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羽思前想後,決定暫時不告訴蕭玖璃。除了怕她傷心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不清楚葉瓊在這中間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如今的白靖嫺已經不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三公主,她是有着野心、精於算計的金流可敦,她將葉瓊放在他的身邊,真的只是爲了葉瓊的幸福麼?
如果,葉瓊是白靖嫺的眼線,白逸羽豈能容忍她留在身邊。
只是,白逸羽很清楚,一旦他求娶葉瓊,皇后和白明宣一定會聯想到白靖嫺身上,一定會從中阻攔這門親事,他便正好趁機剪除白明宣的勢力,讓自己今後在京城的安全多一些保障。
故而,不管葉瓊是不是釘子,都得先娶回府。而要演好這齣戲,要瞞過這些人精,他就必須先瞞過蕭玖璃。他故意冷落蕭玖璃,不知情的蕭玖璃必定會情緒低落,那些暗中一直關注他們的人才會信以爲真。
果不其然,回京沒兩日,指婚的聖旨剛剛下,刺殺就接踵而至。那日方山的刺殺顯然是針對他白逸羽的,當時圍在他和蕭玖璃身邊的刺客最多,襲擊三賢王和其他幾位皇子的人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這更讓白逸羽堅信,有人不想他娶葉瓊,順便也想除掉蕭玖璃。
涉及蕭玖璃的安全,白逸羽更加不能大意。他暗中請來天山派的人和他一起佈局,就等着剪除某些人的羽翼。
他算準了一切,卻偏偏沒有算準蕭玖璃會誤中毒鏢,更不會知道蕭玖璃那日會被面具人再次下毒,那夜不得不強行衝破穴道去對付刺客,雪上加霜,身子更爲虛弱。
每每想到蕭玖璃傷心病重,白逸羽就覺得心被寸寸凌遲,很想將她攬入懷裡,坦誠一切。可爲了來日方長,他依舊只能沉默,他哪裡知道蕭玖璃身上的毒已經讓她沒多少日子可活。
他表面對蕭玖璃不聞不問,可私下卻一直讓唐伯從阿蠻那裡打聽消息。
得知唯有火樹花才能讓蕭玖璃的病情有所好轉,白逸羽便找上了葉瓊,要她和自己一起前往別院。
葉瓊對他有求必應,不但沒有問他爲何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還幫他準備了一匹千里馬,並替他瞞過一衆護衛。
在抵達別院的第一日,易容後的白逸羽便獨自趕往距離京城八百里的地龍潭。
沒日沒夜趕了三日路程,白逸羽下到幾百丈深的地心,孤身一人殺盡所有守在此處的人,靜靜站在翻滾的岩漿邊,等待火樹花的出現。
子時,地龍潭的岩漿像沸水一樣,卷着熱浪翻騰而上。空氣中氤氳着滾燙的火山灰,灼得白逸羽的肌膚陣陣發疼。
白逸羽渾身大汗,汗珠順着額頭、眉毛、羽睫滴下,卻顧不得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紅色的岩漿。
終於,岩漿噴出,一支火紅妖豔的花從岩漿中緩緩升起,迎着熱浪慢慢綻放。
白逸羽眼睛一亮,顧不得熱浪攜裹的火山灰越來越多會讓人窒息,直直對着那岩漿飛了過去。
火樹花遇到金屬就會立即化爲虛無,所以這花只能用手採,那炙熱的高溫有多燙,只有碰過的人才知道。
白逸羽哪裡顧得上這些,這時候他腦子裡想的只有一個,就算是廢了他的手,也要爲他的玖兒採到這花。
他剛要碰到火樹花,下方的岩漿突然像條巨龍翻滾而出,對着他席捲而來,霎那間就要將他吞沒。
白逸羽心裡一驚,身子在空中一個翻越,躲過了岩漿的襲擊,可等他再次想去摘火樹花的時候,卻發現那花正在逐漸下沉,剛剛盛開的花瓣已經出現了凋零的趨勢。
白逸羽再也顧不得許多,徑直對着岩漿衝了過去,一把將火樹花抓在了手中,高溫當場就把他的手燙出了燎泡。他眉頭一皺,用力將那花從岩漿中拔出,當即就有岩漿撲到他的腿上,身子一顫,空氣中都彌散着肉被烤焦的味道。
失去了火樹花的岩漿愈加瘋狂,氣勢洶洶對着白逸羽呼嘯而來。白逸羽連續趕了三日的路,一到地龍潭就和人廝殺,內力消耗本就過大,此時面對這足以毀天滅地的岩漿,他只覺得避之不及。
他用盡全力向上方的懸崖衝去,可是,岩漿翻起巨浪,那速度完全不在他之下。他的腳剛要落在懸崖上,岩漿竟搶先拍上了懸崖,原本可以立足的地方全都成了岩漿的天下。
白逸羽心神一震,慌忙向着兩側的崖壁飛去,可那岩漿就像能猜透他的心思一樣,緊隨其後,直追而來,大有不將他淹沒誓不罷休的味道。
白逸羽抿抿脣角,強行提氣再往上衝,他不信這岩漿能衝上幾百丈高,只要他還有一口氣,他就不會放棄,他必須活着離開,他要將這火樹花給他的玖兒帶回去。
不知道吸進了多少火山灰,也不知道身上被岩漿灼傷了多少次,在快要筋疲力竭的時候,白逸羽甚至摸出短刀狠狠紮在自己腿上,靠着那巨痛帶來的刺激又往上飛掠了一段,總算是將岩漿徹底甩在了後面。
當他落在那懸崖峭壁上,才發現自己全身傷痕累累,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慄,可看着手中那鮮紅如火的花朵,他卻笑了。
終於飛出了地龍潭,白逸羽簡單處理了傷口,將雪肌膏塗抹在被灼傷的臉上,隨即策馬狂奔,趕回別院。
有好幾次,他都因爲傷痛因爲疲倦差點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可是,一想到那火樹花即使存放在玉盒中,也耽誤不起,白逸羽還是咬破舌尖,強打着精神,又趕了三日三夜,回到了別院。
當他黎明時分從地道進入主樓,出現在葉瓊面前的時候,差點沒把葉瓊嚇死。可他只要了一些熱水,簡單清洗了一下身上的傷,重新包紮後換了一身衣衫,便下令打道回府。他臉上因爲用了雪肌膏,沒有留下傷痕,這纔沒被護衛們看出端倪。
只是,這時的白逸羽再沒有精力騎馬,不得已選擇了和葉瓊一起乘坐馬車。途中,他暈過去兩次,葉瓊驚呼着將他扶起,想要照顧他,卻都被他拒絕了。
那一刻,最最虛弱無力的一刻,他是多麼想和蕭玖璃在一起,多麼想靠在蕭玖璃的懷中,可他卻只能繼續扮演最無情的人。
回到府中,白逸羽夜裡悄悄去了聽雨軒,將火樹花交給阿蠻後,他在蕭玖璃的牀前站了很久,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他原本一直躺着,聽聞白尚儒和白駿澤邀蕭玖璃去賞花燈當即起了牀。這些日子他冷落蕭玖璃太多,白尚儒對蕭玖璃隱隱的情愫他也都看在眼裡,因爲不放心,所以不顧傷痛,暗暗尾隨。
看到蕭玖璃等人遭遇刺客,白逸羽早將阿蠻的忠告拋在了腦後,不顧有傷在身,與刺客廝殺,結果他不但撕裂了傷口,也亂了真氣,嚴重內傷。
爲蕭玖璃做這一切,他都無悔。相比帶給她的傷痛,白逸羽覺得自己爲她做的實在是太少。可他萬萬想不到,蕭玖璃今夜會突然闖入攬月軒,更想不到她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最終決絕地離去。
白逸羽只覺得心空了一角,胸口除了鈍痛再無其他感覺。
年節之後,七皇子府愈加忙碌,整個府上,尤其是葉瓊即將入住的映雪軒,從內到外都進行了修飾,準備迎接皇子妃。
因爲阿蠻,白逸羽恢復得很快,他帶着手下獵鹿、捕雁,準備聘禮納徵,忙得不亦樂乎。
蕭玖璃被留在府中給唐伯幫忙,和小廝們一起掛花燈、牽紅綢,按照白逸羽的指示,根據葉瓊的喜好佈置映雪軒。
她幾乎不怎麼說話,只是認真做好唐伯交待的每一件事情。就連皇后派嬤嬤來府中鋪喜牀,蕭玖璃的臉上也都掛着一層淡淡的笑,看着那大紅喜被攤在牀榻上,她的表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但她愈是冷靜,阿蠻就愈是擔心。
這些日子以來,蕭玖璃和白逸羽幾乎沒打過照面,更別說坐下來談談。那夜蕭玖璃硬闖攬月軒的事情就好像從未發生過,她看到了什麼,她想到了什麼,就連阿蠻她也隻字未提。
阿蠻不相信蕭玖璃經過那一夜反倒變得心靜如水,更不相信她已經徹底放下了對白逸羽的感情。可眼見着這兩人就這麼僵持着,她除了焦急也無計可施。
日子晃晃悠悠就這麼過去了,很快地,距離白逸羽和葉瓊大婚只有七日了,白逸羽卻在這個時候因爲突發熱病倒牀了。
宮中的御醫很快就來到了七皇子府,診斷後面色凝重,只說白逸羽太過疲累,又染上春日的風寒,熱病非常嚴重。
阿蠻也借送膳食的機會去了攬月軒,白逸羽果然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人虛弱得不成樣子,她回來後在蕭玖璃面前說起,蕭玖璃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似乎一點不放在心上。
白逸羽一躺就是數日,宮中太醫院的御醫全都來過七皇子府了,可他這會傳染人的熱病還是不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