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覺得我該如何娶一個女子進門?”
“咱們不圓房不就行了……”
秦氏說到此處自己都已是有些說不下去,那是伯府的小姐八擡大轎進門後就一直那麼晾着不圓房?
曲清言正欲再說些什麼,就聽院外傳來千山的呼喊聲,她出門就見千山一臉急色的看着她。
“少爺,太子殿下進府了,老太爺命您過去呢。”
太子殿下四個字成功的將曲清言體內剩下的那點酒意徹底驅散,她回身再看向秦氏:“母親,兒子剛剛的話你可是記住了?”
秦氏忙不迭的點頭,她剛剛就是衝着人家伯府的名頭去的,覺得娶一個大家小姐極有面子,現下腦子又清楚了自然也是知道什麼當做什麼不當做。
“兒子放心就是,娘明白的。”
秦氏這樣的保證在曲清言看來半點用處都沒有,她心頭嘆息,打起精神跟在千山的身後回到廳堂。
朱瑾鈺坐在廳堂中,心情微微有些複雜。
這裡還是何府時,他倒是來過幾次。這府中逾制的幾處,他當初看在眼裡卻也因着要拉攏何平丘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何府變做了曲府,明明還是從前那處府邸可他在這裡已是尋不到曾經的那份熟悉。
曲文海同錢疏本、顧恩陽幾人恭謹的站在堂中,他小心的掃着神色複雜的朱瑾鈺,心頭似是有所觸動。
“孤今日是受了父皇的旨意前來恭賀曲大人喬遷新居。”
這話信息量太大,饒是曲文海做了多年的老狐狸這話也是在肚子裡滾了一大圈才透透徹徹的想清楚。
他忙對紫禁城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對着太子行了大禮。
“臣何德何能能讓陛下記得今日遷居,又勞煩殿下屈尊,臣着實慚愧。”
曲文海越是這樣禮貌的透着無比疏離,朱瑾鈺就越是難掩心間的那點火氣。
他身爲儲君,未來的一國之君。不過是想要他們提早效忠於他,這也有錯嗎?!
他們作何要這般,無論何時都擺出一副只忠君的模樣!
等他繼位……朱瑾鈺心中無數道念頭涌起,最終又全部化作碎片消散。
曲清言自側門進到廳堂就見着一衆閣老都恭謹的站在朱瑾鈺身前,一衆大小官員也都拘謹的站在一旁。
她側着身子一點點挪蹭到了曲清聞身側,挑眉看着曲清聞,見他只微微搖了搖頭這才安心的縮在那裡。
六位閣老到了四位,只除了兵部尚書其餘五人全部到齊,太子看着隱隱站出半個身子的張乾遠,突然站起身:“首輔大人隨孤來。”
“是。”張乾遠沉着聲隱晦的向曲文海看上一眼。
朱瑾鈺起身,曲文海忙跟在兩人身後去親自安排。
太子的身形消失在廳堂之中,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鬆了口氣。
曲清言無聲的問向曲清聞:“太子怎麼會突然到府上?”
曲清聞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只搖了搖頭,因着太子的突然到訪,廳堂內的衆人再是沒了攀談的心思,只朱瑾鈺不走,旁人也不敢先行離開。
顧若鴻若有所思的垂着頭,只他還未想通其中的關鍵就聽有宮人過來通傳,命他同曲清言二人到北望齋。
曲清言心頭一跳,同顧若鴻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擔憂。
“該來的總歸是躲不過,清言兄也該明白這個道理了。”顧若鴻只瞬間就又變得鎮定。
曲清言懶得去同他爭辯,只默默地在心中細細盤算着。
北望齋書房中,朱瑾鈺靠在椅背上,曲文海行事有時雖上不得檯面,可這一年多都不曾讓他抓到把柄,足以證明這個老傢伙謹慎又多疑。
這樣的性格能先後取得錢疏本、張乾遠、顧恩陽的另眼相待,他到底憑藉的是什麼?
朱瑾鈺無論怎樣都想不通,可越是想不通他就越是好奇,他自十六歲起就入文華殿學習,又在兩年前正式開始着手政務。
他能感覺得到朝中衆人因着他太子的身份對他都格外恭謹,無論他被景帝指派去處理什麼,這些朝臣都不敢有絲毫的刁難。
可他們越是配合,他越是能感受到這份配合背後的疏離和對皇權的敬畏。
只疏離是對他,而敬畏是對景帝。
他早已經行過冠禮,也早已成年,他想要的不是這些朝臣看在景帝的顏面上對他躬身行禮,而是要發自內心,發自內心的明白他就是這大明下一任的帝王。
可他這般想法只敢在春和殿中無人之時偷偷的想上一想。
曲清言進門就見着書房中曲文海和張乾遠已經不見了身影,房中只朱瑾鈺一人坐在主座上,一手撐頭眼簾微垂,似是已經陷入沉思。
“你們兩個坐吧,孤有幾句話想要同你們二人講。”
曲清言身子錯後半步,在顧若鴻鄙視的目光中坐到了他下手的位置。
朱瑾鈺並未擡眼,只聽着房中的動靜,過了好一會才又說道:“爲何不願進詹事府?”
他問的乾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反而讓顧若鴻和曲清言不知該如何回答。
曲清言很不夠意氣垂着頭,將問題丟給顧若鴻去應對,這人不是說不願藏頭露尾的躲在長輩身後,現在就是讓他全面展示自己的機會!
顧若鴻倒像是就沒指望曲清言會挺身而出,想要起身回話被朱瑾鈺一個手勢制止。
“坐着回話就好,不過是閒聊,不用太過在意禮數。”
他越是這樣說就意味着越不好應對,未來的儲君放下架子,不同他們這些臣子行禮,這是怎樣一種氣度和禮遇?
曲清言已是感受到爲難。
顧若鴻沒起身就只拱了拱手回道:“事有不巧,手諭到院中時我們二人還在鋪曬書卷,又趕上日頭太毒辣,卻是沒想到會因此着涼,需要在家中休養。”
“可是還願進詹事府?孤可以同父皇在請來兩個缺,孤倒是很想聽聽你們二人講書會同旁人有何不同。”
朱瑾鈺問的直接,沒有絲毫婉轉的餘地。
他說話間已是擡起頭將視線落在他們二人的面上。
曲清言自始至終都維持着一個姿勢和表情不變,顧若鴻卻是早有所料一般鎮靜,爲難的起身又爲難的說着。
“臣才學還太過有限,當不得殿下特意去尋陛下求缺,臣惶恐。”
他回絕的也不算委婉,只還算給朱瑾鈺留了幾分顏面。
他的反應早在朱瑾鈺的意料中,他只是淡淡的挑了下眉梢就將視線挪到曲清言的身上。
這個能讓他那個皇弟一再破例的文三元看着倒是有份纖細柔弱的勁兒,只他那個皇弟當真好男風?被他隨口一猜就猜中了?
朱瑾鈺的目光在曲清言的身上掃了兩圈,卻是再沒看出任何異常。
“你呢?”
曲清言忙站起身:“臣的才學還擔不得殿下的另眼相待。”
朱瑾鈺冷哼一聲,面上浮出譏誚的笑:“能得父皇的賞識奪得狀元、榜眼一位,卻是不能給孤講書?”
他站起身步子不大,用着不算快的速度行至他們二人身前,“孤可以給你們二人幾日的時間考慮,不過最近天兒有些涼,你們還是要小心着些不要再病倒了。”
朱瑾鈺丟下這話出了書房,曲清言又坐回之前的位置,視線落在地板上,怔怔的出神。
顧若鴻轉身就見她這般模樣,越發的有些看不上:“清言兄這次又是準備着要如何去躲殿下的發問?”
他每次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曲清言就會格外看不上他。
“自是要問過祖父纔是。”
他們兩個從不是太子的主要目標,太子看中的還是他們背後的那兩位閣臣。
“原來還是之前的套路等着長輩給想對策。”
顧若鴻嘲弄的哼了一聲,反身坐回曲清言的身側:“清言兄就從沒想過遇事自己想辦法嗎?”
“在你看來什麼算是自己想辦法,不是依靠長輩?”
“我是在問你,我若是都告訴你了,那我還問什麼。”
顧若鴻的言辭間的嘲弄更甚,曲清言忍了又忍纔沒有讓自己把手招呼到他的臉上。
曲家同顧家不同,她與他也不同。
她需要過問曲文海的意見也是因着朝中局勢時時在變,她需要通過曲文海的轉述來做出分析。
她從不覺自己這般謹慎有何不對。
“清衝兄心中既是已經有了主意,清言也不願多佔便宜,你我各自顧好自己就是了。”
若是太子這次這般正面的逼迫能利用得當,她沒準能從中得到離京的機會。
“隨便你。”
顧若鴻突然就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站起身拂袖離去,只留曲清言很是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想不通這人又是發什麼瘋。
太子回宮,廳堂中的官員賓客尋了個由頭也各自回了府,待送走最後一波人已是華燈初上,曲清言不多耽擱的將鄭氏說親一事以及太子的那番話全部轉述給了曲文海。
“你的親事暫且不急,你年歲尚不算大,上頭又有你三位哥哥沒有議親,你不若就再等等。”
他說這番話間視線還不由得向曲清言的下半身掃了掃,也不知韓太醫給他治了那麼久現在是不是還是不行……
若是還是沒能根治……新科狀元不舉什麼的太過驚悚,他們曲家還是不出這般風頭了吧。
曲文海的目光太過惡寒,曲清言心頭極爲無語,都已是做了當朝正二品的禮部尚書,能不能就正經一點,不要沒事總想那些行不行的問題!
“清言不急,親事還是過上一兩年再議更爲適合。”
她這話像是配合着曲文海的心中所想一般,讓曲文海更是有些擔憂。
“我會讓你祖母將提給你的親事都先壓下來,你且放心就是了。至於太子那裡……殿下已是講話說的那般透徹,你們二人若是還隨意尋個理由拒絕怕是並不適宜。
這是不能急,殿下既然給了你們幾天時間就意味着還可以商量,你待我同顧大人商量後給你一個答覆。”
他們現在同顧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從他登門揭發科考舞弊一事開始短時間內就只能湊在一處蹦躂。
顧恩陽身爲吏部尚書,這種涉及到職位一事他那裡更容易想出辦法。
將問題毫無‘擔當’的丟給曲文海,曲清言一身輕鬆的回了菊園。
自顧若鴻那日在翰林院中譏諷她行事太過膽小總是能躲就躲之後,她細細的想了一番自己平日應付各事項的法子,就發現她確實不願同人同事正面產生衝突。
她也不知這是好還是壞,只這是多年的性格養成的習慣,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
暖宅之後曲家衆人算是正式搬進了燈市口大街的新宅子,曲清言的菊園也因着府中寬敞給她又另外並了一個院子進來。也同之前曲清聞的梅園一般變做一個套院。
只她還是習慣住在前院,後院就重新佈置了一番做了花園。
她回到院子就將王嬤嬤叫到跟前:“今日的事我不希望以後還會發生,母親那裡嬤嬤一定要盯緊了,以後除非是祖母和大伯孃那裡親自傳她,不然母親不論去哪裡你都要在身旁盯緊了,可是明白了?”
王嬤嬤剛在院中也是收到了秦氏應下親事一事,她早已是驚出了一身的汗,此時被曲清言寒着臉叮囑,倒是沒了之前的慌亂。
“是,今日是老奴疏忽了,想着春暉院人多老奴不便跟在夫人身邊。”
誰成想就發生這樣的事……
曲清言對秦氏早已不是頭疼這樣簡單,這樣的生母她不能說不能罵,更不能脫離母子關係。
子不言母過,她能做的就是受着,然後想盡辦法的去試圖糾正她。
“王嬤嬤當知道我的身份一旦被拆穿,不說這府中上下,你們這些貼心服侍的下人就會在第一時間受到處置,我賭不起你們也疏忽不起,明白嗎?”
“明白,明白。”
王嬤嬤白着臉,退了出去。
沒出兩日,陝西豫王府遞了一道摺子進到京中。
西北地區民衆開化程度極低,讀書識字的人極少,每一屆科考若不單獨分出名額照顧,整個西北幾乎尋不出幾個正經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