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或是不殺?”
燈火通明的大帳之中,此次平亂大軍之將領俱是在此,万俟曄仍是一身黑袍落座在首位之上,聽聞宋涯如此一問,底下衆人的目光俱是落了過來。
万俟曄淡淡擡了眉,右手習慣性的敲打着椅背,眸中黑瞳忽然一寒道,“將此六千人彙編入隊,好酒好食賞之。”
底下衆人面色各異,有微鬆一口氣的,亦有眉頭微皺欲言又止的,然而不論何種情緒,待看向高座之人時便只剩下遵從與臣服,宋涯似是未曾想到万俟曄會有如此決定,稍稍愣神之後才微嘆的道,“既是如此,便替他們謝過殿下。”
万俟曄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揮手叫諸人做退。
先楚設立宛州已有二十餘年,宛州乃是二十年前的宸帝一手打下,有傳聞當年之戰亦有曦皇之功勞,其中細節雖然不爲外人知曉,可是万俟曄卻是瞭解的一清二楚,這二十年來宛州不時都有小動小亂現出,無外乎是因爲大宛人天生好戰且性格爆裂又記仇的緣故,雖然現在的宛州大半已經曦朝化,可居於邊陲之地的宛州人仍是野蠻成性愚昧無知,好比此次的叛軍大都是宛州邊民,這樣的人不殺卻收于軍中……並非一個明智統帥所爲!
帳中將領雖然已經退去,卻還有長樂精衛四人守與帳門之處,夏蘇消瘦的身形站在最角落裡,看着坐在首位沉思的万俟曄不禁眸色微沉,想到此刻在帳外因爲被赦免而興高采烈的六千宛州軍,夏蘇的脣抿的更緊了。
“殿下,長安送來的。”
万俟曄沉凝的思緒被打斷,擡眼一看封毅手中拿着幾封信掀簾走了進來,眉心微微一皺,万俟曄並不打算現在看,只是微微頷首便拿起了旁裡的一張作戰圖攤在了桌子上,封毅見此並未像往常一般將信封放在桌子上就作罷,反倒是站在那裡面色詭異欲言又止起來。
“怎麼?”
万俟曄手中硃筆還落在圖上,擡眼看他這般表情不由出言一問,封毅輕咳了兩聲,將手中信封遞上去,“殿下,您還是現在就看看吧……急……”
這信三日一來,不過是朝中邸報而已,父皇有意叫他接受朝務才諸事都叫他知曉,可眼下戰事才最是吃緊,朝中諸事現在皆父皇與母后掌控,何事叫封毅着急至此,万俟曄眉心緊皺,伸手將那信封拿了過去。
封毅隨即退後一步,語聲略帶艱澀的道,“您已經離朝近三月,現如今戰事剛剛取了大勝朝中那一班元老又開始說道,只怕是要趁您人在外頭——”
“啪!”
封毅話音未落万俟曄手中邸報已經被狠狠拍下,封毅有些後怕的抿了抿脣,看着万俟曄黑沉沉的面色實在有些不敢繼續說了,誰知万俟曄面色不過只是暗了一瞬,之後便如常的緩緩靠進了椅背之中——
封毅見此便明白那股氣兒是過去了,這纔敢繼續道,“殿下別怨末將多嘴,您的年紀已是等不得了,皇上與皇后也不能總是幫您擋着那幫老臣的嘴,眼看着您都快要……”
封毅的話還沒說完万俟曄冷箭一般的眸光便射了過來,封毅只覺得喉頭一緊,冷汗從後背沁出當即便跪倒在地,帝皇二人皆是身體康健,而那禪位之事雖然衆所周知,但是他將此事這般說出來便真真是誅九族的大罪,万俟曄並不再看封毅,轉而將眸光落在了那信箋上。
又是催他大婚的。
帝皇二人經歷坎坷才建下這番功業,可偏生曦皇早年之間隨着宸帝征戰之時身體受損,二十年前歷經生死得了他一個皇子,整整休養四年之後復又身孕,最終卻只是得了個公主,在其後宸帝便再不讓曦皇爲其孕育子嗣,再加上宸帝爲了曦皇廢了後宮妃嬪之制,這江山繼承之重任便只有當今太子一個了。
初生之時便是太子之尊,整整二十年間亦是深受帝王之道的教化,也不怪這幫老臣火燒眉毛一般的催,若是他有個萬一,而他又未有子嗣,那這曦朝的江山倒是被他辜負了,可朝中新舊勢力摻雜,這太子妃人選——
“要催自由他們催吧,父皇早該習慣了。”
万俟宸也不叫封毅起身,轉而繼續看那地圖,封毅看了看被万俟宸扔在一旁的信箋,嚥了口口水輕聲道,“殿下,還有一事,東海王……歸朝了……”
落在地圖上的筆一頓,万俟宸不知想到了什麼,眉峰忽而深深皺了起來。
漫天黃沙,烈日炎炎,一萬曦軍與渡水原暫作休整。
越是往宛州以南走自然條件越是嚴苛,那叛軍將領博格自七日之前得聞敗仗之後便棄了宛州府向南逃竄,宋涯領兵一萬追蹤博格至此,終是敵不住這蒼墨上的鬼天氣在這片荒原上紮營,腳下是滾燙灼人的沙土,頭頂是熾烈的豔陽,便是鐵打的戰士都有些吃不住。
“博格本來就是大宛人,現如今逃到了這塊鳥不生蛋的地方可是害得老子們吃盡了苦頭!”
“誰說不是!不說老子們受不住,就是那些大宛人也夠他們受的,聽說宋將軍那兒都沒有多餘的水食,他們倒好,竟是與將軍親軍同等——”
臨時搭建的蔭棚之下,幾個巡邏歸來的士兵退下身上鎧甲,席地而坐面色忿然的抱怨着作亂的大宛人,看着遠處負責輜重的糧草隊伍跟了上來,不由得就抱怨起那新編入伍的六千反軍來,只聽一人冷嗤一聲,“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何做想,犯上莫逆的大罪竟然不罰不懲!要是我,每個人都該株連九族纔是——”
“要是每次只要投降的都不罰,那以後恐怕有仗可打了!”
“不如狠狠的殺一回,殺雞儆猴,看他們還敢不敢生亂——”
幾人正憤憤然,頭頂卻罩下一片陰影,回頭便見一襲煙塵不染的青衣和一張白白淨淨的笑臉,來人並未穿軍服,周身上下也沒有半分兵味兒,手中卻拿着兩瓢涼水,看到幾人回過頭來當即將手中瓢兒遞了上去!
“幾位大哥說的專心竟是叫不答應,新送水的車到了,該將水壺灌滿了,給——”
說話的幾人都是粗魯剛硬的漢子,猛不迭的看到這麼個書生模樣的人出現在這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看到別人笑盈盈的遞上乾淨的水便也愣愣接了過來猛喝幾口才往水壺裡灌,新來的男子生的一張清秀的臉,一雙眸子更是黝黑透亮的緊,再加上那幾分真誠笑意和渾身上下的溫雅之氣,着實叫人生不出厭意來。
少年見幾人急渴若此不由笑意更大,卻是眉眼一轉道,“幾位大哥莫要生怒,太子殿下乃是仁德寬厚之人,皇上與陛下皆是主張仁政治國,太子殿下必定也是一脈相承,我等遇上這樣的君主纔是該高興,殿下能對這些有罪之人如此之優待,又何況我等本就爲國盡忠之人呢?他們雖然有罪,現在卻也是在爲曦朝效力,諸位大可不必不平,只管建下軍功,太子殿下必定不會虧待諸位!”
這少年說話文氣,諸人被那一雙清透眸子一看不知怎地心中怒火就消去大半,待灌好了水不由得面面相覷幾眼,一時間倒是覺得自己小氣狹隘的緊了,不由都露出幾分赫然來,那少年也不以爲意,拿過那水瓢轉身便走,走了幾步瞧見不遠處還站着一人,便拿着那沒灌完的水走了過去。
夏蘇身上穿着一身墨色鎧甲,腰間一把墨色長劍,往那一站周身都是凌烈氣勢,再加上那一張墨色鬼面,一時之間是個人看着都會有幾分膽寒,那青衣少年竟是不怕,直直走到夏蘇身前將水遞上,口中笑念道,“太陽大得很,將軍莫要中了暑氣,這水是新送來的,且將水壺存滿吧——明日送水之時只怕會晚些!”
本就是荒原,又是夏季,酷暑可想而知,大軍每日便靠補給的輜重營來回送水,這水自是珍貴,夏蘇看着眼前的男子卻並沒有接那水瓢,卻是問,“你叫什麼?”
少年一怔,笑意又明快起來,“我叫顧靈犀。”
顧靈犀的語聲清朗,話音一落復又看向夏蘇脣瓣,“將軍脣色泛白且乾裂,定是久未飲水,快些將這水灌了,等下將士們都集結起來只怕不夠分的。”
那“顧靈犀”三字落地之時夏蘇的墨瞳便微縮了一分,他無所謂的點點頭,卻道,“既然知道不夠分,爲何定要予我而不予旁人?”
顧靈犀一愣,好似從未想到夏蘇會如此言語,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而後一邊撓頭一邊道,“也不知爲何,只是覺得將軍好像比旁人更需要水些,將軍不必牽念旁人,將軍既是如此言說,不如——”
夏蘇的臉早就黑透,聽到他話音一停立時想轉身便走,卻未想到顧靈犀擡手便將自己腰間掛着的水壺扯了下來!
“不如就把我的給將軍吧!”
夏蘇徹底愣住,那一股子彆扭沒由來的就哽了住,還沒反應過來顧靈犀就將水壺塞到了她的手中,他倒是未曾注意面具之下的夏蘇有如何的表情變化,只笑顏一句“將軍保重!”便轉身朝遠處長長的一列送水車走去,漸漸地各營士兵都聚集過來分水,夏蘇看着自己手中繫着藍色絡子的水壺,一時間有些愣了。
“殿下此計甚好,只是……只是這六千人到底是大宛叛軍,那博格此前對這些人多少有些恩惠,再加上其人信口雌黃講的大道理,就怕……就怕到時候這六千人臨陣倒戈,我們剩下的不過也只有六千餘人,屆時必定難以應對。”
封毅乃是万俟曄身邊第一帶刀侍衛,而此刻說話的封城乃是封毅的長兄,乃是這軍中聲名鵲起的青年將領,頗得万俟曄及朝中新臣的看重,他此刻這一言算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太子不僅沒有斬殺這六千叛軍俘虜,現在竟然要讓這六千叛軍去做引博格入陣的先鋒軍?
万俟曄聞言將目光從地圖上移了上來,看了底下人一圈人忽而道,“若是博格以利益引誘這些人可能還會動搖,可若是博格欲取他們的性命他們還會傻傻的貼上去送死嗎?”
衆人眉心微皺,万俟曄卻又低下頭去,只是沉聲道,“按適才的佈置安排兵力,子時三刻出發,都下去準備吧,封毅留下。”
將領們徐徐散去,封毅眸帶疑問看向万俟曄,卻只見万俟曄擡手便將一物朝他扔了過來,下意識的伸手接住,卻是由麻布包着的細長之物,封毅愈發疑惑的將那麻布打了開來,赫然是一支長箭!
此長箭與曦軍所用之箭並不相同,不僅箭鏃帶着倒鉤連帶着箭羽都要比尋常箭矢長一些,封毅眸色一深,他自然認得此物!
“殿下,這是要——”
万俟曄坐在高位之上頭也不擡,只是淡聲道,“去庫中領五百長箭,再帶五十長樂精衛隨軍,若是真能爲我所用便不管,若不能……你自看着辦。”
封毅心頭猛然一震,瞬時便明白了万俟曄的用意,這箭乃是大宛叛軍所用之箭,若是那六千軍真能爲曦朝效力便不必插手,若是心懷鬼胎臨陣倒戈,他們便用此物……那些叛軍有心依附博格,卻不想到博格竟然對他們下殺手,一來二去,自然還是對他們好生相待的太子殿下值得他們效力,而博格身邊親軍纔是此次叛軍精銳,兩方相爭之下必然是血染黃沙沒得善果——封毅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一時間背脊上已起了一層冷汗。
罪孽已成,從來都沒有善意的赦免。
封毅明白了万俟曄之意,卻是杵着不走,口中略有幾分猶豫的道,“殿下,不如叫凌雲去吧,末將想留下來……”
万俟曄這才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復又垂眸看圖淡淡道,“五十人對上六千人,也並非是容易的事——”
封毅聞言便知万俟曄心意已決,當即抱拳躬身領命而出,掀開簾子之時卻看到一張帶着鬼面具的臉,面具之下的容顏他看不到,卻能看清那一雙略帶冷漠與銳利的眸子,封毅知道眼前之人乃是十日前万俟曄親封的驍騎都尉,更是未曾經過多番考覈便進入長樂精衛的第一人,本以爲此人定然得殿下心意,可這十日來殿下交予他的都是最基本的看守之任,這倒是叫他有些奇怪了。
便是這般的稍作停頓夏蘇已經看到了封毅手中之物,麻布露出了長箭一角,夏蘇一眼便明白了適才帳內下達了怎樣的任務,然而他不過將眸光一轉,隨即便垂眸而立,連周身氣勢都斂去了三分。
封毅看到他這般模樣頗爲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分外慎重的擡步離去。
看着封毅的背影,夏蘇又轉頭看了看那垂着的門簾,他的眸色幽深,卻沒有絲毫的憐惜和同情之意,那句“最是無情帝王家”的話他早就聽過,可和其他人不同,他從來不認爲那句話是貶義,他竟然給了那六千人機會,這已經足夠叫他意外了——
日暮時分,大營之中的大半人馬開始整裝待發,燦紅的夕陽一點點的落下地平面,灼人的暑氣終於淡去兩分,遠處的隊伍已經集結完畢,好似一團濃墨一般的一點點向西南方延伸而去,夏蘇站在安靜肅穆的中軍大帳之前,墨色的身影與灰暗的大帳融爲一體,好似與世隔絕一般的寂然。
龐大的隊伍陸陸續續的往外走,眼看着巨大的行轅之內一點點變得空曠,夏蘇心中忽然生出兩分不安來,此刻的大帳周圍只餘他一人守衛,其他人亦不知去了何處,想那博格身邊大軍不過兩萬餘人,今夜一戰若沒有意外,那平亂大勝便指日可待了!
“咳咳——”
帳內的輕咳聲打斷了夏蘇的思緒,他略皺了眉頭向內看了一眼,隔着一層帳簾,他好似能看到万俟曄坐在長案之後的挺拔身影,自前次勝仗之後的十日裡,這位太子殿下還未曾睡過一個囫圇覺,酷暑難耐,行軍疲累,也未見他減輕軍務半分,倒是叫人看着有些不忍。
“咳、咳咳——”
又是兩聲猛咳,夏蘇眉心再皺兩分,想了想還是預備轉身掀簾,卻不想手剛觸到那帳簾之時帳內卻傳來万俟曄的聲音。
“好生守着。”
這語聲還是那般帶着威懾之力,可仔細一聽卻又有兩分憊懶的暗啞,夏蘇眸色微深,微抿了脣角終是將擡起的手放了下來,正垂眸轉身之時,眼角卻掃到一片青色衣角,在這裡誰能着青色?夏蘇心中微震,擡起頭之時便瞧見一張白淨清秀的臉,午間這張臉還帶着鬆快笑意,可到了此時,這張臉上卻已經滿是焦急與憤慨。
顧靈犀急的滿頭大汗,見是夏蘇守在此處眸色不由一亮,隨即拱手便對着夏蘇一拜,“將軍,煩請將軍代爲通報,在下有事欲要求見殿下——”
此次朝中雖然沒有明面上說由太子領軍,可是軍中仍是無人不知太子殿下才是此次的真正統帥,而帝皇二人將如此重大的平亂之事交給太子,足見其對太子的信任與滿意,然而在軍中,除非是正四品以上級別的軍將,其他人是不得太子親見的。
顧靈犀衣着妝容微變,可是午時那清新如春日清風的模樣已經完全不見,此刻那緊皺的眉頭微抿的薄脣,簡直與午時之日判若兩人,夏蘇不知顧靈犀所爲何來,可眼風卻掃到了他手中之物,眸色微沉,看着焦急萬分的顧靈犀她並沒有做聲。
顧靈犀本就着急,見夏蘇如此不由得更焦急了,他手中拿着一物,細長且用麻布裹着,見夏蘇只看着他卻不通報便上前一步靠近他身前道,“勞煩將軍代爲通報一聲,在下實在是有要事要稟明——”
夏蘇仍是不動,卻是揚了眉看着顧靈犀,顧靈犀微咬了牙,卻仍是有禮有節,“將軍有所不知,此番關係到六千餘人的性命和太子殿下的英明,還請將軍代爲通報!”
說話間顧靈犀手中的細長之物已經露了出來,可不就是那大宛長箭?
夏蘇微眯了眸,卻是搖了搖頭,“太子殿下不欲見旁人,你且回去吧。”
這一下顧靈犀纔算是真的將那焦灼之意浮了面,看着夏蘇不理不讓的模樣直直氣的面色漲紅,卻仍是壓低了聲音道,“將軍!將軍只怕是不知今夜之戰到底爲何,太子殿下欲要以那六千人對上博格的兩萬人,如此安排且還不算,太子殿下竟然要以叛軍之箭逼迫這六千新軍就範,如此手法實在是有失磊落,一旦暴露太子殿下的英明何存?我皇主張仁政治國,那六千人雖是叛軍俘虜,可到底也是曦朝百姓,現如今他們既已臣服,太子殿下何不給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繼續爲曦朝效力?”
夏蘇雙手環臂擋在門前,看着顧靈犀的眸色愈發幽深,此番作戰計劃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眼前之人是如何知曉太子的安排,而他手中長箭又是從何處得來?
“我且不問你如何知道這等軍機要密,我只知道太子殿下必定不會見你,回去吧。”
“你不去通報,怎知太子殿下不見我?”
顧靈犀心中有氣,一時間敬語也不用了,卻見夏蘇聞言仍是半分表情也沒有,且氣勢強硬分明不給他見太子的機會,顧靈犀只覺得這人實在大膽至極,竟是要遮蔽太子視聽不成?!又見夏蘇的身量似乎還不及自己高當即便向繞過她往裡面闖,即便身量上有些優勢,可他到底只是個文弱書生,剛邁出一步便被夏蘇手中的劍猛擊了腿彎!
“砰”的一聲響,顧靈犀已經單腿跪在了夏蘇的面前!
巨疼襲來,顧靈犀咬緊牙關也沒喊出一分來,低頭一看,夏蘇手中的劍刃正落在自己頸邊,他動了動,夏蘇竟然真的半分不鬆刀刃,顧靈犀立時目次欲裂的漲紅了臉,氣夏蘇大膽,更氣他自己這個天子門生竟然被這麼個粗人弄得如此狼狽!不過小小一個驍騎都尉,真當自己得太子看重便可一手遮天不成!
“撲哧——”
夏蘇怎麼也沒想到白日裡那個笑意明快性子隨和的人在此刻竟想一頭犟牛一般惹得他動了手,再看他這幅受了天大不公表情,真真是比那唱小戲的丑角兒還誇張滑稽,一時沒忍住就這麼笑了出來,這聲笑音清脆,完全與他說話之時的沉暗不符,一時間叫顧靈犀也呆了一瞬,便是夏蘇自己也是一愣,可是隨即,他手中刀刃猛的往下壓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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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顧靈犀瞬間呢從怔愣之中回過神來,一時間也忽略了適才的怪異,頸部的刺疼叫他覺得眼前這人實在是無法無天,他好歹是朝廷命官,竟就被這武官這麼傷了?!
夏蘇卻不管他略顯猙獰的表情,卻是壓低了聲音道,“怪倒是以狀元之身做了兵部小小的八品給事郎,這次兵部輜重營無人任隨軍文書便遣了你來,這可是要命的活計,你倒也是應了,你剛剛說太子有失……磊落?呵,好一個磊落到官運慘淡的狀元郎!”
被人說到了官運一事顧靈犀面色更是漲紫,卻仍是挺直了背脊瞪着夏蘇,夏蘇玩味的一笑,擡眼看了看四周仍是語聲暗啞道,“不過片刻狀元郎已丟了好幾回性命,真不知你這狀元之位是如何混到手的——”
見顧靈犀滿眸不服,夏蘇只好一嘆道,“其一,作戰軍機不該狀元郎探查,今日之戰若有變故,直可當狀元郎是那敵軍奸細!”
滿意的看着顧靈犀的表情一暗,夏蘇又道,“其二,與中軍帳前將軍務機要大聲喧譁,如此行止仍視細作,其三,你無端污衊太子之行,可真真是不想要腦袋了?”
顧靈犀面上的怒意一點點鬆動下來,見夏蘇說完面上頗有幾分不好,卻仍是道,“其一其二我不敢推脫,其三卻是從何到來,若非爲了殿下之英明,我如何敢與帳前放肆?殿下要赦免他們,本是仁德,此刻卻又叫他們去做那死士營,且還要用那般手段……”
“嘖嘖——”
夏蘇咂舌兩聲,看着顧靈犀的眸子真真有了笑意,她又將聲音壓低了兩分,“仁德不等於愚蠢,顧靈犀,你這般天真……你家裡人可知道?”
顧靈犀微愣,又是氣憤又是赫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夏蘇看的嘆然,忽地起身收劍,就那般居高臨下的看着顧靈犀道,“本就是叛軍之身,殿下也從未說過赦免之言,今次戰或不戰殿下亦是給了他們選擇,你只念着他們的性命,怎地不去想宛州境內因不臣服而被他們屠殺的百姓?若他們根本反心未死,你還要護着他們嗎?”
顧靈犀全然怔住,連起身都忘記了,夏蘇又看了他一眼,“你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夠面見太子的,等你脫了這八品之位再來吧……不過……這對你來說大概……很難。”
話音落定夏蘇便再不看顧靈犀,不多時又有身着墨色軍服的長樂精衛朝大帳走來,顧靈犀這纔回過神來起身讓在一邊,數人陸續進帳,顧靈犀眸色深重的看了看夏蘇才轉身走開,此刻夜色已濃,顧靈犀沒走出多遠身影便消失不見,夏蘇搖了搖頭,耳邊便響起了帳內万俟曄略帶淡漠的聲音——
“都安排好了?”
“按照殿下吩咐,此刻行轅之內唯有中軍大帳與輜重營尚在,其餘兵馬已往西南方向去,行轅圍欄亦已撤去。”
凌雲回答利落,万俟曄凝眸頷首,“點亮各處燈火,注意各方動靜。”
“是。”
凌雲應聲便往外走,門簾被掀起來的瞬間万俟曄透過那縫隙看到了一道佇立在夜色之中的筆挺身影,他薄脣微抿,眸光深深的釘在了那側影之上。
丑時已過,白日裡的暑意迅速褪去,高原之上的夜寒一點點的從地底冒出,不得不叫人將白日裡脫下的衣裳又穿起來,整片曦軍大營之內一片寂靜,唯有來回巡邏的衛兵和偶爾響起的馬兒嘶鳴讓人知道這不是一片死境。
蒼穹如墨,卻又灑滿亮晶晶的星子,廣闊又深遠的荒原之上,那星子燦然似秋水明眸,好似微一伸手便可觸及,天地曠美,不論是誰在這夜色之中都能心胸曠達幾分。
如果沒有那漸漸壓迫而來的殺意,這個夜晚真真算的上美麗!
變故發生在寅時二刻,東南方向的平原之上忽然傳來山崩地裂的馬蹄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大宛人特有的狂暴與兇殘之氣,隔着數十里,曦軍大營之中的馬兒便已經陣陣嘶鳴起來,曦軍覺得不可思議,甚至不敢置信,博格的人馬現在正在西南方向與曦軍廝殺,那麼這突然出現的大宛軍又是從何處來?
等到整個曦軍大營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整個大營之中本該預留五千兵馬,可是此時此刻至多隻有一千人馬,而對方……已經喊殺上來的先頭部隊不算,只聽其後萬馬奔騰的氣勢來的也不會少於一萬人馬!
聲東擊西?曦軍中計了?!
諸般思量還未有定論那喊殺之聲已經逼至近前,大營未設圍欄,大宛軍的先頭部隊便毫無阻擋的殺進了曦軍大陣之中,見中軍大帳燈火通明,又見戰士們賴以生存的輜重營也還在,這些先鋒營的兵自然是高興壞了,中軍大帳燈火通明便表明曦軍的主帥尚在,而輜重營還在更是佐證了前一點,同時,現在輜重與他們而言亦是萬分珍貴!
先鋒營明白這一次的曦軍是真的中計了,當即便派斥候回報,而另一邊,一直在中軍大帳之中穩坐的万俟曄此時才披上披風大步而出,與夏蘇擦肩而過的瞬間万俟曄步伐微頓,口中道了一句“跟上”才繼續往前走,夏蘇略有一怔,隨即自也是萬分警惕的跟在了万俟曄的身後——
變故來的萬分驚險,而身前之人面上半分亂色都沒有,當看到所有人馬整整齊齊的往西南方向“逃竄”之時,夏蘇完全可以肯定,對於万俟曄來說,這並不是一場驚變,而是——曦軍送給大宛叛軍的計中計,大宛只怕想不到自己又一次被反算計,可這並不是一場簡單的計中計。
夜風呼嘯,大宛軍的刀鋒已經近在咫尺,万俟曄一身撩黑披風迎風而舞,長身挺立在行轅旁側的怪石高地上,遠處已有大宛軍進入北面大營,駭人的殺氣和長長的火龍灼人眼球,不多時便有火勢吞吐而起,他微皺着眉峰,眸光卻落在正徐徐後撤的輜重營上,大宛悍馬的腳力不是曦軍可比,而輜重營雖然負責全軍上下至關重要的糧草水食,戰鬥力卻比不得太子親軍,便只能叫他們先走——
“殿下,請殿下先走!”
輜重營的徐成身上戎裝俱全,腰間刀劍齊備,深深跪地不願起身,万俟曄垂眸看着徐成,脣角微抿,“輜重營四百三十二人,徐將軍可願立下軍令狀保他們無虞?”
徐成一愣,怎麼也沒有想到万俟曄會如此說,卻是處於軍人本能下意識便點頭擲地有聲道,“能!”
万俟曄脣角揚起,“很好。”
語畢万俟曄便繞過跪地的徐成持繮而走,徐成愣了愣,轉頭看了看万俟曄的背影終是無力的一嘆起身朝着輜重營的方向奔去,夏蘇看着徐成的身影消失,忽而覺得有一道目光正在瞧着他,可待他仔細看過去之時卻只看到一團黑漆漆的濃墨。
万俟曄御馬慢行,行轅之中的火勢越來越大,在那潑天的火光之中,大宛人猙獰的面目好似從地獄奔出的厲鬼一般可怖,万俟曄緩緩抽劍,對於這一場即將到來的熱血廝殺分毫不懼,夏蘇跟在万俟曄身後,看着那奔襲而來的大宛人深深的皺起了眉,腰間的短刀寒光森森,面對大宛人的鐵環大刀卻是那般的不合時宜——
“接着!”
長樂精衛武器裝備都與尋常軍士不同,万俟曄的眸光掃過他的腰間,忽而揚手一扔,夏蘇還未看清爲何物便伸手接了過來,低頭一看竟是一張墨色的重型長弓,弓弦張力十足,弓身上暗色龍紋盤旋,是御用之物!
夏蘇愣了愣,欲看万俟曄是何表情之時卻他卻已轉過了頭去,遠處火舌怒卷,夏蘇深吸一口氣,搭箭張弓,簌簌三箭急射而出,高高飄揚着的大宛軍豹子旗應聲而倒,好似一支導火索一般,真正的廝殺此刻開始——
屠戮!
夏蘇所見唯有此二字可表,太子親軍乃是軍中精銳而組,而親軍之中的長樂精衛更是嚴加挑選多番考驗才得,万俟曄長劍揚天,這些只爲索命的黑衣騎士便向着了魔一般的向着敵軍陣營衝殺而去,刁鑽的弧度,凌厲的殺招,切腹掏心,折骨鎖喉!
只會用蠻力的大宛軍在這五百曦軍面前竟一片敗倒,再看万俟曄,月華流轉的劍光帶着嗜血的渴望,渾身上下勃然而出的戾氣更叫人畜膽寒,勁氣四溢山海難擋,但凡出招便是一招抵十招,且招招斃命!
比起旁人來說夏蘇要好過許多,憑藉着強大的箭術,她可以極快的消滅掉對方的箭手,速度夠快準頭夠準,當敵人的箭剛對準万俟曄之時她的箭已經深深插入了他們的眉心!對方未曾想到曦軍如此悍勇,卻是越戰越勇,不要命的死士亦是越來越多,夏蘇看着如此境況心中危急,但看到一個身披五彩盔甲之人在一衆宛軍陣營之中出現時,一直隱蔽自己的她忽然長鞭猛擲極速而動!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万俟曄命令的這場廝殺不過是想爭取時間而已,眼看着宛軍已有損耗而自己一方人手皆已力疲,當即便下令後退!可他後退的手勢剛做出來,卻瞧着一匹通體褐紅的戰馬正急速的朝着敵軍迎去!
万俟曄未有所覺的收劍回撤,卻在轉身的剎那驀地瞧見馬腹之下露出的墨色衣衫來!夜色濃重,可万俟曄還是一眼便瞧出了那墨色衣衫旁側露出的弓箭一角,眉心狠狠一皺,眼看着衆人都已後退,他也不知怎地,竟是絲毫沒有猶豫的不退反進——
馬速越來越快,夏蘇一手拉繮繩一手持長弓,心中計算着距離,某一時刻,沉與馬腹之下的她猛然探身而出,弓上長箭迅疾而出,直向着那身披彩色盔甲之人激射而去,宛軍見一匹戰馬忽而衝出已是覺得不妥,此刻見馬腹之下忽而射出三隻冷箭一時之間立時慌了神,無所防備之下,那長箭竟然全中那彩甲將領心口!
夏蘇見命中目標心中微鬆,身形一轉持繮使力,那眼看着就要衝入宛軍陣營的馬兒立時駐足迴轉,然而叫夏蘇沒有想到的是,預料之中出現的宛軍動亂並沒有來,那些宛軍沒有去查看自己的將軍是否安好,竟然齊齊向着她衝殺而來!
既已身陷囹圄,他便是再厲害也敵不過這百人之斬!
所幸覆身與馬背之上,搭弓拉弦,數箭齊發,待近前之人斃命,其後卻又有更多的人圍了上來,夏蘇眸色狠狠一縮,眼看着手上最後一箭已經射出卻仍是衝不開一道突圍之口,拔出短刀,眼看着數道鐵環大刀凌空劈下,她卻只能抵擋其中一把!
“叮!叮!”
一道墨色身影凌空而來,伴隨着一聲低咒,夏蘇只覺頭頂罩下一層巨大暗影,隨即耳邊被那金屬相擊之聲震得轟鳴陣陣,巨大的內息肆意,數道悶哼響起,下一刻眼前纔是一亮,夏蘇再看時原本擋在身前的宛軍俱是仰倒在地,心中正兀自怔愣,背後卻驀地貼上一道暖意,一隻大手自身後探出將繮繩從他手中接過,鞭聲響起馬兒立時朝前衝去——
“想死嗎?!”
貼在耳側的淡漠語聲帶着兩分隱怒道出如此三字,夏蘇墨瞳一滯,如淵深處好似有不知名的情緒一閃而過,隨即整個人被凍住似地呆呆愣了住,万俟曄並未打算等他回答,卻覺得夏蘇背脊挺直渾身發僵,似是對他的觸碰極爲難捱,再想到此前他對他的大不敬之語,万俟曄面色陡黑!
隱怒變作明怒,万俟曄乾脆與夏蘇靠的更緊了些,看着身前人略帶瑟縮的模樣万俟曄冷冷一叱,“那博格豈能那般容易就出現在陣前?無本殿之命竟敢擅自行動,今日本殿若因救你而傷,便是宛軍不殺你曦朝也不會饒你!”
身後廝殺還在繼續,大宛悍馬腳力極佳,万俟曄一點也不敢放鬆,他已落後大部隊,其他的長樂精衛看到他竟然親自出手去救夏蘇都有幾分意外,卻是立即反身回來護他,一來二去自然是多增了些許傷亡,夏蘇的身量只到万俟曄下頷,万俟曄居高臨下的看着夏蘇低垂的腦袋,心頭那股子怒意高漲!
“請殿下治罪。”
好似能看到万俟曄的表情,又好似是真的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夏蘇竟不再若往常冷硬,脖頸瑟縮着,腦袋聾拉着,僵硬的背脊一點點的變軟,不知何時起竟就那麼靠在了万俟曄胸前,馬兒飛奔,身後喊殺之聲不斷,万俟曄一邊觀看着地形一邊揮鞭疾馳,聽到他示弱幾字不過挑了挑眉便不再言語,眼下形勢緊急,便是治罪也不在此刻!
冷箭破空之聲來襲,万俟曄的動作越來越謹慎小心,眼看着擦身而過的長箭深深釘入沙地,夏蘇的眉心越發皺緊,忽然,她猛的回身探手便朝万俟曄腰間而去——二人本就在速度極快的馬背上,夏蘇如此一動自是叫人心驚膽顫,万俟曄眸色一冷,一把扣住她的臂肘狠聲一問,“做什麼!”
夏蘇早就看出了万俟曄對她的些許懷疑,亦不知今日他怎麼就會出手救他,見他此刻仍是對他不放心,不由就有兩分氣怒,手腕一折便將他的手滑脫,探手就將他腰間的箭筒扯了下來,隨即眸色一亮狠狠的瞪了回去!
万俟曄見他這般眸色不由一愣,隨後夏蘇竟然更是大膽,整個人在馬背之上一轉身,竟然與他面對面的坐了下來,搭箭張弓,夏蘇也不管万俟曄是何表情,只管仰身鬆弦,只聽風聲似刀,身後隨即有“砰砰”的落馬悶聲響起!
見此万俟曄自也不怒,卻不適應這般騎行姿勢,奈何夏蘇未有回身之意,仍是搭箭張弦眼觀後方,万俟曄趁空回頭,卻見身後有長樂精衛護衛且已無近身之敵軍,不由沉聲開口相喝,“坐好!”
夏蘇這纔看到万俟曄表情,眼底異光一閃,眉心驟然皺緊,不知何時開始,万俟曄面上竟有成串冷汗溢出,面色發白,汗流如注,絕非是普通的出汗!夏蘇並未回身,且還直直坐起身來與他呼吸相聞,一雙墨瞳緊緊鎖住他的面色,而後猛的拽起了他的手,看到那青紫色指甲之時,夏蘇的眸色這纔是狠狠的一碎!
“放肆!”
万俟曄見夏蘇表情若此面上閃過一眯不自在,厲聲一喝便甩脫了他的手,隨即一手掐住夏蘇腰身,將其整個人在馬背上一轉,立時讓她迴轉身坐正,夏蘇拗不過他力道之大,只得任他支配,待整個人略有暈眩的坐好之時立時想要搶過他手中的繮繩!
“大膽!再不坐好,別怪本殿將你扔下去!”
万俟曄語聲有顫,夏蘇聞言卻仍是不放手,手指不知怎地在万俟曄手腕一點,隨即便將他的手脫了去,隨後持繮拍馬,竟不叫万俟曄使一點力!
見夏蘇竟敢對他動手万俟曄簡直不敢相信,狠狠吸一口氣卻只是道,“你……大膽!”
夏蘇猛力揮鞭在前,聞言卻是擡手將万俟曄的手拉起來放在了自己腰間,而後道,“放肆、大膽,殿下若是沒有別的詞用便只說咱們該走哪個方向便可——”
往哪個方向走……万俟曄這才明白原來這人早就看出了自己的計劃,心中雖極是不願,手卻下意識的扣住夏蘇腰際,聽見這等不敬之語胸中怒意勃發,薄脣輕啓卻是,“……西南方向……”
甫一出口万俟曄眸色便是一沉,待看到自己竟然抓着夏蘇的腰身之時面色更是詭譎,正想退下手之時夏蘇卻驀地將他的大手按了住,隨即語聲沉凝的道,“殿下莫動,不然被扔下去的就是殿下了——”
小小的一個驍騎都尉……竟敢……万俟曄氣怒不得發,垂眸卻看到夏蘇那小的可憐的手,那纖細分明的模樣,竟好似一隻女兒家的手,万俟曄心中一震,竟不知怎麼想到了此處,隨即轉眼再看,卻又看到了夏蘇嬌小盈盈的耳珠,万俟曄雙眸微狹,眸中泛出冷光,心中暗斥自己,手卻是下意識的擡起,只想摘掉夏蘇的鬼面再看看那張可怖的臉——
在前奮力驅馬的夏蘇並不知万俟曄的手已經伸向了他的面具釦子,而今日面具之下的容顏……似乎並說不上可怖……
------題外話------
這幾天都會找時間寫一點,但是一直不知道應該在哪裡斷章,然後就寫到現在更新一整章了。最近過年事多,年前大概不會更新了,先提起給大家拜個年啦~祝大家馬年大吉馬上有一切哦~
話說,這個面具之下,是哪樣的臉咧?
(審文的編編,我這是完結文完結文!番外自主更新,找責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