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悄無聲息的走進來,從身後一把圈住了魏雅婷的腰肢。
魏雅婷身子一顫,險些驚叫出來。只因嗅見那淡淡略苦的龍涎氣味,才稍微定了定心。可依舊難以控制心裡的牴觸。若不是爲了懷安嬤嬤的仇,她何必要對這個男人投懷送抱,笑面相迎。“皇上怎麼也不同傳一聲,唬了臣妾一跳。”
“朕是想給你個驚喜,不想卻嚇着你了。”弘曆輕輕用力,讓懷中的伊人轉過身子與自己面對面說話。“在畫什麼呢,這樣聚精會神的。”
“竹子。”魏雅婷淡淡一笑:“竹林苑裡的竹子是最好看的。臣妾許久不見,竟有些懷念,便信手隨意畫了這一幅。皇上看看可好?”
並沒有鬆開懷裡的佳人,弘曆只是湊近了畫卷,細細看了:“霜雪滿庭除,灑然照新綠。雅婷筆下的竹子,比花更嬌豔,卻不輸挺拔,甚美。”
“臣妾也喜歡鄭板橋的詩句,尤其偏愛那一句‘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一樣是詠竹,臣妾更喜歡的竹子與生俱來的高貴品質。”
輕輕撫了撫她光滑的臉頰,弘曆沉吟片刻:“不想你還有這份傲骨。”
“傲骨倒是談不上,臣妾只是喜歡竹子百折不彎的氣節罷了。都說居不可無竹,無竹使人俗,臣妾倒是想將竹林苑的翠竹移植於延禧宮的後院,時時看着,總歸是舒坦的。”其實魏雅婷意在提醒自己,不要被眼前的紙醉金迷迷惑了心智。什麼時候,她都不能也不該忘記竹林苑的屈辱,不能忘記嬤嬤的仇還未報。
“這有何難。”弘曆輕輕握住魏雅婷握着毛筆的手:“朕明日便吩咐內務府的奴才去辦,你喜歡就好。”
“皇上,時候不早了。”魏雅婷看了看天色,含笑道:“臣妾明早還要去慈寧宮給太后誦讀佛經,怕再晚睡,聲音會嘶啞,就不那麼好聽了。何況皇上勞碌了一日,也該早早歇下,不如讓李玉去準備御輦,送皇上回……唔……”
魏雅婷的話還沒說完,弘曆已經霸道的吻了上來。細密的吻夾雜着三份威嚴七分霸道,讓人想要躲也躲避不開。她掙扎着,越發用力。他卻沒有鬆手,反而吻的越發用力。
“已經多少日子了,你還要趕朕走麼?”落了吻,脣齒之間滿滿是她的香氣。
是啊,已經多少日子了,魏雅婷也記不太清楚了。只是從圓明園回來,她就一直躲着皇上,藉故去太后身側侍奉,藉故給皇后娘娘請安,總之,一切法子她都用上了,就是不願意與他親近,那從心裡生出來的牴觸,讓她無法將自己的身子交給一個她根本就不愛的男人。
即便是有目的的,她也做不到。
“臣妾豈敢趕皇上走,不過是擔心皇上的身子罷了。”魏雅婷身子向後傾,似乎很怕皇上再度撲上來。“皇上您終日操勞國事,已經很辛苦了。臣妾也是希望您能安眠。何況入冬了,夜風總是凜冽,晚些回去,撲了寒風着了風寒就不好了。”
“那你可以不讓朕回去。”弘曆癡纏的貼近了她的臉頰,呼吸略有些急促,暖撲撲的噴在她的耳畔脖頸之間,動容一笑。“不回去,便不會着風寒了。何況冬夜難眠,你就不想朕在你身側相伴麼?”
不知道還要躲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躲多久,魏雅婷的身子越發僵硬,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亂動了。“皇上……臣妾……不想……”
這六個字,她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說的很是艱難。
“不想什麼?”弘曆並非不明白,而是希望她把話說明白。
“侍寢。”魏雅婷咬住了脣瓣,沉着眉頭:“臣妾不想侍寢,不想在這個時候侍寢。求皇上體諒臣妾,早些回宮吧?”
俊朗的面龐露出不悅之色,頗有幾分不怒而威的味道。“你是朕的常在,身在紫禁城之內,便是朕的女人,何故不願侍寢?”
魏雅婷迎上了弘曆頗爲疑惑的目光,凜然道:“臣妾自知容貌與曾經侍奉皇上的女子有幾分相似,所以才得了皇上的垂注。這並非是臣妾的本意,想來,也是皇后娘娘爲了體念皇上,纔會……不辭勞苦的將教導臣妾,以待有朝一日臣妾能盡心的侍奉好皇上。”
“你既然知道皇后的心思,爲何不順從皇后的懿旨?”弘曆的語調已經沒有方纔的溫然,氣息依舊有些急促,卻是因爲內心的憤慨。
“臣妾不想當旁人的替身,倘若皇上只是因爲臣妾的外貌似從前的故人,而對臣妾好,臣妾情願什麼都不要。”魏雅婷眼中凝聚着薄薄的霧氣,傷感道:“臣妾是常在魏氏,翹首期盼皇恩是爲自己。不是自己的東西,臣妾不能要。”
“好一個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弘曆喃喃重複這這句話,語調明顯是動了怒的。“後宮裡期盼皇恩的女子比比皆是,朕待你好,反而讓你不知足了。看來皇后的心思是白費了。”
魏雅婷也不爲自己再分辯什麼,只要不侍寢,得罪不得罪皇上的,她根本就不在意。“臣妾恭送皇上。”
“你……”弘曆一把捏住魏雅婷的下頜,用力將她的連擡起來,妄圖對上她的眸子。“是否因爲懷安的事情,你還怨懟於朕?”
“臣妾不敢。”因着皇上的力道驚人,魏雅婷只覺得下頜骨都快要被捏碎了,故而每說一個字,都讓她分外吃力。
“你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你已經當面違抗了聖旨,還要將朕趕出門去,這樣大膽包天的事兒換做旁人是想也不敢想的,你倒是得心應手,屢屢如此。你還能有什麼不敢的?”弘曆被她吊足胃口,不免心裡煩悶。“別以爲你的容貌與誰相似,就可以爲所欲爲了。真當朕非你不可了麼?”
魏雅婷疼的不行,只覺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氣度上卻是一點兒也不肯服軟,順手將自己別在鬢上的孔雀簪子拔下來,攥在掌心。“若是皇上真的愛重臣妾這個人,而並非臣妾的容貌,那麼臣妾必當盡心侍奉在皇上身側。可倘若皇上在意的,只是一補心中缺憾,臣妾情願毀掉這張臉。魏雅婷就是魏雅婷,從來不是旁人的替身,也從來不會以色事人,藉着容貌攀上皇上的恩寵。”
言罷,魏雅婷猛的將簪子鋒利的一端刺向自己的臉頰。
自然,這個舉動引起了弘曆極大的反感,他只一擋,她的手腕便咔嚓一聲,簪子就飛落在地上。
魏雅婷只覺得手腕像是斷掉了,疼的她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而被他鉗住的臉頰,相比之下竟然毫無感覺了。她不敢隨意晃動自己的手臂,只要一動便是硬生生的疼,可又很想知道,手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於是她只能邊哭邊試着去看自己的手。
可憐巴巴的樣子,讓弘曆到底是心軟了。鬆開了鉗住她下顎的手不算,還順勢托起了那被他擋的脫臼了手腕子,輕輕一掰。?又是咔嚓一聲,伴隨着鑽心的疼痛。魏雅婷再也忍不住傷心嗚嗚的哭了起來。
弘曆被她氣得吹鬍子瞪眼,半天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想拂袖走人,卻又敵不過她的楚楚可憐。終究是被她打敗了:“拿簪子毀自己的有多疼都不怕,還怕手腕子脫臼麼?現在不是已經好了,你還哭什麼?”
輕輕的甩了甩,果然手腕沒有方纔疼的那麼厲害了。魏雅婷斂去了淚意,揉了揉紅腫的眼睛:“皇上何必要取消臣妾,不許臣妾毀容也就罷了,生生的掰斷臣妾的手。臉蛋不漂亮不會死的,可是沒有了手,臣妾怎麼做活,連飯都吃不上了。”
當真是哭笑不得,弘曆真是要被她氣糊塗了。“什麼就吃不上飯了,朕指望着你做什麼活了?還有,朕方纔不過是擋了一下,哪裡就掰斷你的手腕子這樣狠毒了?把朕想成什麼人了。朕是皇上,被你說成了唯利是圖的土財主似的,怎麼不漂亮就不給飯吃,關起來只管做活麼?”
魏雅婷正經了臉色,傷心道:“皇上是沒去過竹林苑,不知道臣妾是怎麼度過那些歲月的。臣妾雖然才十九,可臣妾的手掌上,不知有多少繭子了。還是皇后娘娘教了臣妾許多保養的方子,叮囑懷安嬤嬤配好了成日給臣妾泡手纔好了許多。
皇上百般不待見臣妾,有朝一日,再將臣妾趕回竹林苑不再相見,那臣妾還指望着多拋些竹筍,填飽肚子呢。”
長長出了一口氣,弘曆輕輕將她攬進懷裡:“罷了,別哭了,朕答應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你回那裡受罪了。”
“皇上一言九鼎。”魏雅婷心裡並不相信,也根本就不領情。有時候,她真的鬧不明白,這紫禁城有什麼好的,爲何紅牆之外那麼人擠破腦袋也想進來。“對小女子說的話,可不能失言。”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弘曆輕輕吻在魏雅婷的額上:“朕自然一言九鼎。罷了,你早些睡,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