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你未親見,自然不信,只是秦勝成卻身經歷,到時你何防問他!”
秦義眸中閃過一抹驚喜,失聲道,“你說成兒已經回京?”如果秦勝成回京,縱然是被刑部擒回,但依他往日功績,皇帝總會當殿審問,到時只要他當殿辯駁,縱然自己免不了獲罪罷職,卻也不至於累及滿門。
阮雲歡微微一笑,點頭道,“當然,他就在這院子裡!”
秦義雙眸大張,轉頭向兩側張望,大聲喝道,“成兒!成兒!”只是,夏日正午的炎炎烈日之下,就連蟬鳴都不聞一聲,又哪裡有秦勝成的影子?
秦義驟然回頭,咬牙道,“阮雲歡,成兒何在?”
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我只問你一件陳年舊事,你只要答我,我便令你父子一見!”
秦義眉頭一皺,向她注目片刻,問道,“陳年舊事?何事?”
阮雲歡定定向他凝注,一字字道,“我孃親是何人所害?”
秦義身子一震,失聲道,“你說什麼?”
幽寒水眸,一瞬不眨,與他定定對視,眸中波光瀲灩,不見其深,但見其寒,阮雲歡淡淡道,“我問你,我孃親是何人所害!”那輕飄語氣,彷彿問的不是殺母仇人的名字,而是問今日的天氣如何。
秦義臉色微變,咬牙道,“阮相夫人公孫氏墮馬而死,幾時又有人害她?”
阮雲歡微微勾脣,冷笑道,“秦義,你秦家人暗地裡做了什麼,我阮雲歡豈會不知?如今,我只想知道,那個阿三,究竟是奉何人所命?是你?還是秦氏?”
“阿三?”秦義臉色驟變,一瞬間,眸中掠過一抹了然,大聲道,“是你?當日圍場上,是你擒去了阿三?阿三供出秦璐,你……你……你將秦璐如何了?”
阮雲歡見他見機極快,倒也有些佩服,微微點頭,淡笑道,“秦璐很好,若是建安侯想見,也無不可!”
秦義咬牙,說道,“秦璐果然在你手上,那麼說,殺死方立業,嫁禍秦明,也是你一手所爲?”
阮雲歡微微一笑,鼓掌道,“不愧是建安侯,佩服!佩服!”雖然方立業是死在齊王手中,可是與自己所殺也沒有區別,倒也不必否認。
秦義目眥欲裂,嘶聲道,“秦璐失蹤,秦明被押,也是你定計,誘秦勝成離開平邯府,又設計將他擒拿?”
“不!”齊王妃緩緩搖頭,淡笑道,“秦義,你忘了,你們將阮一鶴調去平邯府,原來安的什麼心?縱沒有秦璐、秦明之事,秦勝成一樣會私離平邯府,一樣會有兵亂,我阮雲歡不過是借勢而爲,將計就計罷了!”
“原來你早已知道……”秦義喃喃低語,頓時面色慘白,咬牙道,“你既然擒到成兒,爲何不曾問他,公孫氏是何人所殺?”
阮雲歡擡眉,向他定定而視,淡道,“秦大將軍鐵骨錚錚,竟然熬得過斷骨酷刑,阮雲歡佩服的很!”
秦義聽到“斷骨酷刑”四字,不禁身子一顫,失聲問道,“你將他如何了?”
阮雲歡挑眉,笑問道,“莫非建安侯也想試試?”
秦義咬牙,冷笑道,“老夫戎馬一身,難不成還怕你小小賤婦?”
阮雲歡挑眉,拍手道,“如此纔有趣,你若即刻招了,豈不是無趣的很!”說着向兩旁一望,喚道,“項力!”
項力應命而出,上前兩步,躬身向秦義行禮,含笑道,“就讓小人服侍服侍侯爺!”手腕一翻,銀光閃閃,露出掌中繞着的一團銀絲。
秦義聞阮雲歡將他喚出,只道是要刀鞭加身,一見之下,不禁哈哈大笑,說道,“阮雲歡,老夫不缺錢,你拿銀子出來做什麼?”
阮雲歡含笑,說道,“這許多年,建安侯也不知盤剝了多少百姓的血汗,自然不缺銀子。只是建安侯素知有銀子的好處,卻不知這銀子的可怕處罷了!”說着轉向項力,將下巴一擡。
項力領命,行至秦義身前,從手足四肢開始,將手中的銀絲,細細纏上秦義光裸的身體。銀絲極有韌性,項力使力拉拽之下,銀絲深深的嵌入肌膚,勒出道道血痕。
秦義但覺周身絲絲銳痛,卻冷笑道,“阮雲歡,你終究只是個無知婦人,只道如此,便能令侯爺怕你?”
阮雲歡卻似並不着急,微微一笑,說道,“項力,侯爺不怕呢!”
項力微微一笑,說道,“侯爺出身將門,自然不會輕易屈服!”說話間,手中銀絲已將秦義周身繞遍,只避過咽喉要害,在胸前打一個結,慢慢退後,將銀絲向一旁引去。
廊下另一側,汪世將一隻火爐燃起,推至秦義身側。項力將手中剩下的銀絲拋入火中,雙臂環胸,向秦義含笑而望。
秦義臉色微變,這才明白,他們竟然是要用這銀絲,施加烙刑!不由咬牙,恨聲罵道,“阮雲歡,你這個毒婦!”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此話,秦大將軍也說過!”
銀絲導熱極快,只是說話間,但見落在火中的銀絲已變的通紅,漸漸向秦義延伸而來。
秦義微微闔眸,身子竟不自覺有些顫抖。
其實,銀絲燒來,未必痛得過尋常的烙刑。而其可怕的,就是這等待的過程。
秦義眼見銀絲一寸寸變的通紅,呼吸不自覺變的艱難,咬牙道,“阮雲歡,公孫氏之死,與我秦家無干!”
“無干?”阮雲歡冷笑,說道,“秦氏定計,命馬伕給我孃親的馬兒下毒,是與秦家無關?你與秦裕龍定計,要在射箭場上射殺我孃親,是與秦家無關?秦勝成計誘我孃親闖林,欲行不軌,也是與秦家無關?阿三用冰魂爲箭,射斷我孃親坐騎的肚帶,也與秦家無關?”
在她一聲一問之間,銀絲已燒上秦義肌膚,但聞“哧哧”聲響,一股焦臭伴着一縷白煙,自秦義身上冒出。
秦義低哼一聲,咬牙強忍,卻已說不出話來。
阮雲歡微微闔眸,似乎在聆聽極爲動聲的琴曲一般,淡淡道,“阿三與我孃親無怨無仇,他爲何要殺她?難不成,不是因爲你秦家收留阿三,他纔會爲你秦家所用?只是……”
輕輕搖頭,淡道,“那時秦璐尚未出世,他自然不是奉秦璐所命,而秦勝成……也非殺我母親主謀,如今,我只能來問你,殺我母親之人,是你,還是秦氏?”
煙霧,漸漸燎繞全身,秦義周身痛不可當,卻似這疼痛沒有盡頭一般,忍不住張嘴大大喘息,低聲道,“阮雲歡,我秦家這許多人爲你所害,你……你休想……休想問出……問出什麼?”
“是麼?”阮雲歡垂眸,低笑一聲,說道,“左不過是你秦家的人,你縱不說,只要我將秦家的人盡數誅殺,這仇,也就算報了!”
眼見秦義咬牙不語,阮雲歡微微眯眸,淡淡道,“當初,給我孃親的馬兒下毒,是李氏的主意罷?嗯!那便給她服下穿腸毒藥!”
“秦天宇……他對我孃親心懷不軌,已經慘死,可他對我孃親那骯髒的心思,想來秦大夫人黃氏不會不知,或者,是她因妒生恨,暗中下手?嗯!如此妒婦,那就拋屍荒野,令野狗食之!”
“秦裕龍嘛……”齊王妃輕輕搖頭,說道,“他不是要射殺我孃親嗎?嗯!那便令他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罷!”
“至於秦二夫人鄒氏……一個女兒溺死在宮裡,便即刻將另一個女兒送進去,當真是聰明的緊啊!嗯,剖腹挖心,瞧瞧心有幾竅!”
“秦勝成如今不過廢人一個,倒不急着處置,至於秦三夫人熊氏……”冷笑一聲,淡淡道,“熊燕瑤封爲和親公主,熊亮平滅渭南劉家,如今,在秦家最難過的怕就是她罷!若是再令她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慘死,女兒爲娼,不知道會不會瘋掉……”
“閉嘴!閉嘴!”秦義臉色慘白,盯着阮雲歡,仿若盯着厲鬼一般,咬牙道,“阮雲歡,你道我秦家是什麼地方,秦家人豈是任你想如何便如何的?”
“不能嗎?”阮雲歡張眸淺笑,但見周身的銀絲,早已將他周身的肌膚燙的焦黑,不禁微微挑眉,讚道,“果然,兒子英雄,做爹的也必是好漢,佩服!佩服!”
秦義在全身的燒灼下,早已痛極難忍,卻咬牙冷笑道,“阮雲歡,你殺了老夫,老夫也不會說出半個字,你死心罷!”
阮雲歡淡笑道,“是嗎?建安侯受得了酷刑,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萬人恥笑?”
秦義疑道,“阮雲歡,你搗什麼鬼?”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侯爺不是要見秦大將軍嗎?雲歡成全侯爺!”說着,將手向項力輕輕一擺。
項力俯首領命,大步奔上石階,嘩的一聲,將一扇房門打開。
房門內,當屋放着一隻大大的鐵籠,鐵籠內,但見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鎖在其間,屋外光線灑入,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秦義心頭大震,顧不上週身的疼痛,張眸向那東西望了片刻,啞聲大笑,叫道,“阮雲歡,你拿一個什麼東西來哄老夫,老夫豈會信你?”
阮雲歡微微一笑,向項力將頭一點。
項力點頭,自屋側取過一隻綁有繩套的長杆,探入籠中,套上那東西的腦袋,狠狠向前一拉。
“嗬……”那東西發出一聲低呼,整個身子向這方撲來,一張面孔頓時露出光線之下。
“成兒!”秦義失聲驚呼,驚恐的望着那東西的面孔。
但見這東西的身上,雖套着一件長衫,但那扭曲的四肢,變形的身體,三分像人,七分卻更像是旁的動物。只是……眼前這人不像人,獸不像獸的東西,那一張面孔,卻確確實實是自己那英勇無敵,令他引以爲傲的兒子,秦勝成!
此時,那東西也一眼看到秦義,喉間發出一聲悲鳴,張嘴欲呼,卻發不出聲音,只是露出一嘴被磨平的牙齒。一隻手探出籠外,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可是痙攣如雞爪的手指,連彎曲也極爲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