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匪盜之行,親身誘敵
三日後,羌胡大軍趕在雲宋圍城之前到了汶州,夏侯雲曦老遠的就看到了一身火紅色戰袍裹身的烏拉,依舊是如阿卓一般的藍色眼眸,肌膚似雪,脣瓣櫻紅,婀娜豐滿的身姿,飛揚跋扈的氣質,她一來,夏侯雲曦覺得自己頭頂的陰天都被點亮。
烏拉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受了肖揚和秦允的禮,看着對着她淺淺笑開的夏侯雲曦眸光深重,她手中的馬鞭依舊是那火紅色的長鞭,她隨意把玩着,另一邊卻是繞着夏侯雲曦上上下下的要將她看個清清楚楚。
這樣多少有幾分無禮,秦允和肖揚都眉心微蹙的看了過來,夏侯雲曦卻笑着搖了搖頭,烏拉鑑定完畢,眸光頗爲感嘆的無奈搖頭,“竟然真的是你,阿卓送信回來我還不太相信,這一陣子關於你的傳聞越來越多,我更是有些不相信了,真是神奇!”
夏侯雲曦喜歡這個倨傲又熱情的姑娘,她身上好似帶着蒼墨之上颯爽又豪邁的風,再有了那一場不打不相識的賽馬之後,夏侯雲曦見到她就只覺得親切,“公主殿下還是這樣漂亮,好久不見了!”
只要是女孩子就沒有不喜歡被人誇美麗的,烏拉笑起來,大大的藍色眼眸隱隱有光華流動,她看了看身後的羌胡將士已經被秦允、肖揚幾人帶着入城,也就放下心來和夏侯雲曦說話,“說起來原來你叫夏侯雲曦,那我叫你雲曦如何,阿卓也是這樣叫你,你怎麼會是東齊公主呢,這緣分可真是好,當初你在大宛做軍師的時候我就覺得楚皇對你實在是不同尋常,當時還想着楚國的規矩會要人命,你的身份也許不會成,可是沒想到你竟然……”
烏拉絮絮叨叨說着,略帶着胡地味道的話語惹得夏侯雲曦笑起來,烏拉隨即便拉了她的手一起向着城中而去,“你們需要的藥材我全都帶來了,我帶的人你隨便用,我呢,正好沒來過這地方,就當做遊山玩水了,雲宋賊人可最好不要來惹我,擾了我的興致我可不會給他們好果子吃!”
夏侯雲曦聽着烏拉這語氣笑意更甚,這件事無論如何表面看起來都是雲宋不義在先,果然烏拉口中當即就變成賊人了,“公主能來相助自然是萬分感謝,公主也就只管在城中安穩住下來,城防自有楚軍和墨麟軍。”
烏拉似乎還沉浸在夏侯雲曦身份轉變的奇異之感中,想了想又轉回了這個話題,“此前在大宛的時候你就是楚地的軍師,這一次,他們說你便是那是凰王,還說之前楚地奪西涼的仗都是你打的?”
夏侯雲曦有幾分無奈,卻還是點了點頭,“倒也不是全部。”
烏拉看着夏侯雲曦的眸光瞬時亮了起來,“我原以爲只有我羌胡纔有女子上陣,沒想到你也是女英雄一個,你真是厲害啊,我聽人說了那幾場戰役的戰法,連我那大將軍都說你十分不錯呢。”
夏侯雲曦眉頭微擡,“莫不是公主與大將軍好事將近?”
烏拉一滯,輕咬了下脣眼底的顏色就有幾分好看起來,害羞懊惱又有些焦灼,夏侯雲曦看的大笑,烏拉卻是小臉一紅瞪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走的更快了,走了兩步烏拉好似想起了什麼似地忽然一停,“你真的要嫁給楚皇?”
夏侯雲曦未想到烏拉會這樣問,卻還是點了點頭,烏拉眸光有幾分凝重,“你能爲了他上戰場足見你待他的情誼了,可是你說過,他花心的很,而且他不止會有一個女人,你受得了嗎,再有,楚地規矩極多,那後宮之中就更是如此,雲曦,我鐵定是受不了的,你這樣的性子,我以爲你同我一樣。”
夏侯雲曦輕咳一聲,面色有幾分詭異,那時候爲了讓烏拉打消她對万俟宸的念頭,她是說了些抹黑他的話,沒想到烏拉不僅還記得,還能爲她着想,夏侯雲曦有幾分動容,卻是笑着搖了搖頭,“公主不必擔心,我和公主是一樣的,先前對公主說的話多有不實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烏拉眸光微轉,頓時明白了過來,不由得就有幾分揶揄的看着夏侯雲曦,“回想當初,你是不是在吃醋?!”
夏侯雲曦有幾分不好意思,那個時候,她和他好像還沒有定情。
烏拉卻是解決了心頭的疑慮之後精神大好,當即腳步更快了,一邊走一邊大喊着自己趕路有多辛苦,夏侯雲曦早就讓人準備好了住的地方,自是笑着帶她去。
有了藥材城中本來就被控制住的斷骨熱更是好的快了,一日之後,待雲宋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夏侯雲曦正在軍府之內下棋,震天的喊殺聲傳來,烏拉眉心微蹙的看了看外面,頗有些不可置信,“你怎麼不去看看?”
夏侯雲曦看着烏拉滿盤亂套的棋路,正在尋找一處吃她不掉的點,終於在一個角落落下一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他走之前讓秦允和肖揚立下了軍令狀,絕不讓我上陣,反正也有肖揚和秦允看着的,我所幸也就樂得清閒了,若是這城破了,那我們也能早點跑路。”
烏拉聽得笑起來,隨即眯起了眸子打量起夏侯雲曦的眼角眉梢來,夏侯雲曦被她看的渾身汗毛倒豎,烏拉隨即放下手中棋子靠了過來,眼見得四下無人,輕聲問起夏侯雲曦來,“話說,雲曦,你和楚皇,你們是不是已經——”
夏侯雲曦的臉色騰地一下發起熱來,卻還要自顧自的表示鎮定,烏拉卻是死死的盯着她,眸光帶着幾分肅然,“你們是不是已經打算等打完這場仗再大婚了?”
夏侯雲曦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想到了什麼之後面色不由得更紅了兩分,定了定神才道,“不然怎麼辦呢?”
烏拉隨即便是長長一嘆,扔了棋子趴在了桌子上。
夏侯雲曦看着不對,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問,烏拉趴着趴着卻是眉心一簇,隨即伸手按在了肚子上,一副十分難受的樣子,夏侯雲曦不由得緊張起來,前一日她去營區派藥的時候烏拉一定要跟着,莫不是——
“怎麼回事?!”
夏侯雲曦的緊張讓烏拉有幾分莫名,她又按了按小腹,不由猛的挺直了背脊!
“完了!”
烏拉話音一落就往外跑,夏侯雲曦嚇了一跳,當即站起身來跟出去,烏拉就住在她隔壁的院子裡,等她跑出去的時候烏拉已經進了自己的院子,守在外面的靈兒有幾分莫名,卻還是跟着夏侯雲曦追到了烏拉的院子裡。
正房的門緊閉着,夏侯雲曦讓靈兒上去敲門,開門的卻是烏拉的侍女,她對着夏侯雲曦行了一禮,面色有幾分古怪的看了內室一眼,輕聲道,“讓您費心了,我們公主無大礙,請您到偏廳小坐一會兒。”
夏侯雲曦知道是這侍女不好開口說,當即便道偏廳去坐着了,剛坐下沒多久,烏拉一臉哭相的走了進來,夏侯雲曦一看面色便是一沉,不由得迎上去,“怎麼回事?”
烏拉垂頭喪氣的走到窗邊的榻上坐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仰倒在了身後的靠枕之上,“雲曦,怎麼辦,我好像不能生孩子!”
“啊?”
靈兒和烏拉的侍女都退了下去,室內唯有他們二人,夏侯雲曦並不是喜歡打聽別人**的,這麼一來不知道該說什麼,烏拉卻又是一嘆,“我來了月事。”
夏侯雲曦鬆一口氣,不由得端過一杯熱茶給她,“這又有什麼大驚小怪,和不能生孩子有什麼關係。”
烏拉坐起身來,看着夏侯雲曦眸光楚楚可憐的,“如果我不懷孕,我家大將軍可不會娶我。”
夏侯雲曦端在手中的茶杯差點沒掉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的看着烏拉,確定她不是開玩笑之後,忽然覺得啼笑皆非,“你不懷孕大將軍就不娶你,這該是什麼道理?你們……”
烏拉搖了搖頭,“你不懂,我以後是要繼承王權的,大將軍是中原人,除非我能懷了他的孩子,否則他不能尚我,一個月帶兵出來之前,我勾引了他。”
“噗——”
夏侯雲曦剛喝到嘴裡的茶就這麼噴了出去,烏拉皺眉看着夏侯雲曦,正覺得夏侯雲曦這種表現十分不合她心意的時候卻發現她的肩膀正在詭異的抖動,她不由得就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覺得我行止不端!”
夏侯雲曦擡起頭來,面上果然是笑意盈盈,一雙眸子好似春花一般似笑非笑的看着烏拉,“所以,公主成功了?”
烏拉哼一聲,“自然。”
夏侯雲曦隨即一嘆,對於這個話題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想她自己不是也……夏侯雲曦心中咯噔一下,算起來他們也有很多次,要說以往是她身子不好,可是經過了前一陣子的調理,她怎麼還是沒有……
一個慣常都是淡定從容,另一個也最是肆意瀟灑,可此刻兩人相對無言,一時之間都有幾分低沉。
一聲刺耳的鳴笛聲打破了二人之間的靜默,夏侯雲曦和烏拉相視一眼,面色都是一沉,這是退兵的信號,難道楚軍出城迎戰敗了?!
如此一想夏侯雲曦就再也坐不住,當即起身往外走,烏拉隨即也跟了上去,二人一氣走到軍府門口,出了門翻身上馬,一路向着城門處疾馳而去,越往那裡走越是覺得不對,燕軍聲勢赫赫,怎麼看都不像敗軍之象!
肖揚老遠的就看到了夏侯雲曦,當即從城樓上下來,夏侯雲曦下得馬來,問向肖揚,“怎麼回事,這鳴笛聲從何而來?”
肖揚這才知道夏侯雲曦這般着急的趕過來是爲了什麼,當下一笑,“是雲宋。”
“雲宋?”
夏侯雲曦不太相信,隨即裙裾一提就往城樓上走,烏拉也跟在後面上了樓,周遭的將士看到夏侯雲曦出現眸光都是一亮,面上的激昂神色也越來越重,夏侯雲曦上的城樓去,果然看到雲宋的大陣已撤,整個陣線都在往後拉,夏侯雲曦算了算時間,心中已經知道雲宋大概爲何退兵。
“應該是南越開始後退了,雲宋以爲南越不會輕易丟掉自己的城池,現在只怕是措手不及,秦允——”
“凰王殿下有何吩咐。”
秦允上前一步,語氣略帶殷勤,夏侯雲曦沒聽出來似地,語聲清脆不容置疑,“馬上送信給皇上,戰法有變。”
秦允登時苦了臉,“我的皇后娘娘,您就不要難爲我了,皇上的意思您清楚的很,您還是待在汶州城裡吧。”
夏侯雲曦眉心微蹙,低頭思索,秦允眸光微亮,卻有聽到夏侯雲曦道,“那行,我不難爲你,我帶兵向東進,你留在汶州城,假裝我還在城中如何?”
肖揚眼底閃過兩分笑意,秦允苦惱的嚎叫一聲去給万俟宸送信了。
烏拉看了看遠處那極近消失的雲宋紅衣軍,眸光略帶幾分讚賞的看着夏侯雲曦,“你從西北東去,只怕能和南越匯合,楚皇南上,東南還有云宋支持,這一下,雲宋可就真的算是四面楚歌了。”
夏侯雲曦眸光微眯,“城中將士再有三日便可盡數恢復,到時候自然又是一隻強軍。”
烏拉笑笑,“好,那我們便有三日好聚,三日之後,我爲你鎮守汶州!”
夏侯雲曦頗爲動容,說起來羌胡和楚地的盟約並未正式定下,當初也不過是要羌胡口頭上一說,爲了震懾大宛而已,可是此刻烏拉所做,倒是比那些一紙盟約檄文昭告的來的好上許多,“公主大義,我代他謝過。”
烏拉撇撇嘴,“我是爲你,要謝該是楚皇代你謝我。”
夏侯雲曦好笑又無奈,不知道他又要許羌胡如何的條件了。
連着三日,汶州城中的三萬楚軍和七萬墨麟軍都在大舉練兵,剛剛擺脫瘟疫的將士們心氣十分高漲,聲勢浩大的練兵場面讓烏拉看花了眼,當即抱着偷師的想法讓夏侯雲曦不要藏私,夏侯雲曦無奈,只好叫秦允和肖揚拿出看家本事來,這一來卻又苦了城中將士,大家大病初癒,夏侯雲曦抱着讓大家活動手腳找回精氣神的目的,結果卻強度大了些,由此,夏侯雲曦卻得了新的作戰計劃來。
在此三日之間,夏侯雲曦收到了万俟宸的信,信中某人言辭切切,以數百字交代了夏侯雲曦種種厲害,總之一句話就是不許她輕舉妄動,夏侯雲曦面對肖揚和秦允,施施然的看完了信,而後往自己桌案上的燭火上一湊,眼看着那紙張化爲灰燼,笑盈盈的對秦允二人下令,“皇上深明大義,着你們聽我調遣,我們明日一早出發!”
秦允眸帶疑惑,夏侯雲曦眸光一深,“怎麼,楊副將隨皇上離開,秦將軍就神思不屬連軍令都聽不懂了?嗯?”
秦允睜大了眸子,好像在驚訝夏侯雲曦爲何能說出這樣的話,眼看着夏侯雲曦又要說出什麼來,秦允輕聲斥了一句什麼連禮都沒行就轉身走了出去,腳步慌亂且極快,好似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夏侯雲曦哈哈大笑了起來,轉頭卻見肖揚正有些發怔的看着她。
夏侯雲曦一愣,隨即看了看自己周身,再擡起頭的時候肖揚已經恢復了常色,卻是眉心蹙着問她,“楚皇真的讓我們聽你調遣?”
夏侯雲曦隨即便露出會心的笑意來,看了看桌角的灰燼,她信誓旦旦的道,“放心吧,不必將軍令狀放在心上,有我在,誰敢動你!”
這話便是變相的承認她假傳了聖令,可她面上帶着燦然的笑意,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在他心尖上砰然迴響,那是他這一生都不能抵擋的東西,任何時候,任何情況,無條件的支持服從,他斂下眸子,那是他對她素來的默然臣服的模樣。
夏侯雲曦的眸色便更亮了幾分,隨即又道,“南越已經發動攻勢,東齊大抵也已經有了動作,他人也差不多到了青州,只怕這兩日就要攻城略地了,我們的人戰鬥力並非十足,我本想着直接向東,到最後和南越回合,我們南下,他北上,可是現在看來,倒有另一條法子也是極好。”
肖揚這才擡起頭來,夏侯雲曦便將一份地圖展了開來,“雲宋地勢多爲丘陵,騎兵的作用不大,在這樣的地勢當中,自然是奇大於正爲上,縱觀南北,雲宋最難攻的莫過於兩條內陸江河周圍,瀾滄江有南越,淮水沿路都是重鎮要塞,這裡的北州,還有公州,都是身處複雜地勢之中,楚軍沒有云宋大軍擅長山中作戰,也不熟悉地形,無論如何都無法站到上風,既然如此,我們直接走水路往北州去。”
夏侯雲曦說完,擡頭的時候卻發現肖揚正眸色奇怪的看着她,她不由得心中一緊,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麼回事,今天走神兩次,可是有什麼不妥?”
肖揚愣了愣纔回神,面色有一瞬間的亂,隨即有些狼狽的定了定神眸光一轉,“沒事,只是在想水路我們不熟悉,走水路是不是有點危險——”
夏侯雲曦放下心來,卻是笑了,“你忘記了,我們的人馬當中有十之又七都是墨麟軍,墨麟軍最善水戰,雖然沒有君卓他們領兵,但是這兩日我已經看好了幾個副將,等走到淮水之後自會讓他們負責水上備戰,不過我們沒有船,所以,我們得先去搶了雲宋西面的兵馬造船司!”
十萬大軍走水上,自然不能乘小舟,夏侯雲曦口中的兵馬造船司是雲宋獨有的一個衙門,地處雲宋西部淮水上游的箐城,所造之船除了官船之外還接受許多富商大賈定製各種超級大貨船,搶了這個地方,他們十萬大軍的水上行路便算是解決了。
肖揚有點不能接受這個“搶”字,可看到夏侯雲曦眼底的那一點狡黠光芒到底還是露出了笑意,看到肖揚笑起來,夏侯雲曦也覺得自己此行有些匪盜行徑了些,不過,匪盜就匪盜了吧!
三日後的清晨,夏侯雲曦帶領着十萬大軍向東南方向一路潛行,與第二日的傍晚時分到達了箐城之外,此時此刻,箐城守軍不過一萬人,並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東面忽然對雲宋出動的南越軍隊上,幾乎所有北部的雲宋軍都在向那個方向彙集而去,只有箐城,因爲距離太遠守軍不多沒有在被調之列。
夏侯雲曦卻恰好利用了這個機會,命人扮作雲宋兵部特使,調集箐城官兵第一時間向着北面進發,目的,正是爲了打擊身在汶州的楚軍,箐城軍統彼時正在在小妾的牀上翻雲覆雨,聞言嚇破了膽,箐城守軍安穩守在西部,又不和西涼靠的十分近,因此不論是內亂還是外戰,都沒有經歷過戰火,此刻連這裡的兵馬都要調集,難道雲宋危矣?
那軍統心神懼怕之下竟然連兵部特使的身份都來不及好好驗證便慌忙去調兵,在子時時分便將城中守軍集齊,半個時辰之後便出了城,夜色之中,那一萬守軍都忐忑不安的跟着那兵部特使向着北面而去,不多時,便走到了一處名爲雲幽谷的地方,在那谷中等着他們的,是楚軍毫不留情的殺戮。
雲宋守軍慘敗,楚軍得俘虜兩千。
夏侯雲曦帶着十萬大軍入城,破了箐城衙門,留一萬士兵鎮守,任命了臨時的箐城守將,隨後直接趕赴了箐城以南的碼頭。
既是淮水之上最大的碼頭,也是那兵馬造船司。
夜色之中,夏侯雲曦火速的控制了整個衙門,挑選了最好的官船兩百,輜重船二十,組成了浩浩蕩蕩的船隊順着淮水而下,而那兩千俘虜和那箐城守將,則被夏侯雲曦當做了開路的先鋒隊伍,他們打着箐城大軍的旗號,以接受命令增援南部諸城爲名,從上游一路往下,凡是水上臨檢都讓這先鋒隊伍上前,由此,一路下來經過數道關卡,竟然未曾遭遇一次戰鬥,直到走到了淮水中部之時那臨檢的水兵才察覺出不對來。
裝着四百人的船和裝着一百人的船,吃水不同,速度不同,雲宋水利發達纔會有如此重量級的大船,而淮水的寬廣深也是行船的必須條件,同理,雲宋也擁有與東齊不相上下的水兵,被發現的夏侯雲曦倒也不着急,他們有武器,有人數,如何打不贏那些訓練有素卻沒有真正經歷過幾次戰鬥的水兵呢,可是如此一來,他們的行蹤算是徹底暴露。
此刻的他們已經在水上行了三日,距離目的地北州還有一日路程,若是走陸路,他們所行的天數只怕要在八日左右,有了五日的時差,夏侯雲曦已是十分滿意,這三日之中,南越成功的拖住了雲宋北部所有的兵力,東齊在雲宋西南發難,雲宋措手不及之下已經被連奪兩城,而万俟宸已經接應到了由万俟玉帶領的二十萬楚軍,揮軍北上,大破虞城,青州,這個時候應該正在進攻渝州——
這樣的消息傳來,全軍將士無不歡欣鼓舞,可此時的夏侯雲曦卻是一天也高興不起來,三日的水上行船,她再次暈船了。
當初想到走水路的法子她也不是沒有顧慮,可心想着他已經將治療暈船的法子交給她了,她可以讓靈兒來做,這樣也就無礙了,可是不知爲何,那按壓穴位的法子由靈兒來按卻是怎麼樣都沒用了,吃了吐,不吃也吐,不過三日,夏侯雲曦已經面色慘白的無法見人,而因爲走水路的緣故,他們與万俟宸的通信中斷,而專門被万俟宸留下來看顧夏侯雲曦的十五開盡了各樣的方子,卻總是治不好她的暈船,十五苦悶無比,夏侯雲曦卻只能苦笑,原來這世上除了相思病之外,竟還有那麼一種病,只有那麼一個人能治。
人在生病的時候最是脆弱,夏侯雲曦昏昏沉沉的開始想她和他的點點滴滴,想着想着心中便生出無限的惶然來,生老病死,似乎什麼都變得沒有定數。
肖揚眼睜睜的看着她不成人形,卻是一點法子也沒有,當即和秦允商量,半路就要下船走陸路,可船上卻是收到了万俟宸的信,連着好幾封,都是積累起來她一直未曾收到的,第一封字字句句都是他的怒氣,第二封是他細緻的囑咐,第三封就是殷切的不加掩飾的擔憂了,第四封是因爲她未曾回信的不安,夏侯雲曦看的窩心,待看明白了他行軍的意圖之後當即下令行船繼續。
万俟宸肝膽俱裂,可是面對二十萬大軍,他不能表現出分毫來,他的所有怒氣所有擔憂盡數都化作了面對雲宋大軍之時的狠辣果決,他甚至用上了平日裡不屑於用的陰毒手段,雲宋的城池在他的鐵血強攻之下,一座座的盡數成爲了他的囊中之物,可是巨大的勝利卻因爲那人的不見音信變成了壓在心頭的不安和忐忑。
勝利越來越多,那不安幾乎就要變成恐懼。
“徽州城中的兵力只有五萬,它的南面,西面,東面都有伏軍等我們。”
“徽州加起來有重兵二十萬,是姬無垠在南部放下的一步重棋,我們不熟悉那裡的山勢,所以在強攻之上不佔優勢。”
“既然是伏軍,只有用誘敵之計了,若是全軍一個不下心踏入他們的圈子裡,只怕是要全軍覆沒的。”
“好,既然如此,從哪裡開始攻入?南面的話容易被包圍,不如從東面?”
衆人面色都有幾分沉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拿什麼主意,也沒有人敢問坐在上位的万俟宸,那生人勿近的氣勢已經將諸人冷凍了許久,連万俟玉進來都不敢在他面前張揚了,那滋味,可真是比上戰場還讓人發怵。
衆人都看向了顏回,顏回此人藝高人膽大,不該說的他說,該說他也說,要說此前他對夏侯雲曦的爲難大家都看得出來,在大家都爲他捏了一把汗的時候,不知爲何最後夏侯雲曦待他卻親厚了幾分,此時此刻,他不上誰上呢——
顏回在衆人的目光之下輕咳了一聲,正要開口之時一直坐在上位的万俟宸微微的擡了頭,幽深的眸子在大帳之中越發的深不可測,一開口,便是凌人的寒意。
“走西面。”
主子開口,大殺四方,衆人都將眸光落在了西面的羣山之間,西面谷地頗多,且都是無退路的谷地,這樣算是險中求勝了,要是從前可能還有人提出些更爲穩重的法子,可是此時此刻,哪還有人敢說什麼,有低低的話語聲散開,衆人都在尋思這該如何佈置誘敵之計,既要有誘敵的分量,還得有自保的能力,只怕是得四方將軍的哪一個上了。
“點兵兩萬,朕去誘敵。”
幽深的話語落下來,衆人都是眸色大變,在軍中,万俟宸極少用“朕”這個自稱,可是此時此刻,這麼八個字,足以證明万俟宸的心意已決!
万俟宸眸色漆黑,挺直的身子映在身後的陰影之中帶着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儀,諸人屏住了呼吸,室內便是讓人心驚的沉默。
“三哥!”
“主子!”
“皇上!”
不知怎地原來一個字不敢多說的人都砰的跪倒在地,万俟玉看着自己身邊黑壓壓的一片,鶴立雞羣的站在衆人之間,看着万俟宸的面色,他眸色幾變,滿是苦澀的脣角一僵,卻不知如何開口,宋涯向來不多言,此刻卻是第一個出聲,“主子珍重,主子乃是陣中砥柱,若是有一個萬一,讓我等如何是好!宋涯請戰!”
“主子請三思,此番誘敵不必主子親自出馬,顏回請戰!”
“請主子收回成命,祝雲陽請戰!”
諸位將軍紛紛請戰,連吳威和君卓也切切言語請万俟宸收回成命,可是万俟宸的表情半分不變,也不管諸人跪倒在地,直接起身去了內室,“點兵兩萬,明早出營。”
又是這般八個字,諸人看着万俟宸的背影只覺得心中生出一股子涼意,一瞬間的靜然,諸人都將眸光落在了万俟玉的身上,万俟玉也在怔愣之中,他在思考,他的三哥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讓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才是他的風格,這一次親身誘敵雖然能給楚軍帶來決定性的勝利,可是到底是太過危險了,他在着急什麼?
思緒有一瞬間的恍然,有了幾分了悟,再看到諸人的眸光他便是無話可說了,深吸一口氣,還是要寬慰大家安定軍心,“三哥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他能親自誘敵,必然是相信大家,知道楚國的皇帝就在軍中,只怕三面的伏軍都會暴露,三哥的安危還要靠大家,你們是否會拼儘性命護三哥周全?!”
“會!”
絲毫不猶豫的回答,万俟玉滿意的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們害怕什麼?”
衆人面面相覷,知道此事再無轉圜餘地,万俟玉看了看稍微有些底氣的衆人,擡步向着內室走去,內室之中,万俟宸正伏在桌案上寫什麼,万俟玉大概的瞟了一眼,見是一封信的模樣,當即便站在一邊等着。
万俟宸寫完才直起身子,看了万俟玉一眼,“來勸我的?”
万俟玉搖搖頭笑開,“怎麼會,三哥心意已決,我自然只有配合三哥的。”
万俟玉的笑容有幾分強硬,万俟宸卻還是微微頷首做出肯定的樣子,隨即又輕飄飄的道,“既是要誘敵,便要誘出全部,時機未到,決不可輕易出兵。”
万俟玉怔然,万俟宸的眸色便有幾分鄭重了,“這一戰不是兒戲,你們明白我也明白,無論遇到何種境況,不可妄動,記住了?”
万俟玉艱難的點了點頭,良久才喃喃的道,“三哥想想父皇,想想雲曦……”
万俟宸一怔,隨即淡淡一笑,“我明白。”
天色初亮,發白的天光之中万俟宸一身黑底金邊的戰甲帶着兩萬人馬速度極快的向着徽州城西的羣山之中挺進,此兩萬士兵都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誘敵之兵最是兇險,一不小心就是全軍覆沒,身爲楚**人他們責無旁貸,可是此刻,眼看着軍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這樣責無旁貸卻讓人心生惶恐的事情忽然就變得雄壯又豪邁起來!
城西的羣山都不高,卻是叢林密佈,自是最好安排伏軍的地方,万俟宸一路疾行,模樣十分着急,而此前的雲宋軍已經得到戰報,楚皇欲帶兵接應東齊公主,正帶着兩萬兵馬往城西的方向而來。
早就安排在此處的伏軍心生激盪,要知道,這可是楚國的皇帝,若是哪一支部隊能將這位楚國新皇斬於馬下,那必是雲宋大軍最爲榮耀的鐵軍,高官厚祿,平步青雲,在這亂世,又有誰沒有做過這樣的英雄夢呢!
與此同時,南面,東面的幾處伏軍也得到了這樣的消息,兩萬人馬!楚皇竟然只帶了兩萬人馬!兩萬遇上五萬,雲宋豈不是鐵定大勝!
南面軍有人不服氣,更有人蠢蠢欲動,這樣好的事不過是憑運氣而已,若是遇上自己也一定拿下這樣的赫赫戰功,到底還是那無止無盡的**佔了上風,即便沒有最高指揮官的軍令,隱而未動的部隊還是在密密山林之中緩緩開動了,他們以增援爲名向着西面繞去,以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的速度向着西面靠近,唾手可得的權名利祿,凡有血氣,必有爭心!
唯有東面軍未動,聽到這樣的消息,經驗老成的主將覺得這樣的錯誤不該是這位聲名遠播的楚地新君能犯的,參將進言,副將欲動,全部都被他壓了下去,全軍都沉浸在低迷的士氣之中,這主將看在眼裡,可他卻也覺得,他的機會,似乎也到了。
万俟宸的兵馬帶着目的性的向着西面而去,似乎渾然不知自己早已進入了敵人的視野,西面軍本該早就開始攻伐,可是他們太過貪心,斥候軍來報,万俟宸要去的方向定然要經過一處名爲石蘭谷的山坳,西面軍的主將覺得,若是能一口氣將万俟宸和他的兩萬軍一個不落的吃下去,這纔是屬於軍人的最大的榮耀。
於是,這位將領下令,全軍不可妄動,跟着楚軍的腳步,甕中捉鱉,關門打狗,要以絕對的勝利來彰顯這支軍隊的榮譽!
秋意正濃,羣山卻依舊蒼翠,不知何時起,天色漸漸地昏暗了下來,颶風過境,萬木皆動,在那簌簌作響的山林之中,懷着各樣心思的腳步正越來越快的向一起靠攏,誰勝誰負,自有上蒼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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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離相當短暫啦,九月是新的征程,姨娘會加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