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天,肖三郎沒有輕易發動攻勢,而是派人飛馬送信回小成國,向他的皇帝陛下請求增援。自從那天密林一會,左先覺再也沒跟肖三郎聯繫過,但是肖三郎得到了嚮導引路,一路上也沒有遇到東境兵馬的抵抗,所以肖三郎還是很相信左先覺的誠意和能耐的。
現在,肖三郎急需瞭解城內的情形,而左先覺卻沒有派人來聯繫他,所以肖三郎既不敢輕舉妄動,又不願放棄已經到手的戰果,那麼最穩妥的法子就是請求增兵了。只要他的陛下肯增兵,肖三郎的勝算就會更大,而且他所統帥的兵馬的人數和所指揮的戰役的規模,也是他日後論功行賞的籌碼。
正在城內城外對峙的時候,大興朝西境的援軍到了。雖然西境軍隊人數不多,但是他們在肖三郎兵馬的西面那麼一堵,就在一定程度上牽制了肖三郎,而且打壓了肖三郎的士氣。城裡的守軍登高遠望,發現西面有了援軍,頓時一片歡呼。
“西面的援軍來了!”城內的兵士們和百姓們奔走相告,士氣有所提高。
柯振龍鬆了一口氣,再等等南境的援軍,他就準備突圍了。風險肯定是有,但是等久了就怕小成國也有援軍來。
又等了一天,南面的援軍也來了。柯振龍命城內守軍做好準備,第二天突圍。
左先覺偷偷笑了。他已經把大興朝和小成國可以調動的兵力都估算過了,除掉項澤那五萬慘敗的兵馬,再除掉袁景的北境兵馬和張雙翼的東境兵馬,兩邊人數雖然還有差異,但是戰力並不懸殊。所以,打得越歡越好,打得越狠越好,互相消耗之後,最後出來收場的人就輕鬆了。
第二天凌晨,柯振龍還在主城頭上衛兵的小室裡打盹,突然感到臉上一陣癢癢,他渾身一震,睜開眼睛,以爲出現了緊急軍情。
卻原來是他的皇后司徒蕊正在輕撫他的臉。她穿着男裝,臉上全無脂粉,看他的眼神裡滿是心疼。
“丫頭,你怎麼來了?”柯振龍既欣慰,又擔心:“這裡危險,很快就要突圍了。我們要去前後夾擊小成國的人馬,打散他們的包圍,把他們逼退到伏虎關以外,到時候京城的危急就會解除了。”
“我知道,陛下昨天已經派人告訴我了。”司徒蕊抓住柯振龍的大手:“所以我現在來了,我要跟陛下一起。”
她靜靜地盯着柯振龍,目光那麼堅定,全無商量的餘地。
柯振龍沒有忘記,上一次他們分開,差一點就成了生離死別。他明白她現在趕來的意思,無論生死福禍,她都要跟他在一起。她這幾年苦練騎馬,已經可以跟男人一樣縱馬飛奔了,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爲了能夠在緊要關頭也時刻陪在他的身邊。
柯振龍用他的一雙大手攏住司徒蕊的一雙小手,用力地按揉擠壓,愛憐地安撫她:“好,你就留在朕的身邊,我們不分開。”
自從京城危急以來,柯振龍就沒有回過宮裡,現在他手上的按揉擠壓和他眼裡的溫情,就是他最大程度的示愛。
這裡不是後宮,司徒蕊懂得分寸,沒有往柯振龍懷裡擠。柯振龍的大掌上傳來的力量,已經讓她覺得有依靠了,安心了。
溫情短暫,刀劍無眼。
柯振龍命城內守軍向城外敵軍發射數響火炮之後,打開城門,趁着敵軍的混亂,大部分守軍衝了出去,小部分守軍殿後,以防敵軍反衝進城。西面和南面的援軍聽到火炮聲之後,都配合着殺了過來。
肖三郎所部戰力不弱,特別是步兵的刀劍功夫很強,適合近距離搏殺。興朝的兵馬勝在騎兵的迅捷靈活,有高度優勢,但是如果馬匹受傷,兵士們掉到地上之後的戰力就遜色多了。
血戰一個時辰之後,見傷亡太慘重了,肖三郎感到不妙,他們是異地作戰,缺乏接應,心裡沒底。於是肖三郎吹了一聲口哨,他的將官們跟着一聲聲地重複口哨,這就是命令小成國的兵士們往東邊撤退的信號。
敵軍撤退,大興朝的兵士們沒有餘力去追趕,只能抓緊時間清點傷亡人員,全部擡進城裡,然後關閉了城門。
剛纔柯振龍被侍衛們勸住了,並沒有親自帶兵衝出城去,而是一直在主城門的高處注視着戰況。司徒蕊怕柯振龍分心,根本不敢待在他跟前,自己找了個離他好幾丈遠的角落,每隔一會兒就往他那邊看一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看不到他了。現在敵軍退了,城門又關上了,司徒蕊才鬆了一口氣。可是一看到大堆大堆血肉模糊的傷兵,司徒蕊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極度的恐懼令她身體發抖。而她的夫君,大興朝的皇帝陛下柯振龍,這時候根本顧不上她了。
柯振龍現在纔有機會跟西境副將軍展鵬飛和南境副將軍程銘聚到一起,分析和總結剛纔那場戰鬥的經驗得失。展鵬飛和程銘分別是這次西境和南境援軍的帶隊將領。
“陛下,像剛纔那樣打,恐怕不妥。”程銘說出他的看法:“敵軍看準我們的弱點,專門先砍殺我們的馬匹,逼迫我們的騎兵落地。我們的馬匹傷亡太大,騎兵戰力銳減,後面如果再有緊急狀況,連跑都跑不動了。”
“但是如果不用騎兵,我們的步兵根本不是敵軍的對手啊。”展鵬飛說得很無奈。
柯振龍點頭:“是啊。小成國國土面積小,山嶺又多,所以他們着重訓練步兵,兵士們奔跑速度快,耐力好,刀劍格鬥功夫不錯。現在雙方傷亡都大,就看誰先緩過勁來。這裡是我們大興朝的腹地,而敵軍遠離國土,時間拖久一點,我們的優勢就明顯了。”
程銘答道:“陛下言之有理,我有些心急了。看起來,短時間內敵人不會真的撤軍。”
柯振龍說出心裡的疑慮:“朕擔心小成國還會派援軍來。朕更擔心東境軍隊是有意放水的,所以小成國纔會兵進神速。”
展鵬飛和程銘都吃了一驚:“有意放水?那不就是通敵?!”
柯振龍神色嚴峻:“朕並沒有拿到什麼證據,只是在猜測。現在我們要做出幾個應敵方案,來,朕跟你們商量商量。”
君臣三人在衛兵的小室裡設想出一系列的可能情況,一一做出應對之策……
過了好一陣子,柯振龍佈置完大局,才感到自己已經很疲乏了。他揉着太陽穴,自嘲道:“朕老了,天還沒黑就乏了。”
四十出頭的展鵬飛也面有疲態,只有年輕的程銘雙眼還是炯炯有神。
柯振龍很欣賞地看着程銘:“你讓朕想起自己二十多年前的樣子。哦,當然,朕比不上你年輕有爲,朕在你這個年紀,只是一個六品的驍騎校。”
程銘不好意思地笑了:“陛下還不知道我的底細嗎?我是沾了我父親的光。”
話音剛落,程銘突然站起身來,然後跪拜下去:“參見皇后娘娘!”
柯振龍回頭一看,果然是司徒蕊輕輕地走進來了。
雖然皇后穿着男裝,程銘還是認出了她,因爲不久前陛下偕同皇后親臨主持了程銘與司徒蓁的婚禮。
“六妹夫免禮。”司徒蕊對程銘既客氣又親切,以“妹夫”呼之。
展鵬飛愣住了,第一是奇怪皇后怎麼會穿着男裝來到軍中陣前,第二是驚訝程將軍竟然是皇親國戚。
程銘站起身來,拉了一下展鵬飛,展鵬飛纔回過神來,叩拜下去:“參見皇后娘娘!”
“將軍平身。”司徒蕊語調平和沉穩,儀態高貴端莊,一派國母風範。
展鵬飛起身之後,程銘便識趣地拉他出去了,還把門輕輕地帶上了。程銘知道司徒家的女兒們都是非同一般的,他自己的妻子就膽識過人,而且聽妻子說,衆姐妹當中,這位皇后二姐方方面面的本事都排第一呢!大敵當前,戰事緊急,皇后穿着男裝出現在軍中,程銘不但不奇怪,而且覺得敬佩。
“陛下,我看你面有倦色,休息一下吧。”司徒蕊體貼地站到柯振龍身後,熟練地開始爲他按摩太陽穴。
“好。”柯振龍欣慰地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司徒蕊不敢問任何問題,直覺告訴她,戰況不容樂觀,陛下壓力巨大。
片刻之後,柯振龍輕輕地開口了:“丫頭,朕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你……要不要回宮去好好歇歇?這裡連個牀鋪都沒有,太簡陋了。”
“我要跟陛下一起。”司徒蕊毫不含糊地答道:“我來的時候就想好了,陛下能待的地方,我都能待。”
“好。朕也不想你離開。”柯振龍握住司徒蕊的一隻手,回頭看着她,鄭重地囑咐道:“你記着,若是朕衝到陣前,你一定要緊跟在朕身邊,侍衛們會盡力保護我們的。還有,護甲一定要穿好。”
“我都記住了,陛下放心。”司徒蕊的聲音和表情都很沉着鎮定。不管怎麼樣,她只要跟着他就不會心慌意亂。反之,在這樣的危急情勢之下,她一刻看不到他就會緊張得難以呼吸,離開他,她肯定會坐立難安。
柯振龍滿意地點點頭,閉上眼睛,在司徒蕊的雙手帶給他的安撫中慢慢地放鬆下來。
室內,皇帝與皇后默默無語,她要爲他解乏,他要讓她安心。
外面,忙碌嘈雜,兵士們爲上一場戰鬥收拾了殘局之後,胡亂填飽了肚子,在將領們的敦促下爲後面的戰事做着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