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歌舞絲竹聲不斷,隨後各式菜餚流水階送了上來,衆臣、內眷均是一色的八品菜餚,申屠傑和衆王、皇子案上,卻是十六式菜式,而御案上菜餚輔開,卻是七七四十九道大菜,菜色誘人,烹製精美。
端王淳于順一人獨坐一案,正與申屠傑相臨,屢屢舉杯勸酒。昔久國地處西南,潮溼之地,一向好酒,當即來者不拒,席間大聲呼喝,歡聲暢飲,引得衆臣暗暗蹙眉。
最後一盞湯品送上,皇帝淺嘗一口,向上菜宮女笑問道,“今兒這湯何名兒?”
宮女福身爲禮,恭敬回道,“回皇上,此湯名爲‘天下太平’!”
衆人一聽,盡皆微笑。大鄴朝從去年江州大旱開始,便事端不斷,到了今年,更是大戰連連,幾起幾伏。先不說這湯味道如何,便只御膳房這番心思,便已值得稱讚。
果然,皇帝一聽之下,龍顏大悅,說道,“天下太平,自然要與天下人共賞,將此湯賜給衆臣同品!”
一側小太監應命,當即傳下旨去,御膳房雖按品階備膳,卻也防着皇帝此舉,各式菜餚、湯品自然是備的有多,當即一陣忙碌,爲衆臣上湯。而那方皇帝已命人將自己案上的湯先分給衆妃和申屠傑。
坐在右首的良妃笑道,“皇上要天下太平,今日兩位公主是天下太平的大功臣,怎麼皇上竟不先賞?”
皇帝一聽,點頭道,“多虧愛妃提醒!”指着近前幾道自己吃着可口的菜餚,向傳膳太監道,“將這幾道菜送到二位公主案上,還有這‘天下太平’也給二位公主奉上一盞!”
席秋月、秦珊一聽,忙起身謝恩。皇帝擺手命起,笑道,“良妃所言不錯,你二人爲了大鄴和昔久兩國太平,骨肉分離,遠嫁異國,本就是天下太平的大功臣,該當朕謝你們纔是!”
二人聞言,又再向良妃謝過,這纔回到坐上。
這時,良妃指着自己面前另幾道菜道,“將本宮這幾道菜一併賜給二位公主!”
剛坐下的席秋月、秦珊又忙起身謝恩。皇帝目中露出讚賞,向着良妃輕輕點頭。伴駕衆妃能在這皇宮中佔一席之地,自然都是極有眼力的,一時紛紛效仿,將自己案上的菜餚,撿二人案上沒有的,紛紛賞了過去,片刻間便堆的如小山一般。
席秋月、秦珊二人忙不迭的道謝。直到衆妃盡數賞過,二人才再次謝恩,轉身回自己案後落座。席秋月剛剛坐下,突聞“啊”的一聲低呼,跟着一碗熱湯劈頭蓋臉的淋了下來,頓時亂的儀表,花了妝容,正是那碗“天下太平”盡數潑到她的頭上。
身畔奉湯的小宮女嚇的臉色蒼白,“噗嗵”跪下,連連磕頭,竟說不出話來。
柳凡妃位不高,坐的離二人極近,奇道,“端雲公主,你爲何要撞她?”
這話一出,衆人的目光盡數移到秦珊身上。但見她立在案側,半俯着身子,似乎要坐,卻又似剛剛站起,而那奉湯的小宮女所跪之處,便在她和席秋月之間。
秦珊臉色大變,尖聲道,“沒有!我沒有撞她!”
皇帝臉色頓時一沉,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柳貴人,你可瞧的清楚,莫要冤枉好人!”
柳凡微微一愕,起身跪下,說道,“從臣妾這方瞧,似是見端雲公主手肘撞了這個奴婢,也或是臣妾看錯,臣妾妄語,請皇上責罰!”
皇帝臉色稍霽,說道,“一時看錯也是有的,日後不得妄語,起來罷!”
柳凡俯首應是,一手扶着貼身宮女的手,慢慢站起身來。坐在她身側的秦翊冷笑一聲,說道,“柳姐姐素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今兒怎麼會妄語,當真是奇了!”
柳凡微微一笑,說道,“秦妹妹說的是,今兒原是柳凡不對,日後定會多加小心!”
秦翊冷哼一聲,側過頭去,狠狠向秦珊一瞪。其實從她的角度,也似乎看到是秦珊推了小宮女一把,只是御駕在前,怎麼也要護着自己家人。
席秋月匆匆整理一下儀容,起身向上行禮,說道,“不過是意外罷了,請皇上容祥雲去更換衣裳!”
秦珊見她形容狼狽,不由眼中閃過一抹得色,也忙跟着起身跪倒,說道,“方纔是端雲照護不周,懇請皇上恩准,由端雲陪妹妹同去!”
皇帝見她二人和睦,臉色更緩和了一些,點頭道,“嗯,你們快去快回!”
“是!謝皇上!”二人齊應,磕一個頭站起,席秋月側頭向秦珊一笑,說道,“有勞姐姐!”
秦珊見她落此境地,此時還露出一個如此得體的笑容,不由暗暗咬牙,卻假意道,“你我日後要姐妹扶持,何必說這等話,如此見外!”說着,舉了自己手帕,假意替她去撫頰邊的湯汁。
席秋月展顏一笑,輕聲道,“姐姐說的是……”話剛出口,突然“啊”的一聲大叫,一下子蹲下身去。
衆人嚇了一跳,齊齊向二人望來,皇帝皺眉道,“祥雲公主,出了何事?”語氣已頗爲不悅。剛纔這祥雲公主舉止大方,言談有度,怎麼這會兒在御前這樣大呼小叫的。
秦珊也是嚇了一跳,俯身問道,“妹妹,怎麼了?”一手挽着她胳膊便想拉起,咬了牙悄聲道,“你御前失儀,莫要連累我!”
席秋月一手掩着面頰,一手抓着秦珊的手,顫顫站起,轉身向皇帝跪下,輕聲道,“方纔……方纔是……是祥雲失儀……”
話還沒有說完,但聞左側兩名妃子齊齊驚呼出聲,說道,“臉!祥雲公主的臉!”
席秋月一怔,喃喃道,“我的臉?”擡手在右頰一撫,手上瑩白如玉,並沒有什麼異狀,一張臉卻一陣刺痛。
此時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臉上,但見她半張右臉已迅速紅腫,隱隱還泛着一些青氣。陳賢妃輕吸一口涼氣,失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皇帝也是又驚又怒,喝道,“祥雲,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席秋月一臉茫然,搖頭道,“臣兒方纔還好好的,只是……只是灑了些湯……”
“住口!”鳳良妃低喝,說道,“那天下太平是皇上所賜,難不成你要說那湯中有毒?”
席秋月更是慌亂,連連搖頭,說道,“臣兒當真不知,從不曾有過此事!若說不是那湯中有什麼古怪,那便是……便是……”說到這裡,嘴巴張開,一臉吃驚的停住,轉頭去望呆立在身側的秦珊。
秦珊見這變故,早驚的呆了,見她望來,才悚然回神,尖聲道,“你瞧我做什麼?難不成是我害你?”
席秋月垂目,輕聲道,“姐姐固然不會害妹妹,只是……只是……方纔,姐姐用帕子替妹妹擦臉……”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幾不可聞。
秦珊替席秋月擦臉,近處的幾十雙眼睛盡數瞧到,聞言不禁紛紛點頭。也就是秦珊的帕子剛擦上席秋月的臉,席秋華便大叫一聲蹲了下去。席秋月進宮以來,一向溫婉柔和,便連說話也不曾大聲,如果不是受了重大隱痛,怎麼會御前失儀?
皇帝驚怒交集,向秦珊一指,喝道,“給朕拿下!”
“是!”暗處閃出兩名太監,大步而上,一左一右將秦珊雙肩壓住。
秦珊大驚失色,“噗嗵”跪倒,連聲道,“皇上,不是臣兒!臣兒沒有!”
陳賢妃皺了皺眉,說道,“是不是你,查過才知,這是御前,你大呼小叫的做什麼?”現在她主理後宮,說話自有威儀,秦珊一聽,頓時噤聲。
鳳良妃轉向皇帝道,“皇上,想來若有古怪,也在那帕子上!”
皇帝點頭,向下吩咐道,“將她手中帕子呈上!”
太監領命,襯着衣角自秦珊手中抽出帕子,放入托盤送上。皇帝伸手欲取,良妃忙將他手掌握住,說道,“皇上,當心有毒!”
皇帝點了點頭,問道,“太醫院醫正何在?”
“臣在!”陸太醫聞喚出列,躬身上前跪倒。
皇帝道,“你瞧瞧這帕子,可有什麼古怪?”
“是!”陸太醫磕頭,雙手接過太監遞來的托盤,先左右瞧了片刻,又湊近帕子嗅了嗅,略一沉吟,說道,“皇上,微臣要請些水來一驗!”
皇帝點頭,向身側太監示意。太監立時取一碗水送到陸太醫身前。陸太醫以指點了些水,慢慢滴到帕子上,又左右觀瞧了一回,湊近聞了聞,臉色微變,將托盤放下,磕頭道,“皇上,這帕子上附有七傷粉!”
“什麼?不可能!”秦珊失聲尖叫。
皇帝一挑眉,問道,“什麼叫七傷粉?”
陸太醫磕頭道,“這七傷粉,由七種藥粉製成,尋常肌膚沾到並不能如何,但若遇水,便成腐蝕性毒藥,觸上肌膚,肌膚盡毀?”
“肌膚盡毀?”席秋月臉色頓時煞白,身子一歪跌坐於地,一手掩着右臉,望向秦珊,珠淚滾滾而下,顫聲道,“妹妹對姐姐一向恭敬,姐姐爲何害我?”
秦珊連連搖頭,大聲道,“不!不是我!不是我!一定是哪裡錯了!一定是!”目光與席秋月相觸,突然大聲道,“你!是你冤枉我!你要將我除去,一人得寵,一定是!”
席秋月雙眸大張,滿臉皆是驚怔,聲音也不自覺高了一些,哭道,“你我都未大婚,又何必此時爭寵?再說,我縱要爭寵,一張臉毀去,又如何去爭?”
是啊,身爲一個女子,還未大婚一張臉便毀去,又用什麼爭寵?
申屠傑先是一臉詫異,聞言不禁大怒,指着秦珊罵道,“你這毒婦,不過是小王多瞧她幾眼,你便如此不容!”
這些日子以來,申屠傑在秦珊身上玩的膩了,自從對席秋月動了念頭,便時常假想她的銷魂滋味,奈何幾次糾纏,或被她嚴詞相拒,或被她藉故逃脫,沒有一次得手。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手,心裡越發惦着,越是惦着,越是心癢難撓。眼看着再過三日,席秋月便要隨他離京,到時一路上要怎麼折騰,盡皆由他。哪知道這還沒得手,便被毀去容貌,如何能夠不怒?
秦珊張口結舌,搖頭道,“不!不!我沒有!”
“你沒有?”申屠傑冷笑,說道,“前日在翠波亭上,你還抱怨小王成日惦着祥雲,得不到她便在你身上發泄,難不成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