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警方那邊,很快傳來消息:確認李美玲、路星二人,於昨日上午抵達雲南邊境某縣,其後二人包車前往邊境線上的某鎮,之後失去行蹤。目前當地警方正在搜尋中。
路星本人的情況,也被警方查了個底朝天:
他是湘城郊區某縣人,今年26歲,父母都是普通職工,還有一個姐姐,已經嫁人。他的姐姐幾年前曾報過案,丈夫家暴,後來不了了之。
五年前,路星的父親因爲賭博,通過多個網貸平臺和民間借貸方式借款,欠了上百萬賭債。家裡的房子也賣了,父母租住在破舊的平房裡。
據路星以前的同事說,他每個月發了工資都要拿去還債,還經常接到各種騷擾電話。他們一起租的房子,還被那些人堵過好幾次,潑過紅油漆。那兩年,路星過得很苦。
三年多前,路星突然從原來的按摩店辭職。同時,他的賬戶裡多出一大筆錢,還清所有欠債和利息。
同年10月,路星的姐姐和姐夫離婚,帶孩子住進一套新的小房子。買房子的款項,是路星打給姐姐的。
當年11月,路星進入李美玲的按摩店工作。
在警方的嚴厲訊問下,店長把李美玲和羅紅民夫妻,通過她在明星技師裡,爲羅紅民挑選女人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不過他們行事很謹慎,都是靠金錢加利誘的方式,哄得女孩們陪羅紅民上牀,沒敢用任何強制手段,他們也怕被人告發。店長一再保證,都是你情我願,那些女孩都是羅紅民的小情人。警方去找了那些明星技師,有的支支吾吾死活不承認,有的則直接承認接受了羅紅民的包養。所以你沒辦法靠這個,給店長和李美玲定罪。
至於李美玲和路星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店長也不清楚。兩人好了一段時間後,李美玲才私下告訴她,主要是爲了方便行事。而且李美玲嚴厲警告過她,絕對不能讓羅紅民和向思翎知道。
除了被銷贓的珠寶外,丁國強手下第三組的偵查員們,還發現了一個月前的一段監控視頻——路星從一個廢棄的停車場,把那輛嫌疑麪包車開走。
目前,路星作案的動機、時間、地點、交通工具俱全,珠寶上的死者血跡和他本人的指紋,更算得上鐵證。案件取得重大突破,丁國強第一時間申請併發布對路星的通緝令。
考慮到嫌疑人已逃竄至邊境,丁國強帶着在一線奮戰數日的刑警們,回到了局裡,稍作休整,並通知半個小時後,召開重要的案情佈置會,所有中隊長、偵查骨幹必須參加。
李輕鷂資歷尚淺,不需要參加這次的會。
此時已是次日上午10點多,李輕鷂聽周揚新說完案情的全部進展後,心裡就有了數——現在只怕整個大隊都覺得,陳浦帶着她,一意孤行在做無用功。李輕鷂這麼想,就這麼問周揚新了。
周揚新卻正色說:“不能這麼想,雖然我們跟着老丁同志,雨裡滾,泥裡爬,廢寢忘食、日夜操勞,取得了可喜可賀的重大突破,直接鎖定嫌疑人,令撲朔迷離的案情重見曙光,還被局領導乃至市領導表揚了——但是話說回來,誰能保證自己的偵查方向永遠不錯呢?你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別沮喪,哈哈哈。”
李輕鷂:“……”
周揚新待會兒作爲骨幹,也要參會。李輕鷂提出讓他會後跟自己通通氣,周揚新滿口答應下來。
李輕鷂在辦公室裡看了一圈,沒找到陳浦。
小狗是不會跑太遠的。
李輕鷂在陳浦常去的幾個地方轉了一圈,很快就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發現了陳浦。
這會兒,他就站在樓梯間的小窗前,站得筆直,望着窗外。
明明他沒啥表情,李輕鷂卻有種奇怪的直覺——此刻的陳浦,像一尊憂思深重的雕像。如果在他手掌放一朵蓮花,他可能當場給你表演一個坐化。
她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定,憂鬱派雕像回頭看了一眼,又扭過頭去。
李輕鷂開口:“羅紅民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高繼昌。”
高繼昌已經在坐牢了,明明沒隔幾個月,這個名字卻好像已經很遙遠。
李輕鷂忽然心生感慨:這大概就是刑警一生要走的路吧,再令你咬牙切齒心靈震動的惡徒,沒過多久,也會被新的案件、新的罪惡覆蓋。所以他們只能一直朝前走,不能回頭。
李輕鷂索性在樓梯坐下,不過坐下前,當然掏出兩張紙巾展平,墊在身下。
她抱着雙膝說:“他們都讓我覺得好惡心。年輕的女孩,在他們看來,是一件件可以挑選的物品嗎?他們利用社會地位的優勢,只要付出一些謊言、金錢,或者名義上的愛情,就能居高臨下地剝奪她們的肉體和自由。
我知道有些女孩,可能心性不堅定,容易被誘惑,可這難道完全是她們的錯嗎?誰不是從迷惘無知走向逐漸成熟的?二十幾歲,甚至十幾歲的年紀,碰到像高繼昌和羅紅民這樣的人,真是倒了大黴。現在他們一個坐牢,一個被殺,可社會上像他們這樣藏在成熟體面的面具背後的禽獸,還有多少?新聞裡還見得少了嗎?
關鍵是,他們很可能還覺得,自己是自上而下在施恩。是地位和財力,賦予了他挑選權和佔有權。呵呵,我想,也許真正害了那些女孩的,是氾濫的拜金主義,傳統的男權思想,以及將女人物化的可恥觀念。”
除了推理案情,陳浦還是頭一次,聽到李輕鷂對一件事,一個現象,發表這樣一通長篇大論。她其實很少對人談及自己的思想,包括他。
陳浦一隻手肘搭在窗臺上,側轉身體,看了她一眼,她的臉色淡淡的。他想,她可能是真的被這些狗男人氣到了。
他想了想,說:“沒必要生氣,管他有多少個,見一個,抓一個。”
李輕鷂確實不是個喜歡剖析和坦誠太多內心想法的人,今天坐下來,說這一通話,其實也打着轉移陳浦注意力的念頭。
畢竟待會兒他要去開會,很可能灰頭土臉,她又不能邊上看着陪着。
只不過,她說着說着,真有點來氣了。可陳浦乾脆的回答,卻讓她有被治癒的感覺。
她想,也許只有陳浦這樣的男人,纔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日光從窗口斜射進來,照在他的鬢髮上,染着微微的光澤。李輕鷂的目光從他耳朵上的黑髮,滑到肩胛骨的線條,再到寬大T恤下藏着的那截腰身。隔着布料,你都能感覺出他那一身勁瘦內斂的力量。
然而此刻,他看起來,卻是如此沉默。
李輕鷂默不作聲地收回滑溜溜的視線,繼續拋話題:“所以,說回羅紅民身上,他在按摩店都要搞選妃,要是能放着向思翎這麼個大美女在身邊不碰,我把頭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她今天講話怎麼天一口,地一口的?什麼亂七八糟不吉利的話也說。陳浦下意識皺眉,但又不想像從前那樣,再跟她閒扯淡開玩笑,於是繼續沉默。
李輕鷂盯着他微蹙的眉頭,還有鋼鐵般冷硬的表情,心想陳小浦看起來比她以爲的還要低落啊。畢竟他們爲了案情,付出那麼多。其實,她一開始聽說,那8個監控沒有拍到向思翎,也很意外加失望。而她只是個跟班,陳浦卻是要扛事的人。
李輕鷂安慰人,從來都是當面給你挑破,直視矛盾,解決問題,她不會說任何空泛的漂亮話。
她問:“可是向思翎沒有到過現場,難道我們一直的假設是錯的,或者部分錯了?她和案件真的無關?又或者她和路星同謀,她策劃,他動手?”
陳浦答:“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她明明都去坐公交車了,爲什麼沒到現場?那她去幹什麼了?就算師父他們,抓到了一堆路星殺人的證據,但是我認爲這個案子還有很多疑點,待會兒開會我就提出來。”
呦,這不挺有鬥爭精神嗎?
李輕鷂放心了,她就覺得陳浦不可能這麼容易被打擊到。她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說:“加油,最好的隊長。”頓了頓,她說:“無論如何,你這邊都有我。”
陳浦擡眼笑了笑,還是沒正眼看她的臉,說:“謝了,進去吧,我再一個人理理思路。”
李輕鷂眨眨眼。
他爲什麼要一個人理思路,不都和她一起理思路嗎,這些天,每一次。
你是什麼時候偷偷成長起來的,陳浦,膽子肥了啊。
不過她轉念一想,他這會兒是不是覺得沒面子?雖然李輕鷂有那麼一丁點不爽,還是給他留出空間,說了個“行”,轉身就走。
等她走出好幾步,陳浦纔回頭,看了眼她的背影,只是那目光深寂,神色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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