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半點,喬裝成檢票員的錢明奇緊繃的神經略微放鬆下來,每天一趟的從衢州開到上海的火車一個小時前到站,無論是喬裝成車站工作人員,上站臺檢查的,還是喬裝成旅客的特工,都沒有發現葛佳鵬的蹤影。難道此人今天還沒到上海?他暗道:電報二十二號就已發給軍統上海分局了,葛佳鵬應該就在這兩天抵達上海。76號在火車站佈置了四五十人,葛佳鵬又曾落網,很多人對他都很熟悉,不應該在眼皮子底下溜走啊。
錢明奇帶着兩名同樣穿着鐵路制服的下屬,轉到了候車廳。這時車站的廣播響起:“全椒開往上海的客車晚點三個小時二十分鐘,十分鐘後進站,請做好接車準備。”
全椒縣?錢明奇問道:“從衢州開往上海的火車是不是途徑全椒縣?”
兩名部下想了想,答道:“記不清,隊長,宋寧生組長的位置在諮詢臺,那裡有時刻表,屬下去問問。”
“一起去吧。”
人來人往的出站口東側,不停地有人來諮詢臺諮詢,穿着鐵路制服的宋寧生一邊敷衍,一邊打量着川流不息的旅客。聽了錢明奇的問話,翻了翻時刻表,答道:“的確途徑全椒縣,從全椒縣開到上海的火車本應運行九個小時,今天晚點了,五分鐘後進二站臺。錢隊長,你懷疑葛佳鵬中途下車,換乘了這趟車?”
“不能不防,我去站臺看看。”
錢明奇帶着兩名下屬趕到站臺,車門剛剛打開,性急的乘客已經開始下車。三人把住出站口兩側,對所有單身男旅客,以驗票爲名,一一過目。
扣準下車的人最多的時候,葛佳鵬和在車上萍水相逢,卻聊得很投機的一對帶着七八歲孫子的老夫婦一同下了車,除了隨身的一個小柳條箱,手中還幫着拎着一個包袱。四人到達出站口,葛佳鵬佯裝側臉和同行的老先生說話,走出了出站口。
葛佳鵬心道76號都是些飯桶,事先破獲了密電,這麼多的人在車站布控,居然讓自己如此輕易出了站,看來還要想別的辦法暴露。唉,做了這麼多年特工,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怎樣掩飾身份,故意暴露,還是第一次。
同行的老先生一眼看見前來接站的親戚,忙舉手招呼,又對葛佳鵬說道:“袁先生,謝謝您啊,我兒子來了,把包袱給我吧。”
老先生的兒子穿着一件不知是什麼單位的制服,葛佳鵬擔心他是軍警機關的,只好遞過包袱,故意落後兩步。父子祖孫團聚,有說有笑,葛佳鵬落單了。
恰好錢明奇驗完兩名單身男子的車票,餘光掃來,提高聲音喊了一句:“前面那位先生,請等一等,你的車票。”
葛佳鵬聞聲不僅沒有止步,反而加快腳步,向人多處走去。
本來只是稍有懷疑的錢明奇心中一緊,喝道:“說你那,那個穿藍衣服的,站住!”
葛佳鵬鑽入人羣,扔掉柳條箱,甩掉外套,裡面是一件很普通白襯衣。早有準備的錢明奇看得真切,命令道:“抓住他!那個穿白襯衣的,葛佳鵬,站住!再跑我開槍了!”雙方照面,放長線釣大魚已成泡影,只得立即抓捕。
葛佳鵬回頭就是一槍!沒想到對手會首先發難,雖然倪新一再嚴令要抓活的,錢明奇還是拔槍還擊。
下午三點來鐘的火車站,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出站口又是人員最密集的地方,頓時大亂!葛佳鵬藉着人流的掩護,狂奔逃亡。錢明奇帶人死死咬住,不時開一槍,他不敢真的擊斃葛佳鵬,開槍的目的是希望引來了76號其他布控人員,圍捕要犯。
葛佳鵬只開了一槍,不再還擊,衝到了停車場。
一名也來接站的轎車司機眼見車站發生槍戰,不敢靠近,想着上車避避,誰知一個人持槍衝了過來,沒等司機反應過來,就被踹的七葷八素,摔去七八米之外。
葛佳鵬拔下車門上的鑰匙,發動汽車,把油門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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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前來換班的何其莘聽到火車站傳來的槍聲,命令道:“錢隊長他們可能發現葛佳鵬了,快!不要等紅燈了,闖過去!”
76號三輛汽車先後趕到停車場,只見一輛轎車橫衝直撞開了出來!駕車的司機來不及覈實,從側面撞了過去!
夏鬆乘坐的吉普也撞向葛佳鵬駕駛的汽車的尾部。
兩次撞擊,葛佳鵬的汽車失控,撞向路邊的一根電線杆!巨大的慣性作用下,葛佳鵬一頭撞向前擋風玻璃,玻璃被撞得粉碎,葛佳鵬頭破血流,眼冒金星,陷入了昏迷。
五六名特工跳下汽車,後面的追兵也趕到了,衆人包圍汽車!宋寧生一馬當先,拉開車門,拽出葛佳鵬,拷上手銬。
接到葛佳鵬落網的消息,倪新很興奮,命令道:“葛佳鵬傷的嚴重嗎?哦,那就好。錢隊長,把人押回來!川崎君,向影佐將軍彙報:要犯葛佳鵬落網!”
半個小時後,影佐禎昭先到了,倪新起身相迎:“將軍,請坐,錢隊長、何處長還沒有回來——進來。”
川崎哲也報告道:“將軍、倪局長,錢隊長他們回來了。”
“先送葛佳鵬去醫務室,命錢隊長即刻過來。”
面帶得色的錢明奇走進辦公室,倪新說道:“錢隊長,辛苦了,向將軍彙報抓捕葛佳鵬的經過。”
“是,葛佳鵬太狡猾了,他中途下了火車,換乘從全椒縣開來的火車。好在屬下識破了他的陰謀,趕到站臺查驗單身男乘客。葛佳鵬佯裝和一對帶着孫子的老夫婦是同伴,企圖混出出站口。好在屬下已把葛佳鵬的相貌、身材牢牢記在心中,這纔沒有讓他得逞。”錢明奇深知把葛佳鵬說得越神勇,越能顯出自己的功勞。
影佐禎昭誇獎道:“幹得不錯,錢桑,我要爲你請功。聽說葛佳鵬受傷了?怎麼回事?”
“謝謝將軍,這都是倪局長佈置得當,屬下安敢居功?葛佳鵬很兇悍,開槍發難,逃至停車場,搶劫汽車逃亡,好在何處長帶人趕到,冒死撞擊,葛佳鵬搶來的汽車被撞得幾乎報廢,人也撞向擋風玻璃,短暫昏迷。”
“有沒有抓住軍統前往接頭的人?”
“沒有,何處長留在火車站一邊善後,一邊繼續搜捕。”
倪新插話道:“是葛佳鵬先開的槍?”
“是的,好在他就開了一槍,沒有造成沒有傷亡。”
“你們還擊了嗎?”
“當然,可屬下記着局長您的吩咐:要活口。所以只是震懾,不敢打死要犯。”
倪新答道:“將軍,軍統的確派人去了火車站和葛佳鵬接頭,他首先開槍,是爲了引發槍戰,向同夥示警,所以後續搜捕不會再有收穫。”
“我同意倪桑的判斷。錢桑,你不必自責,你在現場的處置無可挑剔。下去休息吧。”
“謝謝將軍體恤,屬下告退。”
倪新問道:“將軍。我記得您曾說過:對如何收服葛佳鵬爲我所用,已經有了腹案。”
“是的。倪桑,葛佳鵬不太可能屈服於酷刑,但是我想用一招反間計。”
“願聞其詳。”
“馮根生說南京國防部或者是司令部,軍統有一個高級臥底,看來是可信的。倪桑,你說葛佳鵬知道此人的真實身份嗎?”
倪新有些明白了,答道:“葛佳鵬雖曾在上海分局擔任要職,卻不可能知道此人的情況,他和馮根生一樣,能猜出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將軍的意思是製造這麼一個人,和葛佳鵬聯繫,假傳周成斌的命令,命葛佳鵬詐降……將軍高明。”
“以我對葛佳鵬的瞭解,爲了取信與我們,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作僞。而後會命這個所謂的高級臥底通知周成斌,實則周成斌一無所知。”
“不錯,這個人選很重要,將軍以爲何人可以勝任?”
“南京國防部第二司軍備處沈瑞宏主任,實不相瞞,他是日本人,身負監控南京政府國防部諸高級官員的職責。”
這並不是什麼奇聞,倪新笑笑,沒說話。影佐禎昭說道:“這件事必須絕對保密,目前知情的只有你我和沈瑞宏,連小野將軍和萬里浪都不知內情。”
”將軍心思縝密,屬下佩服。“
影佐禎昭笑笑,說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早晨八點你押解葛佳鵬來司令部見我。”
“將軍慢走。”
浦江縣雖是軍統上海分局的大本營,正副局長周成斌、劉澤之卻因軍務倥傯,很少露面,與會的衆人有的聞名已久,還沒有見過二人,機會難得,偏偏劉澤之又很健談,天南地北聊的很盡興,下午四點半,茶話會進行了三個多小時,才盡歡而散。
劉澤之說道:“老彭、武順,我們去見見那個姓韓的。”
武順提醒道:“劉副局長,一個小時後,李奕將帶着孫隊長新建的四個行動組的負責人來見您。”
“一個小時,足夠了。”劉澤之嘆了口氣:“我想爲張弛做點什麼。”
武順、彭寍韡相視對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自從落入軍統手中,韓佑禧沒有一刻不處在恐懼之中,昨天半夜處境突然有了改善,更讓他心緒不寧,患得患失。鐵質牢門哐啷一聲打開,韓佑禧驚恐的擡起頭。
面對一直頑抗的階下囚,彭寍韡不由自主做出一副不苟言笑、凶神惡煞的模樣:“起來!跟我走!”
戴着腳鐐手銬的韓佑禧艱難的從竹牀上起身,跟在彭寍韡身後,離開牢房。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在後押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