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萬分的羨慕嫉妒中,後宅裡養身子的齊王妃卻叫苦連天。
入帝京三年,幾曾如此憋悶過?如今說是養胎,竟然如坐牢一般!
而將爲人父的齊王殿下卻春風得意馬蹄疾,每日早起上朝,再不許齊王妃起身服侍,下朝之後,奔往兵部,將每日要處置的事務神速處置,便飛奔回府,陪着孩子娘撫琴作畫。
當然,撫琴的是齊王殿下,作畫的還是齊王殿下,齊王妃只在那裡聽着,瞧着,就是這樣,齊王殿下也生怕她累着。
齊王妃無奈,說道,“我這裡有青萍照應,你不必日日陪我,何況陸太醫也道,我身子康健,不必日日都躺着,這樣下去反而不好!”
齊王殿下連連搖頭,說道,“你又不曾生養,怎麼就知道不必日日都躺着?還是小心些好!”
齊王妃微噤,說不出話來。上一世,她生育過兩個子女,自然知道如何養胎,可是這種話,又不能和齊王殿下明說。
青萍聞言,不由“嗤”的一笑,說道,“王爺,王妃說的是,王妃身子康健,起來走走纔好!”
齊王殿下對青萍醫術倒頗爲信服,想了想,點頭道,“那也好,只是外頭人雜,園子裡又有白家那許多孩子跑來竄去,你只在院子裡走走罷!”
說了半天,還是不能出院子!
齊王妃撫額,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又慢慢說服,央求齊王殿下放自己相府走走,駙馬府走走,御史府走走,隨便哪裡走走……
齊王殿下拗不過,只得點頭依從,卻每次都要親自相陪,不錯眼的盯着。
轉眼進了六月,帝京城中,熱浪滾滾襲來。阮雲歡在順城長大,本來並不畏熱,可如今有孕在身,倒也有些難耐,終於不再成日嚷着出門,每日窩在自己的院子裡,屋子裡井水洗地,再擺上些冰塊納涼。
齊王殿下見狀,倒也鬆了口氣,恰逢城外兵營練兵到了要緊的時候,便經常趕往兵營,一去兩三日、四五日不等。每次離京,均不放心,均要將白芍、青萍等人喚來細細叮囑。幾個丫鬟背地裡均道,這王妃的孩子還不曾誕生,齊王殿下便變成了老媽子,這若是生下來,還了得?
那一日,淳于信已出京兩日,無人撫琴,無人作畫,齊王妃當真是無聊的緊。命人在院子裡樹下襬了滿滿四大盤冰,舒舒服服的躺在躺椅中吃冰好的水果,又將“老四”提來,聽它一句句的說,“王爺討厭!王爺討厭!”
正在這時,但見魯三姐從院子外進來,回道,“王妃,汪世汪大哥回來了!”
“汪世!”阮雲歡霍然坐起,眸中掠過一抹喜色,點頭道,“終於回來了!”吩咐道,“你請他們偏廳裡坐!白芍!白芍!快,服侍更衣!”
白芍聞喚,匆匆自屋內奔出,一聽說汪世回來,也是大喜,忙命魯三姐快去,自個兒扶着阮雲歡起身,向內室而來。
換好衣裳,白芍、青萍二人左右服侍,一路出後宅向偏廳而來。
汪世、項力二人見她進門,立時起身跪倒見禮,柴江卻搶前幾步,撲跪在她腳下,向她連磕七、八個響頭,忍不住放聲大哭。
阮雲歡一怔之後,也不阻止,坦然受了他的頭,才溫聲道,“柴江,你大仇得報,該當高興纔是!”
“是!”柴江低應,揮手拭淚,說道,“多謝王妃教小人報此大仇,小人不枉此生!”
阮雲歡點頭,說道,“起來罷,我還有話要問!”
柴江應命,又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才起身側身恭立。
阮雲歡慢慢向內行來,在首位坐下,才向項力一望,問道,“辛清行到了何處?”辛清此下渭南、從江,是依刑部官員的身份,並沒有與項力等人同行。
項力躬身道,“回王妃,辛清等人明日到京!”辛清明日到京,秦勝成自然也是明日到京!
阮雲歡輕輕點頭,又再望向汪世。汪世上前一步,躬身道,“已按小姐吩咐,佈置妥當!”
齊王妃點頭,說道,“明日辛清一入帝京,便來報我!”汪世、項力應命,躬身退開。
阮雲歡向柴江一望,嘆道,“柴江,你雖大仇得報,但要爲柴家申冤,只怕還要再等些日子!”
柴江點頭,上前跪倒,說道,“小姐之謀,柴江心服,柴江聽小姐的!”
阮雲歡抿脣,點頭道,“如此最好!”垂眸略思,慢慢道,“你跟着我已近三年,此次從江一行,我暗底裡的事,你也知道不少……”
話說半句,柴江又已噗嗵跪下,磕頭道,“小姐放心,柴江既認小姐爲主,斷斷不會背叛小姐,小姐若是不放心,大可將柴江鎖起,柴江但有一日能爲柴家申冤,必一死以謝!”
阮雲歡見他一點就透,不由輕輕點頭,說道,“那倒不必,只是想要你知道,這些事,不能與旁人說罷了!”
柴江磕頭,說道,“小人明白!”
阮雲歡見三人再無旁事,當即命他們退出。
第二日剛剛過午,便見魯大虎來回,說道,“辛清大哥到京了!”
阮雲歡點頭,喚白芍服侍,換了身兒衣裳,王府後門上車,向古井衚衕而來。
往日僅僅三進三出的院子,經過數月的修建,已與鄰近的幾處院子連成一片。繞過原來的院子,眼前是一片極爲寬闊的庭院,庭院裡空蕩蕩的,沒有一棵花樹,單單在庭院當中立着一個刑架。
此時,刑架上一人雙手反剪,鐵鐐鎖系,牢牢的綁吊在刑架之上。
阮雲歡腳步停下,向那人細細審視。但見他上身衣衫盡數剝去,太陽暴曬下,精瘦的身體上,汗水一滴滴落下。下身,只餘一條貼身的褻褲,光裸的雙足踩在一塊厚厚的鐵板上,太陽烤炙下,鐵板早已燒的滾燙,那人受不住,時時不自覺的縮起,只是如此一來,索吊的雙手受力,勒的生疼,又不得不迫使他以雙足支撐身體的重量。
阮雲歡凝視片刻,才沿長廊行去,在備好的錦椅中坐下,緩緩開口,喚道,“秦義!”
刑架上綁着的人,正是私下渭南,卻在渭南逃去無蹤的建安侯,秦義!
秦義聞聲,霍然擡頭,狠戾的眸光直瞪檐下閒適而坐的女子,咬牙道,“阮雲歡,是你!”
當初,他得到秦勝成逃往渭南的消息,便私出帝京,欲將秦勝成帶回,好給朝廷一個交待,保全建安侯府。哪裡知道,一入渭南,渭南王劉奇卻截口否認,反而指責自己因秦氏而暗殺其子劉思江。
大吵一架之後,秦義含怒回到秦家的私宅,細思之下,卻不禁起疑。
依地方所報,劉思江是死在劫匪手中,而秦家所查,卻是五皇子爲剷除秦家勢力而出手暗殺。怎麼此刻,劉奇竟然說是秦家所殺?
是誤傳,還是有心人爲之?
本來,他已想向劉奇問個明白,可就在此時,渭南城中突然傳言四起,言道朝廷得知他私下渭南,命刑部擒拿。
秦義大驚之下,立時想到,要即刻回京,當殿向皇帝辭罪,纔可不使事態擴大。
哪裡知道,當他收拾妥當,趁夜離開渭南當夜,便受到兩名高手伏擊,將他擒獲。
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一關就是數月,直到一個月前,才被人自地牢中提出,一路押至此處。
這幾個月來,他無數次猜測,是落在何人套中,此刻一見阮雲歡,終於真相大白,不由恨的目眥欲裂,咬牙怒視。
“是我!”阮雲歡淺淺含笑,淡淡道,“建安侯一世英明,怎麼此刻才知道嗎?”
秦義咬牙,狠狠向她瞪視,冷笑道,“阮雲歡,老夫是堂堂建安侯,你道你將老夫強擄,便能令朝廷定老夫的罪?”
心中卻暗暗盤算。阮雲歡在這裡,她身爲齊王妃,必然不會輕易離京,這裡不是帝京,也是帝京城郊。如此一來,只要自己能夠在她手下脫身,就有機會上大殿爲自己分辯。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秦勝成私離平邯府,至使演出兵亂。秦義爲保其子,私離帝京,求渭南王窩藏其子秦勝成。哪知被朝廷得知,命刑部追拿,秦義不思回朝認罪,卻逃去無蹤。”
“刑部拿秦義無獲,卻發覺從江侯劉蛟私藏罪臣秦勝成,劉蛟拒不認罪,起兵謀反,渭南王劉奇興兵響應。從江、渭南一戰,劉奇、劉蛟伏誅,劉氏族人盡數拿下,押解進京,等候朝廷裁決!”
一番話說過,阮雲歡才輕輕擡眸,望定秦義,脣角挑起一抹殘酷笑容,說道,“建安侯,你說,這等大罪,還有何人能爲你分辯?”
當初,她命項力事着秦勝成在去往渭南的路上露面,將秦義引去渭南。緊接着,在刑部供職的辛清又將消息透露給刑部。
得到刑部命人下渭南的消息,阮雲歡即刻命汪世先一步趕往渭南,放出朝廷擒拿秦義的風聲。秦義得訊,必有所動,守在渭南的汪世、辛清二人便趁機將秦義擄去,造成他逃亡的假象。
而刑部的人遍尋秦義不獲,必然在渭南四處搜尋,而此時辛清卻藉故將刑部衆人的注意引去從江。
渭南劉奇、從江劉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渭南王劉奇收留之人藏去了從江侯府,自然不會令人懷疑。
也就在這個時候,項力早已將秦勝成帶入從江,在刑部的人從前門進入從江侯府時,項力也自後門而入,將秦勝成放在後宅偏僻的小院中。
當刑部的人殺到之時,從江侯劉蛟卻還不知發生何事。刑部之人強搜之下,雖未尋到秦義,卻尋到了身受重傷的秦勝成,當即擒下秦勝成,向劉蛟問責。
劉蛟百口莫辯,情急之下,與刑部衝突,再加上辛清暗中煽風點火,柴江在民間造成輿論,終於釀成最後那場大禍。
她前邊那段講述,便是如今大鄴朝史官載入史冊的記錄。而這幾個月來,秦義被押,竟然一絲風聲都不曾聽到,一聽之下,不禁面如土色,咬牙道,“你滿嘴胡言,老夫豈會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