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將湖南分壇完全置於自己的掌握之中,從花名冊上尋出昔日忠心的部下,一一安置要職,人事更迭,鬧得人仰馬翻,直過了數日才整頓完畢。
他也不知這些換上來的舊人,是否都與自己同心,想起教中控制教徒的“三尸腦神丹”來,確是一種極妙的利器。當年他被關在西湖地牢,東方不敗之所以不殺他,這“三尸腦神丹”起了極大的作用。
日月神教作爲一個江湖教派,也講究義氣當先,對教中重要人物自然不便以蠱毒控制,以免教衆心寒。而且任我行當初極爲自負,也不屑對教中長老使用這些東西,除了一些歸順的門派掌門,只有教中犯了錯的長老才下“三尸腦神丹”控制。
此番在地底呆了十二年,除了女兒任盈盈和光明左使向問天,旁的人他多多少少都有些疑慮,便不由想起這件使人不敢作反的東西來。
他在地牢時,黃鐘公以任大小姐性命相威脅,套取了“三尸腦神丹”的製法,但是便連東方不敗也不知道這神丹配方竟有三十七種之多,任我行當初只對黃鐘公交待了其中一種,現在東方不敗用來控制江湖大小門派的就是任我行當日所說的法子,他自然有信心解去東方不敗的蠱毒,控制一衆教徒。
不過那“三尸腦神丹”配料奇特,他原來是日月神教教主,要尋那些藥物自然輕而易舉,現在凡事親力親爲,就不那麼容易了,因此湖南教務整理一新,他立即便要去湘西尋找藍鳳凰,一則五毒教在歸附日月神教的旁門左道中勢力最爲龐大,二來也可去那裡弄些藥材,早些製出“三尸腦神丹”來。
隋一風是江湖上的點穴名家,可惜這些年來一直鬱郁不得志,此番隨了任我行,立即高升湖南分壇壇主,控制數萬教衆,對任我行大有士爲知己者死之感,對他的吩咐無不聽從。
任我行雖盡力控制消息,但日月神教教衆太多,自己來到湖南,控制湖南全境的消息不可能不傳出去,因此他吩咐隋一風嚴密關注日月神教總壇的消息,不料黑木崖那邊竟然毫無消息。
他可不知現在的東方不敗,就如昔日爲解決吸星大法隱患、而魂不守舍的自己一般,整日裡拿那吸星大法揣度琢磨,想出個法子來就去抓個教衆,逼他以自己所悟的傳功之法,傳功與別人,試驗其可行性,只要他現在不殺上黑木崖、火燒總壇大殿,就算他打着日月神教的旗號去北京城殺皇帝,東方不敗也不會理他。
隋一風打聽黑木崖消息未果,卻聽到一個更加震撼的消息,急匆匆跑來向任我行彙報,此時任我行三人正商議去苗疆尋訪藍鳳凰的事。幾天來,任盈盈提心吊膽,好在那種羞人的感覺不曾再來,心思才稍稍放下,不過她卻更加迫不及待要去見藍鳳凰,以便問個明白。
其實無論她如何高高在上難以近人,私底下畢竟也是一個有着七情六慾的正常女子。何況吳天德在她心中雖尚無多麼深刻的印象,到底是她所認識的年輕男子中印象最好的,如果那夜的感覺真的只是她的一個荒唐春夢,恐怕就連在別人心目中聖女一般的任大小姐,也會時時遐想那種奇妙的感覺吧。
可是現在任盈盈心頭疑雲大起,總認爲此事這麼古怪,一定與吳天德有關,那夜的事便不但不敢去想,甚至只要腦海中稍一閃過那晚夢到的情景,都羞憤難當。所以整日裡魂不守舍,要不是任我行忙着整頓教務、安插親信,以他的精明一定早已發覺了。
隋一風匆匆踏進房門,一見任我行、向問天三人都在,連忙施禮道:“屬下隋一風,拜見教主、見過大小姐、見過向左使。”
任我行見他進來,暫時停住話頭,站起身來笑吟吟地道:“原來是隋壇主,黑木崖方面可有什麼動靜?”
隋一風重掌大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連精氣神兒都和往常不一樣,見教主站起相迎,受寵若驚地道:“屬下遣了忠心機靈的手下打探,黑木崖上應該已經得到了我們散發的消息,據說楊總……楊蓮亭那小子聽說薛三智帶頭反叛,氣得爆跳如雷,大罵薛三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平時對東方不敗忠心耿耿,其實卻是個陽奉陰違的陰謀家、野心家……”
任我行聽了這一連串的家,不禁皺了皺眉,鄙夷道:“這個什麼楊蓮亭到底是什麼東西,明明其蠢無比,東方不敗怎麼會重用這種人?”
他一說話,隋一風便不再言,只是垂手而立,任我行說罷忽又嘿嘿一笑,道:“這樣也好,東方不敗自取滅亡,楊蓮亭算是立了一功……”他對隋一風道:“說下去,他們可曾有什麼對付我們的計劃?”
隋一風臉上露出一副古怪神色,說道:“沒有,楊蓮亭只不過砸碎了幾個古董瓶子,罵了一陣人就好像若無其事了。東方不敗始終不曾露面,也不曾下令要人來對付我們。”
任我行與向問天疑惑地對視一眼,向問天起身道:“教主,湖南分壇全都反了,東方不敗要想對付我們,必得調動大批人手,瞞是瞞不住的,可他現在居然不聞不問,算是怎麼回事?”
任我行搖搖頭道:“這人行事與往昔大不相同,真是叫人不可捉摸,不過你說得不錯,他們要想對付我們,必得調動大批人手,這是無法隱瞞的,既然黑木崖上毫無動靜,不管他打的什麼主意,起碼目前不會有什麼問題。”
隋一風見任我行沉吟不語了,這才咳嗽一聲,道:“屬下打探消息時,聽說一件天大的事情,請教主和向左使容稟。”
任我行展顏一笑,溫聲道:“隋壇主不必客氣,有什麼大事,說來聽聽……”說着他坐在桌旁,舉起杯來飲了一口。
隋一風長長吸了口氣,說道:“屬下得到確切消息,東方不敗早在幾天前就頒下消息,說要在一年之內,將教主之位傳於……”
任我行霍地立起,動容道:“你說什麼?東方不敗要讓出教主之位?”向問天和任盈盈也大爲驚奇,任盈盈趕緊追問道:“東方不敗正當春秋鼎盛,怎麼會突然讓位?他要傳位給誰?”
隋一風神色古怪地輕聲道:“東方不敗說,一年之內要讓出教主之位,傳位於……大小姐!”
任盈盈奇道:“大小姐?”隋一風道:“正是,東方不敗要傳位於任大小姐,此事不但已經轟傳北方武林,便是咱們湖南的大小門派也已知曉,只因這兩天本壇弟子全忙於教內之事,竟是知道最晚的一個。”
任盈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任我行和向問天也面面相覷,無論東方不敗使出什麼狠毒的手段,他們都想得到,唯獨這個消息,實在是想破頭也想不出來。
任我行呆立片刻,只覺天下間最荒謬的事莫過於此,半晌任我行突然放聲大笑,呵呵地道:“東方不敗果然不凡,昔年他斷然篡位,是我沒有想到的,今日之事,又是一個沒想到。他要傳位於盈盈?他又在搞什麼鬼了?”
隋一風恭謹地道:“或許是東方不敗聽說教主脫困,心生畏懼,想以此舉向教主示弱,乞求教主饒恕吧。”
任我行冷笑三聲,說道:“不可能,東方不敗若畏懼於我,當年就不會篡奪教主之位了,他那時……嘿嘿嘿!……”他心道:那時他武功不及我,已敢對我暗下毒手,現在修習了“葵花寶典”上的武功,那寶典武學確是十分的玄奧,他又怎麼會怕了自己?
任我行搖了搖頭,既然想不通就先不去想,總之東方不敗這樣做一定不存好心便是了,湖南一省勢力最大的是日月神教,但勢力最大的地頭蛇卻是居於湘西苗寨的五毒教,如果收服了他們,湖南一省才安穩下來,當務之急是要先拿下五毒教纔是。
原來雲、貴、湘三省,是五毒教的勢力範圍,五毒教雖發源於彩雲之南,但這些年來爲擴展勢力,總壇逐漸北遷,現在已在湘西苗寨安家落戶。
任我行一擺手道:“不管他,任他千變萬化,我有一定之規,你去安排一下,我們這就去鳳凰城走一遭,待將五毒教爭取過來,我們再北返收拾那叛教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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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古城,位於沱江之畔,羣山環抱,關逸雄奇。
任我行和向問天換了一身赤腳郎中的衣服,任盈盈容貌未改,卻也換上了一身男裝,那絕美的面容看起來就成了一個鐘靈毓秀、俊俏非凡的小後生。
原來這裡的苗人,分爲熟苗和生苗,熟苗是歸順大明王朝、由大明朝設置土司官統轄的苗民,可是湘西、黔東一帶,散住着許多兇悍難馴的生苗,他們曾多次被明軍圍剿,因此對漢人大多抱有仇恨之意,但他們對漢人行商尤其是行腳郎中卻十分友善,所以任我行二人便改作行商打扮,來到鳳凰古城。
碧綠的沱江水從古老城牆下蜿蜒而過,疊翠的南華山麓倒影江心。江中漁舟遊船數點,山間暮鼓晨鐘兼名鳴,懸崖上的吊腳樓輕煙嫋嫋,碼頭邊的浣紗姑笑聲朗朗……
這裡風景之秀美、民風之淳樸令任我行這樣的武林大豪都不禁神清氣爽、彷彿換了個人一般。任盈盈望着蹲在清澈的河水邊談笑晏晏地洗着衣服,忽爾又放聲高歌的苗家女子,不禁讚歎道:“深山育俊鳥,茅屋出佳麗,我看這些苗家女子淳樸善良、毫無心機,像她們這樣活一輩子,才幸福美滿。”
向問天聽了哈哈一笑,說道:“大小姐莫看她們一個個都像不諳世事的村姑,據說苗女都擅用蠱毒,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她們,那可真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啦。”
聽他提到蠱毒,任盈盈心中一動,可是瞧那些苗女,分明不識武功,都是一些極普通的村姑,看她們笑得天真爛漫,怎麼也無法和那可怖噁心的小蟲子聯繫起來,任盈盈不禁好奇地問道:“向叔叔,苗人的蠱術真的那麼厲害麼?難道不止五毒教的人才擅用蠱、毒等物麼?”
向問天道:“自然不是,不過五毒教的用蠱術更加高明而已。苗女多情呀,你別看苗家總是和漢人打仗,可是苗女最喜歡嫁給漢人爲妻,苗家漢子雖然爽朗大方,可不如咱們漢人會哄女孩子開心。”
任盈盈聽他說漢人男子最會哄女孩兒開心,心中忽地想起吳天德來,再一想起那個這幾日總是縈繞在心頭的不解謎團,她的神思不禁有些恍惚起來。
只聽向問天道:“由於這個原因,加上苗女又大多長得十分美麗,就有一些不良的漢人到苗疆去花言巧語欺騙人家,山裡的女子天真單純、敢愛敢恨,哪裡知道人心的險惡,把那虛情假意的海誓山盟當成剜心掏肺的真情告白,就此以身相許,可那男子一旦厭了就尋個理由一走了之,害得那可憐的苗女還日日倚門盼夫歸來。”
任盈盈聽了恨恨地道:“這樣的負心男子千刀萬剮也不爲過。”
向問天道:“苗家的蠱毒原本是用來防身之用,誰肯用在心愛人身上?可是苗女被騙得多了,就想到了用蠱蟲對付負心人。
我年輕時四處闖蕩,在湖北苗家寨中住過一段時間,在那裡認得幾個排幫弟子,其中有個排幫弟子認識了一個美貌的苗女,一番甜言蜜語討了人家做老婆。
過了陣兒,排幫要去下游放排,那個排幫弟子就向苗女告別,那苗女問郎君什麼時候回來,那名排幫弟子說最長不會超過兩個月,苗女便做了豐盛的飯菜送他離開,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三個月內一定趕回來。
要知苗疆生活遠不如中原繁華,那人離開山中,樂不思蜀,早將那苗女拋在腦後,過了三個月忽地心口疼痛,大口地吐血,排幫的人帶他看遍了郎中也不見效果,後來一個走方郎中聽說他在苗寨中討過苗女爲妻,而且答應過三個月內一定返回去,便搖頭嘆道:‘你若信守承諾早些趕回去,還有得救,現在已經晚啦。’
那名排幫弟子想起有關苗蠱的傳說,這才叫人擡了他急忙回苗寨,可惜剛剛走到苗寨門口便死掉了。”
任盈盈雖覺那負心人可恨,可是聽了這故事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向問天又嘆道:“我那時好事,上前替他驗看,發現他五臟六腑都已潰靡,好似被蟲子咬得稀爛。”
任盈盈打了個冷戰,俏臉變色道:“好厲害的蠱毒。”向問天哈哈一笑道:“厲害?這不過是最淺薄的蠱術罷了,只不過時辰一過,壓制蠱蟲的藥物失效,蠱蟲發作而已。據說五毒教中真正厲害的高手練出的蠱蟲,可以控制它在千里之外隨時取人性命,那纔是真正高明的蠱術。”
任盈盈暗想:藍娃兒這本命蠱可不正是千里之外可取人性命麼?只是不知……它有沒有別的效果。任盈盈臉上一熱,裝作不甚在意的道:“向叔叔,這蠱術只是用來害人性命麼?可有……可有其他作用麼,比如控制人的思維情緒。”
任我行聽了哈哈一笑道:“盈盈太過奇思妙想,蠱蟲據說是至陰至毒之物所衍化的毒蟲,雖然十分神奇,其實同武功、毒藥一樣,都是取人性命的利器罷了,古往今來若有什麼蟲物能控制人的思維,那豈不是想做皇帝都容易得很?”
向問天也笑道:“教主說的是,天下間最厲害的蠱術應該算是本教的‘三尸腦神丹’了,也只能惑亂人的意識,叫人瘋狂至死,世上哪有控制心神的蠱術?”
三人邊聊邊走,已經離開鳳凰古城,進入西北方一個草木蔥蔥郁郁的大峽谷。此地苗語稱爲叭固,意爲蛤蟆洞,因寨邊有個山洞,蛤蟆甚多,故而得名。
這裡山勢跌宕,絕壁高聳,峰林重疊,四周山色清幽,懸崖如削,兩邊石壁上攀爬着許多盤根錯節的古藤。鳥兒清鳴,草叢中不時有野兔、錦雞驚慌地掠過,這山谷谷中有洞,洞中有谷。有時兩邊石壘相連,如同山洞,只餘下邊一條小路通過,三人恐防草叢中有毒蛇,一時定下心神專心趕路。
行了約半個時辰,出了山谷,谷外一條清溪雀躍奔流,溪流上架了一座筒車,木軸隨着水流聲吱呀吱呀地叫着,灌溉着溪旁一片綠油油的農田。
農田旁有一座苗家的吊腳樓,綠水迂迴於旁,二月天氣,能在這裡見到如此美景,詩情畫韻,直叫人疑爲天堂了。
向問天頭前帶路,走到前邊一座爬滿了枝蔓的灌木叢邊,指着那小樓道:“據隋壇主所說,這裡便是去鳳凰山的唯一路徑了,穿過這片平原,前邊是一座苗寨,寨後的那座青山便是鳳凰山,藍……噫?”
這裡風光實在令人忘俗,便連向問天這等大行家也戒意頓消,直至此時,才發現溪水旁蹲着一個藍裙苗女正用竹筒汲水,聽見有人說話站了起來,才被他發覺。
那苗女疑惑地瞧着三人,顯然此地甚少人來,她提起竹筒,輕盈地走了過來,任盈盈見她腳下輕盈如貓,難怪汲水聲悄無聲息,竟致瞞過三人耳目。
那苗女見是三個陌生漢人,黑亮亮的大眼睛中滿是警戒之色,走到近前用苗語說了幾句什麼,語調奇快、語聲清脆,十分悅耳。向問天在苗人處住過,會說一些苗語,忙抱拳當胸,嘰裡咕嚕地說了幾句。
那小苗女只十六七歲年紀,聽了向問天以苗語對答,臉上戒意頓消,溢出甜美的笑容,她眼波流轉,待瞧見任盈盈相貌,那雙眸子驀地放大,滿面驚喜,那笑臉上也更加熱情起來。
她神情癡迷地盯着任盈盈瞧了兩眼,轉過身對向問天嘰嘰喳喳地又說了兩句話,向問天對任我行笑道:“教主,這小苗女十分好客,她說她叫金玉卡,請我們去家中坐坐,她是本地人,一定知道五毒教情形,我們不妨去打聽一下。”
任我行想了一下,頷首道:“也好,五毒教是此地地主,我們到了人家地盤,也不可太過託大。”
向問天回首對那小苗女說了幾句,似是答應她的邀請。他對任我行說話時,那小苗女一直盯着任盈盈在瞧,彷彿饒有興致,倒令任盈盈莫名其妙起來。
她仔細打量這小苗女,見她身材嬌小,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野性,那紅嘟嘟的小嘴抿成了一道優美的曲線,那合體的藍衫藍裙,襯得她細腰婀娜。短裙下一雙光溜溜的小腿極其白皙,而且閃現着健康的光澤。
小苗女見他們答應作客,連忙興沖沖地走上來,一把挽住了任盈盈的小手,扯着她向家中奔去。任盈盈一怔,不過見這小苗女模樣清純可愛,不似別有機心,便也由她拉着走了過去。
她忘了自己是一身男裝打扮,向問天可沒忘,見了這番情景不由一怔,對任我行嘆笑道:“教主,果然是苗女多情啊,那小苗女好像看上大小姐啦!”
任我行一呆,也禁不住呵呵而笑,擼須道:“盈盈一身男裝,便在中原也是無人可比的俊俏書生,難怪那苗女動心,呵呵,可這小苗女眼光也忒差了點兒,竟未看出她是女扮男裝麼?”
向問天陪在他身邊,邊走邊笑道:“這山中女子哪知道女扮男裝那些花樣,想來見過的漢人又少,自然以爲大小姐是男兒之身啦。”
二人踏進竹樓院內,只見院中收拾的異常乾淨,雖是農家房舍,院落中竟一塵不染,向問天神色不由一緊,對任我行低聲道:“教主,據說養蠱的苗家都非常潔淨,而且這少女似也身懷武功,我們小心一些。”
任我行點了點頭,小苗女興沖沖拉了任盈盈進了竹樓之中,將她按得跪坐在矮几房,紅着臉蛋兒向她抿嘴一笑,說了兩句苗語,然後奔進裡邊房中取了些茶葉出來,又麻利地拿出三個大碗,放入茶葉,將竹筒中的泉水倒了下去。
任盈盈不識得那是何種茶葉,這種冷水沏茶倒是頭回見到,那茶顯然也是極品好茶,在清澈的泉水中打着轉轉兒,居然已有一股淡淡的冷香飄了出來。
任我行和向問天踏進房來,也在几旁坐了,小苗女將茶端了過去放下,就迫不及待地趕回任盈盈身邊,滿面柔情地捧起那碗茶來,對她低低地咕噥了一句。
向問天耳尖,在一旁聽得真切,狀似對任我行說話,其實卻對任盈盈道:“小苗女說漢家哥哥趕路渴了,請你喝杯茶解渴呢。”
此時任盈盈才意會到自己是男兒打扮,難道這小苗女竟然對自己……任大小姐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小苗女見了更加開心,笑盈盈地看着任大小姐喝茶。
這茶水雖是冷的,但入口馨香,泉水清冽有股淡淡的甜味,任大小姐趕了許久的山路,真的有些渴了,直喝了小半碗,小苗女見了喜上眉梢,忙又替她斟滿茶水。
任我行和向問天心中有了戒意,卻未敢多飲,只沾了沾脣,就將碗放下了,不過小苗女似也根本不在意他們兩個,只是欣然望着任盈盈,那火辣辣的目光瞧得任大小姐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向問天對小苗女問起苗寨和鳳凰山的情形,那小苗女心不在焉,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任盈盈,對向問天的話倒是有問必答,兩個人咕咕嚕嚕說了半天,向問天才低聲向任我行彙報得來的消息。
任我行聽說藍鳳凰正在鳳凰山,此去路程不過五里,不禁大喜,忙對向問天道:“既然如此,我們這便上路吧!”
向問天聽了對小苗女說了幾句,小苗女聽了一怔,不捨地望了任盈盈一眼,回頭又說幾句,向問天搖搖頭,回了一句,然後對任我行道:“小丫頭留我們吃飯,想是不捨得……哈哈!”
任我行聽了也不禁莞爾,小苗女見向問天拒絕,失望之色更濃,她咬了咬紅豔的下脣,回頭瞧瞧向問天,再看看任盈盈,暗想:“這位漢家哥哥好生俊俏,若是容他離開,以後可就再無機會見他了。
就算他肯留下,等到‘坐花’大會時這麼俊俏的漢家哥哥也一定有好多姐妹來搶,如果藍姐姐也看上了他,爺爺一定不許我和藍姐姐爭的,若是讓他先做了我家的‘過世郎’,就算藍姐姐也不能不顧族規搶走我的心上人啦。我……我不如……”
金玉卡心中想着,俏臉上已飛起兩朵鮮豔的桃花,原來這位少女就是支持藍鳳凰的四長老之首金蛇長老唯一的孫女兒。
五毒教原本地處雲南五毒嶺,教中又分爲五大宗,分別是金蛇,赤蠍,墨蛛,青蜈,銀蟾。總壇北遷後,赤蠍留守雲南,同時教中又提拔兩位大宗長老,不過五毒教名爲五毒,自不便再設立兩大宗,所以這兩位長老身份雖同樣尊貴,卻有職無權,因此懷恨在心,勾結赤蠍長老,去西域尋找藍娃兒,想奪了教主之位,獨攬大權。
金蛇長老是諸長老之首,德高望重,也是支持藍鳳凰最得力的人,一直深得藍鳳凰倚重。他只有這麼一個小孫女兒,從小寵愛有加,有求必應。金玉卡長得漂亮,性格又爽朗大方,像極了少女時的藍鳳凰,所以便連藍鳳凰和教中幾位長老也對她極爲寵愛。
南方水土,少女本就早熟,苗家女子尤甚,金玉卡心高氣傲,瞧不上尋常男子。‘坐花’大會時喜歡她的男子能排出苗家寨去,她卻從無一人看在眼裡,不料今日卻對任大小姐一見鍾情。
她見這三人馬上就要離去,芳心一急,竟然起了這便以身相許的意思,在她想來,爺爺和教中上下都對自己極是寵愛,只要成了夫妻,就連他們都會幫着自己留下這個郎君,那時不就可以和這可人的郎君雙宿雙棲了麼?
金玉卡人小鬼大,心中轉着主意,想迫這位漢家哥哥娶他爲妻,於是悄悄放出一隻蛇蠱來,說是蛇蠱,那蠱卻極小,青鱗鱗的身子,細若髮絲,長僅盈寸,自几案下悄悄攀向任盈盈身子。
任盈盈茫然無知,金玉卡見了不禁心中暗喜,不料那蛇蠱雖極是厲害,藍娃兒的本命蠱卻是蠱中之王,蛇蠱嗅見她身上王蠱的氣味兒急忙轉頭奔回了金玉卡身旁。
金玉卡見蛇蠱似極爲恐懼他,不由心中一驚,難道這位漢家哥哥也是一位用蠱的大行家?想起他有這麼大本事,可以不動聲色驅回自己的蛇蠱,小苗女更加欣喜,誰不希望自己的郎君是個有本事的大英雄?
她對任盈盈更是志在必得,一咬銀牙,將蠱蟲之中最厲害的金蠶蠱放了出來。這蠱蟲修煉不易,教中會煉製金蠶蠱的就是五大長老中也不過三人而已,金玉卡這條金蠶蠱是金蛇長老助她養成的。
金蠶蠱是蠱中之霸,性子最是好鬥,它可不怕本命蠱,一挨進了任盈盈身子就化作水一般滲入了她的身體。
本命蠱感應到有其他蠱蟲侵入自己地盤,作爲蠱中王者,最容不得別的蠱蟲侵犯它的權威,立即迎上金蠶蠱,在任盈盈的體內鬥起法來,兩蠱纏鬥,任盈盈不由腹中劇痛,疼得哎喲一聲,捂住下腹,已是臉色蒼白。
任我行和向問天見了頓時大驚,一左一右急奔過來,扶住任盈盈道:“盈盈,你怎麼了?”任盈盈蹙眉道:“不知怎的,腹中方纔好疼,現在忽然又沒事了。”
她自不知方纔那一痛,金玉卡見了極爲心疼,趕緊指揮金蠶蠱避開本命王蠱,這才疼痛立消。
向問天回有頭怒視金玉卡道:“是不是你搞鬼?”他說的是苗語,任我行父女雖不明其意,也不由望向小苗女。
天王老子發威,自有一股凌人的氣勢,金玉卡被他一嚇,急忙退了一步,慌慌張張地搖頭,口中辯解了幾句。
任盈盈剛剛喘了兩口大氣,忽然腹中又劇痛起來,不由得哎呀一聲叫,以她的鎮靜功夫,額上傾刻間竟也沁出顆顆汗珠,這一來不但任我行和向問天,便連金玉卡也慌了,不知道哪裡出了岔子。
原來那金蠶蠱雖感應到主人命令,避開了本命王蠱,可那王蠱怎能容它同居一體,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金蠶蠱未得命令,並未離開她身體,被追得兇性大發,返身便與王蠱搏鬥起來,疼得任盈盈腹中如絞,本命王蠱雖然最是厲害,但要打贏這金蠶蠱也要費些功夫,恐怕那時任大小姐早已經疼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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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娃兒寬慰吳天德幾句,剛剛直起腰來,忽然腹中更疼,翻江倒海一般,那站起的身子頓時疼得一歪,吳天德一把將她攬在懷中,只見藍娃兒銀牙緊咬,死死抓住吳天德手掌,握得緊緊的,一手按住下腹,臉色蒼白、額頭冒汗,那玉手使力過度,青筋都暴了起來。
白公子也嚇慌了,這位“天才”一看藍娃兒那副模樣,急得在旁邊團團亂轉,卻幫不上忙。他心想:“我這師父可真夠可以的,還說不是要生小孩兒,這樣子可不是要生了麼?我兩個姐姐生孩子時都是這樣,咬牙切齒,拉着姐夫的手不鬆開。
哎呀,這冰天雪地的,真生了孩子怎麼辦?嗯,我給大師孃請的那七八個奶媽子都是生過孩子的,我去找兩個來好了,總不能叫我個大男人給師孃接生吧?”
白大少爺想到這裡,也不說一聲,腳板抹油溜之大吉,直奔恆山而去,他卻不知這一去竟把一隊娘子軍全招下了山。
吳天德未曾注意白公子的離去,見藍娃兒痛得難忍,急得自己也冒了一身汗,那位任大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小藍竟如此痛苦?
他正不知所措,藍娃兒嗯了一聲,顫抖的身子停了下來,隨之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吳天德見她神色雖有些憔悴,可是精神倒還好,不由喜道:“小藍,你沒事了?不會再疼了吧?”
藍娃兒苦笑一聲,說道:“沒事了,不知什麼人用極厲害的蠱毒對付任姐姐,現在不是將那毒蠱驅出,就是將它殺死了。”
吳天德見她還有些虛弱,便抱着她讓她倚在懷中休息,兩人說了會兒話,吳天德忽見她額頭有汗,不禁暗罵自己大意,忙以衣袖替她擦去額頭汗珠,可他手指觸及藍娃兒額頭時,卻覺十分火熱,不由怔道:“小藍,你發燒了麼?”
藍娃兒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吳天德只覺這一聲十分的古怪,有氣無力,偏又帶着些旖旎溫柔,那原本蒼白的臉頰上也已騰起兩暈酡紅,不禁心中一奇。
他正想再問藍娃兒,藍娃兒卻忽然呢喃一聲,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緩緩移向她高聳的酥胸,口中膩聲道:“吳大哥,我……我心裡好熱啊,嗯……好熱,好難受……”她喉間發出一聲呻吟,兩條大腿並得筆直,腰也挺了起來,吳天德過來人,見了她那神情動作,分明一副春情難耐的模樣,一雙眼睛頓時直了。
吳天德傻傻地瞧了半晌,連藍娃兒抓着他的大手,按在她那軟軟綿綿、又極富彈性的地方,也全無察覺。
藍娃兒方纔虛弱之中做出這種反應,此時已經醒覺有異,她睜開眼睛,身子雖仍在輕輕扭動着,口中卻顫聲道:“吳大哥,是不是……是不是……任姐姐出了事?”
吳天德身子一顫:什麼?任盈盈出了事?看藍娃兒現在情形,難道有人對任盈盈……吳天德不敢再想下去,不知怎的,心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和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