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白米飯

易楊有點手足無措地走了過去,舉起手想放到她肩上安撫,終究還是沒敢放下,只盡量放柔了聲音問道:“你怎麼了?”

林方曉哭到:“易大掌櫃,我錯了,您不要趕我走,我以後一定好好地幹活,不再犯錯。”

“哦?你錯了?錯在哪裡?”易楊一頭霧水。

林方曉卻當真地認真思索起來:“我錯在不該在幹活的時候私自跑出去,更不該亂說話惹鳳掌櫃不高興。”雖然林方曉並不認爲自己惹着鳳掌櫃了,不過她覺得鳳掌櫃確實不太喜歡自己,而且用易楊喜歡的女子來討他的開心一定錯不了。

易楊只覺得啼笑皆非:“沒人要趕你走,不要哭了,早點回去歇息吧。”

“易大掌櫃您不生我的氣了?”

“嗯。”易楊心想,我哪裡生你的氣了,我這不是想哄你來着嗎?

“那,我先吃麪吧,謝謝易大掌櫃。您先回去歇着,這裡我會收拾好的。”林方曉雨過天晴,快活地吃起面來。

直到收拾妥當上牀睡覺,林方曉還是覺得今日易大掌櫃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真是越想越彆扭,索性不去想它,殊不知今天易楊這麼做還當真是有緣由的。

事情起源於幾天前易楊和歐陽旭堯的那一場談話。

彼時歐陽旭堯一臉苦惱之色找易楊喝悶酒,絮絮叨叨地講一些感情上的煩惱事。

易楊頗不以爲然:“既然那麼喜歡,直接娶回去不就得了。”

歐陽旭堯嘆氣:“唉,真有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現在是哪怕我真的願意爲她放棄一切,她也不願意嫁給我。”

易楊“嗤”地一笑:“你小子也有今天,我早就說過,女人就是麻煩,還是少惹爲妙。”

歐陽旭堯搖頭:“唉,女人呀,有了雖然煩惱,可是當中那種心悸的滋味,又豈是你這種沒經歷過的人所能體會的?我就不明白了,說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女人?”

易楊神色暗沉:“你也知道,我從小在勾心鬥角的女人堆中長大,能平安長大成人都已是僥倖,實在是心有餘悸啊!”更何況年少時情竇初開之際,那剛剛萌發的情思幼苗又被一個女子狠狠地扼殺在了搖籃之中,更是直接導致了他這許多年來都對女人避之如蛇蠍。

“終究是要找一個女人成親的,你難道就真的一點兒也沒想過?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總好過爲了所謂的家庭利益與一個不知性情底細的女子成親,畢竟是一輩子的事。難不成你心中還是惦記着那個人,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自然不是,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誰耐煩記那麼久?”歐陽旭堯的這一番話易揚是聽進去了,這幾年忙於事業,當真沒怎麼想過成親的事,但這並不代表他想做一輩子的和尚,作爲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正常的生理需求還是有的,他也還是願意成親、生子,按部就班地生活的。

只是,自己喜歡的女子?易楊的腦海裡無端端地浮現出林方曉的身影,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見易楊陷入了沉思,歐陽旭堯道:“莫非你心裡面已經有人了?”

易楊倒是老實:“我還沒想清楚。”

“哈哈,那就是說真的有人了?”

易楊心裡有些着惱,怎麼會是她呢,這個像白米飯一樣沒什麼滋味的女人?

當年易楊帶着林方曉回去後第一件事,就是讓林方曉煮飯,買回來的丫頭嘛,就是用來使喚的。

林方曉在家的時候雖然也愛折騰着做菜,但生火做飯這活一般是不幹的。因爲手生,大冬天的,折騰出了一頭汗,直鬧騰得灰頭土臉的,纔算是把火給生好了,林方曉在竈下添了兩把柴,把好不容易點着的火燒得旺旺的,這才把米淘洗乾淨了下鍋,添水的時候特地把手掌按在米上,讓水剛剛沒過手背,然後蓋上鍋蓋,安心地燒起火來。雖然沒有經驗,但林方曉大致還是知道一點的,稍後等水沸了,再把火改成文火再燜一會就成。

過了一會兒鍋上冒出來的白氣濃厚,鍋裡面也噗噗地響個不停,林方曉知道是水沸了,連忙想要把火減小,只是此時火燒得正旺,慌忙之間怎麼知道該怎麼讓這旺火變成文火?

只不過片刻,鍋中就傳出了焦糊味,急切之下林方曉只得把燒着的柴枝從竈膛裡扒拉出來,掉到地上又差點引燃了旁邊的乾柴,又一陣手忙腳亂地撲打,總算沒有釀成大禍,可是這一鍋飯,可算是徹底毀了。林方曉揭開鍋蓋一看,底下已經焦黑一片,頂上一層卻還是白生生的大米。

林方曉正在萬分懊惱,易楊發話了:“什麼時候煮出好好的飯來,便什麼時候吃飯吧!”一句話差點沒把林方曉慪死,心中又是萬分地不服氣,自詡也不是個笨人,纔不相信自己當真連鍋飯都煮不出來。

定下心來總結經驗,林方曉發現,最大的問題在於自己控制不能火力的大小,於是便先練習燒火,在鍋裡裝上涼水就燒起火來,燒了幾鍋熱水下來,林方曉算是熟練掌握了這個燒柴的技巧。

繼續淘米做飯,林方曉這次有了經驗,先是旺旺地燒了兩把柴,便不再添柴,等到水沸的時候,火也自然變小了,如此再稍微添一點細枝,直到聽到鍋裡有細微的噼啪聲響,知道這時水已燒乾,便不再添柴,只讓剩餘的炭氣把米飯燜熟。

最後揭開鍋蓋,果然是煮出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不過仔細一嘗,還是發現了問題,底下的有點焦了,有股糊味,上面的卻還有點夾生,而且有的地方乾硬有的又太軟了,明顯是吸水不均勻。

林方曉倒不覺得失望,畢竟比起第一次來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她滿懷希望地再來一次,這次在水沸之前時不時揭開鍋蓋,用鍋鏟把裡面的米湯攪拌幾下,讓米粒吸水和受熱均勻,水沸之後便不再開鍋,按照上次的方法靠木炭的餘熱把米飯燜熟。

這次真的是全熟透了,而且鬆軟合適,絲毫焦糊爲也沒有。林方曉帶着近乎崇敬的心態盛了滿滿一碗白米飯端到易揚面前,滿懷的“當思一粥一飯,來之不易”的心情。

直到易揚面無表情地吃了一口,她才小心翼翼地端起自己眼前那碗飯,滿心感激地吃了起來,真是香啊,林方曉第一次知道,自己一直以爲沒滋沒味的白米飯,居然也是如此的清甜。難怪袁枚說飯乃“百味之本”,“飯之甘,在百味之上,知味者,遇好飯不必用菜”。

看着林方曉陶醉的表情,易楊略略搖一搖頭,放下碗道:“跟我來。”便帶林方曉進了廚房。

林方曉知道,一說起吃的,易楊必定會一改惜字如金的性子,這次他果然又是見不得林方曉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之態,恨不得將心中所知一吐爲快了。

虧得林方曉是個好學生,不但一聽就懂,頻頻點頭,還不時作恍然大悟狀擊掌嘆息,完全一副孺子可教的謙虛態度,讓易楊這先生也做得極爲舒暢。

易楊邊走邊說:“這白米飯要煮得顆粒分明、入口軟糯有四項秘訣:一是米好,二是善淘,第三用火要先武后文,燜起得宜,第四是放水要燥溼得宜。”

說罷進到廚房,從米缸裡掏出一把米放在眼前細看:“米有秈米、粳米、糯米之分,秈米煮後軟韌有勁而不粘,食味細膩可口,但較爲鬆散,適宜煮制各式菜飯或炒飯;粳米煮後粘性油性均大,柔軟可口;糯米粘性大,脹性小,一般不做主食,多用製作糕點、糉子、元宵等,以及作釀酒的原料。”

林方曉學着易楊的樣子也抓了一把米在手中仔細觀察:“那咱們手中的這個是粳米吧!”

易楊點點頭:“無論是那種米都以新米爲佳,好的大米,米粒飽滿,潔淨,有光澤,縱溝較淺,掰開米粒其斷面呈半透明白色,聞之有清新氣味。如果是表面呈灰粉狀或有白道溝紋的米,聞之有發黴氣味,則是陳米,萬萬不可選用。”

“選得好米,還要善淘。”說着易公子把米放入盆中開始淘米,“淘米切忌粗魯,需以漩渦方式溫柔淘洗,不可使勁搓揉米粒,以免斷裂。淘洗、倒水的速度要快,否則溶出的米糠粉被米吸收,則煮出來的飯有米糠味。”只見易楊動作雖然敏捷,卻並沒有絲毫粗暴,重複換了幾次水,直到水顯得有點清澈才停了下來。林方曉心中暗歎,想不到淘米也有這麼多的講究。

易楊將淘好的米放入鍋中,加好了水,吩咐道:“燒火吧!”話音未落,林方曉早已積極主動地在竈下燒起火來。

“粥水忌增,飯水忌減,不同的米吸水的多少也不相同,做飯之前都必須心中有數,決不可半途任意增減水量。”

林方曉見易楊把鍋蓋隨意放在鍋上,並沒有完全改好,只合住四分之三,林方曉以爲是他沒注意,便站起來順手把鍋蓋合上。易楊瞪了她一眼:“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好好聽着便是,怎麼能自作主張?”

林方曉悄悄吐了吐舌頭,把鍋蓋又擺放到原來的樣子,不敢出聲。水沸幹湯之前,易楊稍稍翻動了一下鍋中的米,蓋緊鍋蓋,吩咐林方曉把火熄了,燜上一盞茶的時分。

講完課,易楊便又恢復了冷漠的樣子,隨意炒了一個生菜炒肉片,便招呼林方曉吃飯。林方曉利索地洗了兩副碗筷,又用熱水燙了,這才盛了滿滿兩碗米飯上來,才吃一口,只覺滿嘴生香,更覺得腹中飢火中燒,再也顧不得形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