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戰報入朝,滿朝皆驚。一時朝中羣情激憤,武將請命,文臣舉薦,幾位皇子也個個爭先。太子當殿請櫻,要帶兵出征,掃平幾木。皇帝掃他一眼,搖頭道,“一國儲君,豈能輕易離京?”
皇帝再三考慮,最後定爲護國上將軍秦天宇爲帥,信武將軍方信達爲先鋒,兩廣總督倪厚充爲押糧官,率兵二十萬,蕩平幾木。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哪知押糧隊剛過七嶺,恰逢春汛,倪厚猝不及防,搶救不及,三萬石軍糧竟然被大水衝的只餘三千石。
消息傳回,皇帝震怒。而此刻,大軍開拔,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皇帝急令戶部調糧一萬石,命定遠大將軍湯思遠緊急送往邊關,只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前行的三萬先鋒已與敵軍短兵相接,卻糧草不繼。
戰報傳來,先鋒將士傷亡過半,退守步應關,與出征大軍聚集。幾木國兵馬兵臨城下,秦天宇幾次派兵抗擊,卻因人心渙散,連失兩城。而此刻的湯思遠,纔剛剛調齊糧草,離京三百里。
朝中衆臣聞報,頓時一片譁然。便有人出班請求議和,更有人提議撤兵,還有人要嚴辦倪厚。丞相阮一鳴排衆而出,大聲道,“大戰未平,先懲將領,便會動搖軍心。何況倪將軍雖有過失,卻也實屬天災。如今異族來犯,當先拒強敵,揚我天朝國威,豈能撤兵議和?向異族俯首?”
戶部尚書桑安啓卻道,“如今雖然國庫充盈,但倪將軍一次就損失三萬石軍糧,如今湯將軍調去一萬石,不過是應急罷了。如今國庫存糧不過二十萬石,若是這場仗長期打下去,怕是難以爲繼!”
兵部侍郎席子謙道,“莫說長期打下去,就是眼前,前方大軍已不足十日糧晌,湯將軍押糧兵馬還要半月纔到,難不成要前方將士餓着肚子與敵軍開戰?”
阮一鳴一窒,只得道,“總要設法讓大軍渡過難關!”
桑安啓道,“便請丞相出個主意!”
阮一鳴臉色青白,一時說不出話來。主戰一方盡數默然。如果說只是大軍失利,大可揮兵增援,如今二十萬大軍在前方奮戰,山長水遠,軍糧卻無法調集,滿朝文武,竟然束手無策。
正在這時,但見殿外侍衛奔入,向上稟道,“皇上,睿敏縣主在外求見!”
“睿敏縣主?”皇帝濃眉一挑,目光向阮一鳴一掃,臉上便有些不悅,淡道,“朝中商議軍情大事,睿敏縣主縱有急事,也得在退朝之後,這等事你也要回稟?”
淳于信也是一怔,不覺回頭向殿門望去。這些日子以來,前方戰事吃緊,阮雲歡一向知道,怎麼今日會茂然上殿?
侍衛忙倒身跪倒,回道,“微臣已稟過睿敏縣主,可是她說……她說她有法子調糧,微臣不敢怠慢!”
一語激起千層浪,朝中衆臣頓時大譁。皇帝滿臉不信,說道,“我滿朝文武都束手無策,她小小一個女子,又何處調糧?難不成還能求助她的外祖?”順城地處西南,步應關卻在東北,縱然靖安侯老侯爺有糧,也無法救急。
淳于信卻深信阮雲歡之能,忙向上回道,“父皇,睿敏縣主不是隨意妄語之人,她既說能夠調糧,必有她的法子,何防傳進來一聽?”
阮一鳴初聞侍衛回報,先是驚出一身冷汗。殿前亂語,罪名可大可小。但到了此時,也無法退縮,也是向上回道,“皇上,便請皇上一聽!”
皇帝想到江州大旱,阮雲歡兩計連出,保江州一方太平,不由輕輕點頭,說道,“傳!”
聖旨傳出,阮雲歡一身三品縣主朝服,款款上殿,先行三跪九叩之禮,說道,“臣女阮雲歡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帝點頭,也不命起,問道,“你說,你可調糧?”要知此時春耕剛過,各處稅糧早已徵集完畢,就是民間有糧,也調動不及。
阮雲歡點頭,說道,“回皇上,濟寧有糧!”
“什麼?”皇帝一愕。去年秋天,濟寧因濟寧知府李茂與諸官勾結買賣戶籍,牽出一系貪墨案,涉案官員上百人。如今濟寧府各處官員剛剛補齊,如今政治未通,百廢待興,怎麼會有糧草調集?
阮雲歡不急不緩,向上回道,“回皇上,去年秋天,因朝中徹查濟寧貪墨一案,耽擱了稅收,直到今春新任知府到任,纔開始徵集秋糧,如今尚未調送到京。如今大軍無糧,濟寧離邊關不過三百里,若是從濟寧調糧,最多五日可至,豈不是較從帝京發糧要快捷許多?”
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轟的一聲,有人大讚睿敏縣主機警,有的卻提出質疑。睿敏縣主不過一個閨閣少女,如何知道濟寧府剛剛開始徵集秋糧?又如何知道還不曾調集進京?
戶部尚書桑安啓道,“睿敏縣主,濟寧新知府到任不過數月,濟寧吏治尚未整頓,如何騰得出手徵糧?”
阮雲歡道,“縱然不曾徵集,但濟寧富庶,去年秋天未曾收糧,臨時徵集,也不是難事!”
“不是難事?”桑安啓搖頭,苦笑道,“睿敏縣主說的輕巧,你可不知,每一年徵稅徵糧,戶部治下的官吏要出多少人力,費多少口舌?”
阮雲歡道,“事有可爲,但求盡力!”說着向上行禮,朗聲道,“皇上,臣女願意請旨,赴濟寧協助阮知府徵糧,但請一員將軍帶兵隨後,押運糧草!”
皇帝沉吟未語,殿末站出一人,大聲道,“皇上,末將願意請旨,率兵三千,赴濟寧押糧前往步應關!”卻是殿上當值的御林軍六品護衛公孫寧。
皇帝見阮雲歡神情堅定,聲音朗朗,早已有三分動搖,此刻一見公孫寧出列,更加了兩分信心,卻不動聲色,只將臉一沉,說道,“軍國大事,非同兒戲,你們既然請旨,那朕便問你們,若是調集不到糧草,該當何罪?”
公孫寧未語,阮雲歡先答,“以誤國之罪論處!”
公孫寧不假思索,跟着道,“臣當同罪!”
二人話一出口,殿上公孫明遠、公孫克、公孫達等人盡皆變色,阮一鳴也是臉色慘白,張口欲喝,卻又顧忌殿上皇帝威嚴,不由急出一身冷汗。
公孫兄弟雖都是在老侯爺膝下長大,但阮雲歡重生之後五年,便與公孫寧一同習文練武四年,相較公孫克、公孫達兩位兄長,更加深知阮雲歡。此刻當殿立誓,旁人聽着冒險,卻是他對阮雲歡極有信心。
殿前端王以下,幾位皇子也是驚的張口結舌,唯有淳于信神色泰然,向上行禮,大聲道,“父皇,請準睿敏縣主所奏,兒臣願意作保!”
作保?若是事情不成,可以同功,可也同罪!朝中衆人頓時一寂,就連公孫寧也不禁擡頭向他一望。
若說相知之深,公孫寧固然有一同長大的情誼,而淳于信與阮雲歡相識之後,多次鬥智鬥力,親眼見她殺伐決斷,對她的信任,比公孫寧只多不少。
皇帝目光從阮雲歡和公孫寧身上移回,向淳于信凝視片刻,但見他挺身而立,臉上慣常的溫文退去,此刻眼神堅定,神情決然,竟沒有一絲的猶疑。心裡不禁暗歎,這個兒子……幾時也長大了!
朝堂上百官皆寂,靜靜的瞧着當中站跪的三人,靜等着殿上至高無上的君主做出決斷。
死一般的寂靜,彷彿過了千年,其實不過一瞬,但見皇帝輕輕點頭,說道,“好罷,就依睿敏縣主所奏,給你們十日的時間,集糧兩萬石,押往邊關,若是過期不能如數押到,朕會定你們誤國之罪,若是能夠解大軍燃眉之急,等到回朝,論功行賞!”
“謝皇上!”
“謝皇上!”
“謝父皇!”
三人齊應。
阮雲歡道,“軍情緊急,臣女請即刻出京,趕赴濟寧催糧,便請公孫將軍點齊人馬隨後趕來,以省時間!”
皇帝點頭,問明她只帶兩個丫鬟一名長隨,便當即傳旨,賜睿敏縣主金牌御令,御馬四匹,急往濟寧徵糧。封公孫寧爲運糧都尉,調集神策營將士三千,隨睿敏縣主濟寧調糧。旨意傳下,阮雲歡和公孫寧大聲應命,皇帝目光向淳于信一掃,說道,“老四一道兒去,協同公孫都尉調動兵馬!”
淳于信大喜,也大聲領命。三人再不耽擱,當即殿上磕頭,匆匆出宮而去。
阮雲歡一路奔出宮門,一邊向宮門外等着的馬車奔去,一邊向淳于信道,“你幫我去調御馬,一會兒我們在城門外匯齊!”奔至車邊,伸手在趙承腕上一搭,一躍上車,趙承向淳于信躬身一禮,躍上車伕位置,駕車便行。
“喂!”淳于信大喊,沒等他說話,馬車已疾馳而去。
公孫寧隨後奔到,遙望馬車消失,脣角勾起一抹淺笑,躬身道,“四殿下,救兵如救火,還請不要耽擱!”
淳于信回頭向他一望,自腰間摘下自己的腰牌,丟給隨後跟來的路寧,說道,“你去司馬監,調四騎最好的御馬,速速趕往東城門給睿敏縣主!”
路寧領命,不敢耽擱,接了領牌匆匆而去。
淳于信與公孫寧翻身上馬,直奔城西軍營。聖旨傳出,神策營將士聞令而動,迅速集結。
而同一時間,阮雲歡的馬車已疾馳出城,馬車上,阮雲歡早脫去朝服,改穿一身騎裝,長髮挽起,一身輕便打扮。
剛一出城,但聞身後馬嘶,路寧已調齊御馬趕到。阮雲歡下車謝過,帶着趙承、白芍、青萍三人翻身上馬,只一點頭,便縱馬馳去,片刻間便只餘一串煙塵。而城門邊早已候着的另一人接過馬車,隨後慢慢隨去。
路寧瞧的咋舌。原來,這睿敏縣主竟然料到定能請下旨來,更料到會有御馬賜下,不但馬車上早有準備,連城門外接替的車伕也已備好,從上殿到出城,不過短短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