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還紛紛揚揚地飄着,打到臉上涼到人的心裡,花園裡草木凋零,常綠的冬青也被積雪蓋得嚴嚴實實,惟有不屈的松柏還能從積雪的重壓下透出幾絲綠意。
花園裡童員外的獨生女兒童杏兒正帶了幾個小丫環打雪仗,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見趙子峒和童涵冬來了,上來見禮。童杏兒今年十五歲,身體還沒有長開,如春風中嫩綠的枝條,加上嬌嫩的容顏,給人的感覺就象春天一場迷濛小雨之後,從黃嫩的葉子裡剛剛鑽出來的花骨朵,清新而又嬌豔欲滴,使人一眼見了,就感到春天要來了。
趙子峒和童涵冬回了禮,童杏兒帶了丫環回去玩了,兩人由童安帶着來到花園中的一座敞軒。童安道:“兩位看看,需要什麼跟我講,我去準備。“
敝軒前面是一個小池塘,四周疏疏落落地栽了些牡丹,後面幾株蠟梅含苞待放,整個屋子不大,能擺開十幾個人的宴席。趙子峒和童涵冬四處看了,決定建兩個火爐,在房間的一南一北建兩條火道。
童員外家有的是莊客幹活,趙子峒兩人只要在一邊指揮就行了,中午吃了點果子,童員外又讓人拿了兩瓶酒來喝了禦寒,到了申時,就整個建完了。
趙子峒指揮兩個莊客用木柴引了火,待燒得旺了,向裡面加煤。
童杏兒帶了小丫環過來看稀奇,爐裡的煙倒逼出來,恰好薰到她,小姑娘被嗆得直咳嗽,皺着眉頭躲到一邊:“味道好難聞!“
趙子峒笑道:“豈止是難聞,這煙還有毒的,吸多了能致人死命,不然幹嘛要把火爐建在屋外。姑娘還是到屋裡去,看看熱不熱。”
火道的泥土還是溼的,被熱氣一烤,潮氣散出來,敞軒的窗子又沒開,裡面的空氣也混濁,不一會童杏兒就從裡面出來說:“裡面熱倒是熱了,只是好悶,人怎麼呆得住?”
趙子峒讓童涵冬把窗子打開,對童杏兒說:“待潮氣散盡就好了,以後也不會再悶了。”
過了半個時辰,敞軒裡的潮氣散盡,趙子峒本想關上窗子,進了屋裡卻發現不關裡面也溫暖如春。童員外到底是財主,不像趙子峒家裡那麼小家子氣,煤就像不要錢一樣,可着勁燒,根本不用關窗人也不覺得冷,有新鮮空氣更加使人神清氣爽。
趙子峒出來,見煤塊在爐子裡燒得通紅,乾脆潑了半桶水在上面,火更加旺了。童杏兒在屋裡轉來轉去,感覺不到一
絲寒氣,乾脆把外面的狐皮大氅脫了,趴在窗邊看雪。
天剛剛擦黑,童員外從窖場回來了,今天趙子峒和童涵冬都不在,他只好到窖場看着。工人陸陸續續從汝州回來,兩個大窖開了起來,由於趙子峒安排得當,整個窖場的工作井井有條,他在前世到底是管過工廠的,宋朝管理的要求低了很多,趙子峒做起來遊刃有餘。
童員外到敞軒與趙子峒喝了杯茶,外面雖然雪花飄飄,室內卻溫暖如春,便讓童安去請吳員外和孫員外來慶賀一番,做長夜飲。看天色晚了,童杏兒告辭回自己的繡樓上去,他那繡樓是木製的,建不了火爐,甚是遺憾。
童員外看看房裡再沒有外人,把趙子峒和童涵冬叫過來坐在一起,沉吟良久,對童涵冬說:“九郎,這些年我待你如何?”
童涵冬在族裡排行老九,宋朝流行稱呼人的排行,趙子峒見怪不怪了,只是不知童員外這麼鄭重其事地要說什麼。
童涵冬也想不明白,對童員外說:“小侄自小父母雙亡,多虧伯父拉扯才長大成人,伯父若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好了。”
童員外嘆了口氣:“實不瞞你,今天我到窖場待了一天,也沒做什麼,竟然就頭暈眼花,自己真地老了。”
童涵冬道:“這些瑣事,伯父不必操心,有先生和我足夠應付了。”
“你們幫得了我一時,幫得了我一世嗎?”見童涵冬要說話,童員外止住他,“我今年六十多歲了,還能再活幾年?許是上世積德不夠,只生了個女兒,現在還年齡幼小。我不瞞你們,前些日子我那個外甥楊安易來我這裡,我原有意讓他給我養老送終的,可此人惡習難改,我怎麼放心?想來想去,纔想起怎麼把天天在面前的九郎忘了。九郎,你自小父母雙亡,一直在我家裡長大,可否過繼過來給我這把老骨頭養老送終?”
童涵冬沒想到童員外會提出這種要求,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不由怔在那裡。趙子峒見童涵冬不說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還不趕緊接着。
童涵冬醒過神來,跪到地上給童員外磕頭:“伯父看得起小侄,怎麼會不答應?”
趙子峒笑道:“既然答應了,怎麼還叫伯父?”
童涵冬又磕了頭,口叫“父親”,童員外去了一樁心事,把童涵冬拉起來,甚是親熱。說了幾句話,童員外又問趙子峒:“二郎年方几何?”
趙子峒道:“在下虛活一十八年了。”
“不知可否婚配?”童員外又問。
趙子峒說:“這兩年顛沛流離,倒是還沒婚配。”
童員外又問:“二郎
覺得小女杏兒如何?”
趙子峒怔住。說起杏兒,確實是好,人長得漂亮,脾氣看起來也不錯,簡直就是完美,可問題是自己心裡有阿雲了啊。單論相貌,阿雲是比杏兒差了那麼一點點,可趙子峒喜歡的是那種感覺,雖然沒有說開,卻覺得那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侶了。現在突然來這麼一出,趙子峒不由爲難,卻不好拒絕。童員外看來是深思熟慮了,現在他的產業主要由趙子峒和童涵冬打理,託付給這倆人是最可靠的。當然最理想的是招趙子峒入贅,可在古代,上門的女婿跟長工差不多,沒什麼地位,而且生下來的孩子還要跟女方姓,以趙子峒的家世,是萬萬不可能的,就是雙方願意,作爲名字在冊的宗室,朝廷也不會同意。童員外經了楊安易的事,身體也不允許他再等,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產業交給這兩個人,也給女兒找個好歸宿。
趙子峒左思右想,如果答應,那就有錢了,可童員外絕不會同意他帶全家向南避難,他的產業在這裡呢,而且自己也放不下阿雲。只好回答童員外:“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命,童員外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做不了主。”
童員外笑道:“明天我就去令堂提親,這是一樁美事,想來令堂會玉成的。”
趙子峒心中暗暗叫苦,以童員外的身家,以童杏兒的相貌品性,母親拒絕的機會還真不大。
一會吳員外和孫員外到來,童員外命擺起宴席,點起高燭,向兩人說了收童涵冬做義子的事,兩人道賀。
勸了幾回酒,吳員外雖然已經脫了外衣,卻依然熱得額頭冒汗,對童員外的暖閣讚不絕口。
趙子峒乘機說:“這第一場雪已經下了,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家中若沒有座暖閣,漫漫冬日可就少了許多樂趣。”
吳員外和孫員外連連稱是。
趙子峒又道:“我原想這些日子向員外告個假,帶幾個苦兄弟專一建造暖閣,既方便鄉鄰,也賺個辛苦錢,只是事物繁忙,一直沒機會提起。”
吳員外道:“二郎說的大好,正該如此。我家花園裡有個敞軒,比童員外這間還要大些,二郎去給我照着這房子一般建起來,一定重謝。”
童員外打斷說:“這些日子停火的窖口一座一座燒起來,哪裡抽得出身,過些日子再說。”
吳員外道:“童員外恁地小氣,你如今收了兒子,多麼精明能幹,放二郎出來幾天又怎麼了,又誤不了你。”
童員外只道再說再說,絕不鬆口。
這一夜大家盡情歡飲,趙子峒不知不覺喝多了,加上結束時已過子時,便在童員外莊上的客房睡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