隊押後構成了主帥本軍兼預備隊,位置距前鋒三千六百步,也就是十二里,相當於步車混編部隊一個時辰的行軍距離。
數百步外,日本大軍兵鋒已近,這打頭陣的數萬人顯然都是用來作炮灰的足輕部隊,僅僅裝備了最廉價的護甲和長矛,平時也根本沒有經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排成密集的方陣一面吶喊着爲自己打氣衝上前來。明軍陣地前頓時擠滿了一大片涌動的黑色,兩軍士兵奮勇格殺廝殺,殷紅的鮮血浸透了大地。足輕部隊抵擋不住中國的精銳勁旅,在丟下了數千具屍體後很快開始潰散撤退。
然而竹本四郎卻對此戰果非常滿意,“看起來明人佈下的是大魚鱗陣,利用寬大縱深逐層次第設防,想要以空間換時間,逐步消耗我方的士氣和戰鬥力。”
“魚鱗陣?哼,我方的兵力是敵人的五倍,他們再怎麼加大縱深也是毫無意義的!”織田信長大聲道:“馬上給我傳令,前軍十五萬足輕以鶴翼之備攻敵!將他們這第一道防線包圍起來,三面夾攻一舉殲滅!”
竹本四郎擺擺手止住了傳令兵,他皺着眉頭繼續遠眺着明人的防線,不時低頭審視手裡的地圖。半晌,他又轉過頭來,“織田殿,依臣下看來此舉不妥。”
“怎麼?”
“鶴翼陣以精兵集於兩翼展開機動延伸左右包抄,其要點一貴於兩翼之速、二貴於本軍之固,最忌爲敵人中央突破;而魚鱗陣雖兵形雄厚專擅中央突破,弱點卻在於兩翼和後方的空虛。這兩種陣型互爲剋制,一旦在戰場上相遇最爲兇險。明人兵力雖少卻勝在精銳,要是接戰之後我軍不能在兩翼位置迅速突破,則勢必被他們衝擊本軍。”
織田信長來回踱步沉思了片刻,猛地一拍手道:“不錯,卻是如此!那麼軍師不妨把你的計策說來聽聽?”
竹本四郎嘴角浮現起一絲陰笑,“明軍現在最大的弱點就是兵力不足,他們這個大魚鱗陣表面上威勢如山實則外強中乾,違背了魚鱗陣密集渾厚的要旨。既然他們自己暴露出了這麼個弱點,我軍怎能不禮尚往來?依在下看不如以十萬足輕爲正,布鶴翼之備迎戰明軍;另以十萬精兵爲奇,以鋒矢之備插入他們左右兩翼之間的空隙,將其分割包圍逐個擊破!”
織田信長點點頭,“好吧,穿插的部隊就由我來親自率領,至於這場仗就全權交給你了。”
“在下謹遵大將軍令!”竹本四郎恭順地回答,沒有人注意到,他陰霾的眼中剎那間猛地一陣閃爍。
“前線左翼接敵!”
“前線右翼接敵!”
“倭人突破我軍前線兩翼結合部!”
“前線左翼被倭人三面包圍攻打傷亡慘重,請求增援!”
“前線右翼陣地告急!”
……
不斷有身披紅袍的軍使高舉着銅杖一路飛馳直入大營,戰局不利的消息接踵而至。尹成浩俯身趴在一張巨大的戰場地圖上,按照書記官的報告將一個個象徵敵我軍隊的木雕士兵雕像擺來放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落下。
失策了!真是失策了!本想以魚鱗之形誘使倭人擺出左右包抄的鶴翼態勢,,此時隱藏在後面的預備隊就可以突然發動,以鋒矢陣一舉擊破鶴翼最脆弱的中央位置。沒想到敵軍中竟也有高人,識破了己方的部署和戰略,利用時間差來了個“其人之道還治彼身”。現在的戰場態勢對明軍分外不利,第一道陣線已經被突破,兩個朝鮮旅處於十倍於己的敵人包圍之下,想要全身而退已不可能;而預備隊主力趕往救援至少需要一個時辰,現在只能寄希望於第二線的兩個旅先衝上去頂着了。真是該死,提督大人吩咐的是儘量生擒敵兵,想不到自己竟在這小河溝裡翻了船,要是弄不好來了場損兵折將的慘勝,估計自己只能提前回國去都察院報道了。
前線的朝鮮兵團陣地已經有多處失守,日軍的攻擊卻仍然如洶涌的潮水一般無窮無盡。按照原先的計劃,兩名旅長各留下一個團斷後,其餘部隊開始向後徐徐退卻以待與二線援軍回合。
然而,從陣線缺口蜂擁而入的日本士兵越來越多,他們幾乎是毫無阻擋地進入了明軍防線空虛的中腹。竹本四郎也敏銳地把握住了局勢的進一步變化,命令鶴翼陣全線收縮向魚鱗陣轉變,進一步中央突破擴大戰果。在午時到來之前,衝過明軍第一道防線的日本士兵已有十五萬之多。
然而日軍的好運似乎也在此時到頭了,兩衛帝國國防軍的出現有力地遏制住了他們的前進。和以近戰肉搏爲主的朝鮮兵團比起來,國防軍大量裝備的強弩硬弓能夠給敵人帶來巨大的傷害和恐慌,其高昂士氣和嚴格訓練更是日軍足輕所望塵莫及的。
可是國防軍的出現卻也並沒有帶給竹本四郎太大的震撼,他的注意力早已被吸引到了其他的地方。早在巳午之交的時候,來自明軍第二隊列的另外兩個朝鮮旅已經趕來加入了戰鬥,他們繞過了日軍的前鋒部隊,像兩柄鋒利的尖刀一樣從兩翼兇狠地捅了過來。在這支生力軍的迅猛攻擊下,日軍擔任兩翼側衛的部隊迅速潰散,留下幾乎全由老弱殘兵組成的中軍抵擋不住,立刻被攔腰撕爲兩截。
現在的戰場局勢十分微妙兇險,明軍與日軍各分兩段相互截擊追殺,纏鬥在一起難解難分。竹本四郎盯着地圖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現在日軍方面沒被圈入混戰尚能正常指揮的還有十萬,其中卻有一半是潰散後重新集結的驚弓之鳥,根本派不上什麼大用場;反觀明軍方面,先前兩個朝鮮旅在脫離戰鬥之後便不知所蹤,他們雖然已各受重創但戰鬥力仍然不可忽視。更爲值得憂慮的是,要說明軍僅僅有一萬餘預備隊是無論如何也講不過去的,這猜不透的牌才往往是最危險最不可捉摸的啊。
“軍師!”一名渾身是血衣甲殘破的長矛騎兵縱馬衝進日軍本營,“緊急軍情!我軍後方受到兩支朝鮮軍隊的攻擊,數量各在數千人上下!請求立即派兵支援!”
“終於現身了!”竹本四郎輕嘆一聲,把手中的最後兩個烏木武士雕像擺在地圖上,用右手裡的摺扇輕輕往前一送。“把最後的預備隊也派上去吧,我手裡的牌已經是出完了,現在該明人亮出他們的底牌了。”
尹成浩從副官手中接過一面驃騎近衛軍旗,朝着前方的殺聲震天的戰場用力一揮,銀藍底色的旗面迎風展開,現出一頭威武神勇的白色猛虎圖徽。“驃騎大軍聽令!今天是我們征服倭國的最後一戰,敵魁織田信長就在前方!帝國的勇士們,用你們手中的長槍和軍刀去獵取勝利吧!驃騎軍,進攻!”
一隊帝**樂隊從大軍中走出,他們舉起上等黃銅鑄成的精美樂器,吹響號角擂動戰鼓,用最大的音量演奏起帝**歌——《秦風·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上萬名帝國士兵和着歌聲一起發出暴怒的咆哮,驚天動地的歌聲如同炸雷一般在戰場上滾滾回響。這些來自古典時代的字句和音符似乎有着一種難以描述的魔力,使得高聲頌唱它們的帝國士兵加倍奮勇善戰。稀釋淡化了近兩千年的高貴血脈在歌聲中復甦,沉睡埋藏了無數個世紀的剛烈血性在歌聲中覺醒,大地戰慄長空號哭,古老先民的偉大靈魂終於在漫長的漂泊流浪之後找到了歸宿,在後裔子孫的心底化作團熾烈的火焰熊熊燃燒。
“驃騎大軍,進攻!”軍官們舉着軍刀高聲吶喊着,成千上萬只馬蹄如疾風暴雨般踐踏在塵土飛揚的地面,大地也在這如嶽神威下戰慄不已,無數細小的石塊瓦片被巨大的震波激起,在地面上彈跳着噼噼叭叭響個不停。上一個瞬間還在奮勇戰鬥的日本士兵們驚愕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不敢相信地看着挾裹着死亡旋風呼嘯而來的鐵騎。
“突擊騎兵,開火!”渾身披掛精鋼重甲的突擊騎兵們紛紛從腰間摸出火折,小心地揭開竹蓋迎風晃出火星,另一手則平端起以麻繩吊在胸前的三眼銃,瞄準前方密集的敵羣。一連串沉悶的炸響過後,騎兵們又放手抽出鋒利的馬刀,藉着迅急無匹的馬勢衝入敵羣,揮舞長刀左右劈砍。
殘碎的衣甲隨着刀勢的起落而飛揚,淋漓的血肉在沉重的揮砍下濺起老高。轉眼之間,數以萬計的日本士兵在騎兵的集羣衝鋒下粉身碎骨,更多的失去抵抗的意志開始潰逃。短短几分鐘之內,戰局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勝利的天平開始不可扭轉地嚮明軍傾斜。
參加戰鬥的日本士兵大多數是被強徵入伍的足輕役兵,其鬥志和戰力都同樣難以令人滿意。在帝國近衛軍摧枯拉朽的強大攻勢之下,這些膽小的農夫很快便丟盔棄甲四下逃竄。二十多萬大軍轉眼間只剩下千餘名精銳武士死死守護在織田信長身邊,其餘盡皆一鬨而作鳥獸散。明軍卻也不多逞殺意,留下驃騎軍和國防軍的兩千餘輕騎攔截驅趕,其餘各部則一齊殺奔織田信長殘部據守的高地。
“弓箭手,準備!”兩千多名弓箭手排着稀疏的散兵線從軍陣中走出,每人身邊都有兩名朝鮮士兵護衛。他們在日軍防線前百步左右的位置停下腳步,解下背上的牛角雙曲弓,從箭壺中抽出一支白羽箭虛搭在弓弦上待命。威力和射程都更勝一籌的神臂弓部隊則端着弩機站在後排,裝有三角錐箭鏃的穿甲矢配上撅張弩強硬的弩機能夠對重裝步兵造成最致命的傷害。
“放箭!”明軍陣地上驟然間升起一片黑雲,幾千支箭簇尖嘯着撲上天空,又如同一羣鋪天蓋地的嗜血烏鴉般加速俯衝落下,精鋼打造的利鏃帶着勁疾的來勢栽入地面深達兩寸。日軍陣地上頓時響起一陣鬼哭狼嚎之聲,無處掩蔽的武士們在箭雨下宛若待宰的羔羊般無奈,冒死突圍那更是異想天開。
“我們出來,你們不要射箭!”山坡上突然傳來生硬的中文喊話,尹成浩擡起右手示意弓弩部隊暫停待命。李華梅提督交待得很清楚,俘虜比斬首要金貴得多,自己沒理由要對他們趕盡殺絕的。他世代久居遼東關外,精通蒙、朝、日三國語言,此時便親自驅馬走到陣前,深吸一口氣高喊道:“我大明帝國向來重誓守諾,只要你們放下武器出來投降,就絕不再加以傷害!”
“我,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在此!”聽得這一聲回答,明軍上下都是一陣歡欣鼓舞,若能斬殺或者生擒敵人統帥元首,這可是天大的軍功啊!尹成浩也喜不自勝,連忙道:“織田信長聽着,我是大明平倭提督麾下朝鮮專使尹成浩,如今你已到窮途末路之地,如果敬伏天威棄劍領罪的話,我帝國皇帝一向以仁德慈悲爲先,或許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織田信長重重地哼了一聲,“我織田信長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尹成浩,今日我敗在你的手裡,乃是中了你們唐人的詭計。你雖爲勝者,可敢與我一騎決勝?”
尹成浩冷冷一笑,將領在戰場上的作用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單挑這種鬥力不鬥智的把戲只會帶來愚蠢而毫無意義的犧牲,只有妄逞匹夫之勇的莽夫纔會以此爲榮。他暫且不語暗自盤算着將織田信長誘到陣前亂箭射殺。
“尹殿大人,”一個早已投降明軍的日本大名見尹成浩久久不作回答,便湊過臉來小聲說道:“我國習俗中對武士精神極爲看重,因此要想消滅一個人,最好就是在殺死他之前先殺死他的聲名;如果我軍不能接受織田信長的挑戰將他打倒的話,恐怕對帝國的聲譽有所影響。可惜織田信長那傢伙的劍術又頗爲高明,否則……”
“好了!”尹成浩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那大名連忙噤口不敢再言。“難道我尹成浩還會怕了他不成?既然你們倭人喜歡武士精神崇拜強者,那麼我就成全你們吧!”他從侍衛手裡接過一柄長槍,策馬衝到陣前,“來吧,織田信長!”
伴隨着一陣雷鳴般的怒吼,一匹渾身漆黑如墨的巨大戰馬以風馳電掣般的驚人速度疾衝下山坡。馬背上的騎手全身黑甲,手舞一柄十字長槍朝着尹成浩捅來。
尹成浩是久歷過戰場的老兵,那裡把這點陣勢放在眼裡。他低頭伏鞍避過織田信長的全力一擊,右手用力一抖槍尾,白蠟木杆的槍身如有靈性般跳起,精鋼槍頭直指敵人的咽喉。織田信長不料對手竟有如此一招,情急之下以槍桿勉強架住,卻也十分狼狽。尹成浩趁機窮追猛打,一柄長槍舞得如蛟龍出海一般,招招都是奪命的兇狠殺着。中式的白蠟木槍桿質硬沉重又極具彈性,再配合上剛柔皆備的上乘槍術,僅十餘合下來織田信長便已難於招架。他乾脆兩手一丟槍桿,縱身跳下馬背,同時拔出武士刀擺了個進擊的架勢。
“哼,馬戰不行就來步戰了嗎?”尹成浩不屑地冷笑一聲,揚手將長槍遠遠丟到一邊。他翻身滾鞍下馬,從腰間緩緩抽出腰刀。如果親自梟得織田信長的首級,倭國上下必然大爲震攝,自然不敢忤逆帝國天威,這樣一來提督應該不會再多加追究我此戰的責任吧。尹成浩心頭暗自想到。
“呀!”織田信長怒喝一聲箭步撲了上來,手中高舉起武士刀以萬鈞之勢當頭劈下。面對這滾滾洪水般迎面而來的刀勢,尹成浩卻只是嘴角輕輕一抽,以厚實的刀脊緩慢而凝重地迎了上去。
兩刀相交火光四迸,尹成浩的腰刀比倭刀重出數倍,自然在戰鬥中大佔便宜。電光火石的一合之間,倭刀薄薄的鋒口上已經崩出了缺口,織田信長顧不得心痛愛刀,手臂一掄又橫斬過來。
可是這一擊到底還是沒能如願。尹成浩曾在朝鮮和日本武士混戰多次,對他們的刀法再爲熟知不過。倭刀輕巧鋒利卻又擅走狠辣剛猛的路子,刀體的堅固程度自然成爲最大的弱點;再者倭刀術專以鋒尖以下數寸的“物內”部位傷人,倘若被對手欺入殺傷範圍之內則攻擊力必大打折扣。藉着織田信長反轉手臂時停頓的一剎那,尹成浩已經近得他身前,刀頭一偏刺向敵人胸膛。
織田信長大吃一驚,左手急忙拔出短刀堪堪架住這致命一擊。此時他雖然雙刀在手,但先機已失胸前空門大開,尹成浩再趨前進逼遞得數招,織田信長便也再也支持不住,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結束了,第六天魔王。”
“不!”織田信長突然暴喝一聲,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雙手握定太刀刺向對手。
正在幻想提督滿意笑臉的尹成浩多少有點得意忘形,猝不及防之下只覺腹部一涼,鋒利的倭刀已經透體而過。在四周千萬道驚呼聲中,他忍痛低下頭,狂怒地盯着使勁拽着刀柄的織田信長,一字一頓地說道:
“拔不出來是嗎,笨蛋?”雪亮的刀口抵上了織田信長的喉嚨,“你的刀上沒有血槽啊!”
西元1587年3月5日,明軍在姬路城西郊擊潰最後一支抵抗的日本軍隊,自織田信長以下斬首六萬八千一百四十五級,俘虜十九萬七千五百六十六人,己方陣亡則不足七千。數日後,帝國平倭提督李華梅與正親町天皇在京都簽訂《丁亥條約》,主要內容包括:
日本爲大明帝國藩屬國家,其國君人選及繼承方案自行決定,但必須由帝國皇帝冊立承認,必要時亦可被黜免。日本具有**的內政自治權、人事任命權和外交事務權,但在包括且不限於戰爭的緊急情況下應接受帝國的建議或指導。未經帝國許可,日本在戰爭中無宣戰權和停戰權。
日本將對馬、壹岐以及五島列島一切主權及財產永久轉讓給帝國政府;將長崎、大阪兩城無償借予帝國用作海軍基地,爲期五十年,期滿后帝國有權以每年白銀五萬兩的租金無限期延長租期。
日本須向帝國交付白銀三千萬兩作爲戰爭及軍費賠償,其中一千萬兩由帝國轉交朝鮮。日本可以用境內金銀礦山所有權折價支付。
日本一切法律均不得與大明律相沖突。帝國公民在日本觸犯刑律應交由日本有關當局裁決處理。對針對帝國或帝國公民的犯罪行爲之審訊應該在中方的監督下進行。日本有義務保證境內帝國公民的人身及財產安全。
日本不得設置任何針對帝國的貿易壁壘,抽收進出口貨物的稅率由中日共同議定。帝國商人有權在日本開辦商會和工坊。
任何針對日本的敵對活動將被視爲針對帝國,帝國亦有義務在任何時候保護日本不受任何形式的軍事侵略或威脅。爲了保證帝國援日軍隊的正常供給,日本需按年提供軍費,數量按日本糧產總額的兩成計算。
然而,真正被日本諸侯們關注的是規定戰後勢力劃分的《丁亥條約·附約》,其中規定:
並九州、四國地區十三藩爲福岡道,石高410萬石,設福岡將軍;並山陰、山陽、近畿地區二十四藩爲神戶道,石高580萬石(其中120萬石爲皇室年貢),設神戶將軍;並北陸、東北地區十藩爲仙台道,石高430萬石,設仙台將軍;並關東、甲信地區十藩爲江戶道,石高420萬石,設江戶將軍;每任天皇的人選需由四將軍商議裁定。
“如果說丙戌戰爭帝國有什麼目標的話,那麼現在的結果無疑已經超出了我們之前最大的狂想。”青鸞號離開大阪回國的時候,獨自站在艦艏看着陸地漸漸遠去的李華梅自言自語地說道。“現在,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