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發明了“福不雙至, 禍不單行”這個諺語,實是太有預言性了。
在蕭文婧走後的第三天,我跟也難被叫到了老師的宿舍裡。
我們敬愛的大張老師捋了捋他那已經油的好像剛打了摩絲一樣的長髮, 一邊伸手讓我們坐在他的牀邊。
我跟葉楠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眉頭緊緊皺着。
事實是, 我們不約而同的站到了牆邊。
大張老師倒是也沒有說什麼, 只是攤了攤手,變開口道:“你們兩個是我在一開始就看中了的好苗子。所以在一開始我就想讓你們跟我到快班學習,我相信, 只要你們自己能努力,你們一定能夠考到非常理想的學校的。”
我看了看葉楠, 她的臉上和我一樣, 沒有一點的驚喜和驕傲, 甚至有些苦瓜臉,我們暗自嘆了口氣, 都沒有說話。
而大張卻是對我們倆的反應感到十分的疑惑不解,歪着頭看我們,活像一直看到主人自己把骨頭吃了的大狗。
“怎麼了,你們?”
我們還是不說話,低頭沉吟着。
“好了, 我的意思你們應該也懂了。我想告訴你們的是, 咱們畫室一共一百多個學生, 都眼巴巴的看着這三十個名額。你們兩個不用經過考覈就可以直接進去, 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所以, 我希望你們能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我們同時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剛一出了老師宿舍的房門, 我就說。
“現在應該怎麼辦?”
葉楠也有些煩躁:“我怎麼知道!”
我撇撇嘴,不再言語,卻在思考着到底應該怎麼選擇。
首先,緊了快班,每個月就要比慢班多交出五百塊的學費,半年下來就是三千。我們家雖然溫飽不是問題,卻也只是小康家庭,在外面學習美術本來就花錢,每個月光是買畫具顏料就要好幾百,半年下來就要一萬多,實在不是個小數目。
再者,一旦進了快班就代表着主要是要攻取那些美院級別的大學校,而這些純藝術的大學校要的繪畫風格是跟一般普通的學校不一樣的。這就代表了,一旦選擇了快班,就等於捨棄了一大部分的普通本科院校,而我們學習美術並不是真的想要在藝術方面有什麼高深的造詣,只是想要上個一般的大學,僅此而已。
但是,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一旦開始涉及一個方面的東西,就會想要得到更好的,想要成爲更優秀的。雖然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拼命往上爬的人,卻也終究不能那麼坦然的放棄這個機會。
思考了太多,卻是剪不斷理還亂。不由得一陣煩悶。
再看葉楠,彷彿也是在跟我思考着一樣的問題。
“現在你想怎麼辦?”現在開始換她問我了。
“我也不知道,心裡糾結着呢。”我無奈的撓撓頭。
“也不知道蕭文婧,楊一一他們是什麼情況。”
“唉……怎麼辦!”
“我們再想想吧,反正還有一段時間。”葉楠無奈的看着我,攤了攤手掌。
……
“英傑,你最近有沒有聽說要分班的事情啊?”我試探性的問了問英傑。
英傑擡起頭來,滿不在乎的說。
“知道啊,我們小強老師跟我們說了。我們這幫人是沒什麼希望了,也不指望能考美院。所以沒什麼好想的。”
“你們都不去嗎?”
“我們也不是不想去啊,問題是我們也沒有那個水平啊。”他半真半假的眨眨眼睛,我不禁伸手過去給了他一記爆慄。
他捂着腦袋,嘴裡咕噥些什麼我也沒有在意,心裡卻是煩的要死。
兩天之後,我們在離開家一個月之後,終於放假回家了。
雖然是第一次離開家,我卻真的沒有什麼特別想家的感覺,揹着自己的雙肩包,沒有拿什麼東西,畢竟只在家呆兩天。
我爸媽都跑到火車站來接我,雖然我嘴上滿不在乎的說他們:“都來幹什麼?又不是出了什麼遠門,一個人來就行唄。”
但看着他們洋溢着幸福的臉,我還是忍不住的小感動了一把,只是被我僞裝在了說話聲裡,隨風飄遠了而已。
火車到了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我因爲搭火車而沒有吃晚飯,在我爸的一再要求之下,我在路邊的小飯店裡吃了一頓飯。
看見拉麪端上來,我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立刻狼吞虎嚥了起來。我爸媽就坐在我對面,看着我滿嘴塞得都是食物,還不停的說着在外面的生活趣事,他們笑得讓我有些感慨。
“看着我閨女吃飯,我也覺得很高興。”我媽看着我忽然開口。
我在嘴裡的一口菜差點沒噴出來。
“你要不要那麼肉麻噁心啊!”我抗議道。
我媽則是撇撇嘴,不置可否。繼續看我吃。
一陣酒足飯飽,回到家裡,我放下包包換洗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大喇喇的坐在沙發上。
“爸,媽。跟你們說個事。”
“說吧。”他們似乎心情很好。
“我們老師讓我進快班學習。”
之後我又解釋了很多關於這方面的利弊,我爸思考了一會兒,語重心長。
“莫莫啊,我跟你媽沒有想讓你考一個多麼好的大學。只是隨便一個就好,進快班好是好,咱們能進去,也說明咱們有能力,但全國美院就那幾所,我們只是一個應屆生,考上真的是很難啊。”
我摳着手指,沒有說話,只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個還是主要看你自己,只要你自己想要上快班,我們都支持你。但你要是自己不確定,想要我們給你建議,我的意見就是先別進,不是怕別的,只是怕你失敗。再怎麼說,我知道你也想要今年就走,不要復讀吧。”
我點了點頭,心裡大概有了一個傾向。
事實上我本來也是傾向於不進快班的,因爲我一是害怕自己不行,再者實在是想一年之後就考上一個一般本科,就能去上,這個地方實在是有我太多太多的悲傷回憶了,想要快點逃離。
心中終於有了一個決定,頓時也覺得輕鬆不少,擺擺手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穿着往日的睡衣,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牀上,忽然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原來回家的感覺是這樣的啊。現在的這一刻,我終於能夠理解爲什麼在一個月一次的小假期,那些從農村來上課的同學們會那樣歡呼雀躍了。
我輕嘆了口氣,翻身給葉楠打了個電話。
“喂。你說了沒?”我爬着,翹着兩隻小腳丫。
“說了。”她的聲音也不像是前兩天那般沉重了。
“那……”我故意拖長了語調。
“不進了。”她倒是回答的十分乾脆。
“嘿嘿,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我也是,不進了。”我笑嘻嘻。
“瞧你那死樣兒。”她笑罵。
“好了,沒事兒我掛了啊。”我翻身又撥了蕭文婧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現在我能做的只是等。從蕭文婧走了之後,除了她到青島之後給我一個短信之後,她的手機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之後我撥打過很多次,都沒有音訊。我雖然十分擔心,卻實在無能爲力,她現在遠在千里之外,或也快樂,或也悲傷。
我只能站在這裡爲她祝福,希望她能給自己這段感情花哈桑一個完美的句號,希望那個男人可以給她一個完整的交代。
我無意識的翻動着手機電話薄,到了凌方宇的名字時,還是忍不住的停了下來。
應該給他說一聲我回來了嗎?
我們現在是朋友,就算不是,也在儘量往那裡靠攏。站在朋友的角度上確實應該給他一個電話報告一下我的行蹤。
可是……
我不是已經決定不要再跟他糾纏了麼?這樣跟他說我回來了,應該是要見面的吧,而一見面我們之間還能真的像朋友一樣麼?
我晃晃腦袋,最終還是沒有撥出那個電話,把手機塞到了枕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