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一天半的路,到第二天入夜,易長安終於回到了太平縣。
正在門房玩耍的唐一念一眼看見易長安從馬車上下來,一聲歡呼飛也似地跑進去報信了。何雲娘得了消息忙迎了出來,一看到她就眼淚汪汪,卻又強忍住了眼淚:“夫君……一路辛苦了。”
易長安連忙扶住了她:“怎麼不加件披風就出來了?外面這會兒正冷着呢。你放心,岳母的身後事辦得很妥當,我親自送了她上山纔回來的。你這幾天沒什麼事吧?”
其他的事,易長安已經給墨竹和修竹兩個都嚴令了,半句都不許漏出來;何雲娘還懷着身孕,驚怒憂思對孕婦都不好。
見她一臉倦色,何雲娘連忙收了眼淚:“我沒事;夫君先去梳洗一下吧,母親還在等着呢。”
易長安微嘆了一聲:“我先去給母親請安,回頭再去梳洗,你讓廚房給我多燒點熱水,我一會兒好好泡一泡。”
何雲娘連忙應聲去了。
易長安擡步往東院而去,宛嬤嬤正等在院門口,見她來了,笑着提了燈籠迎上前:“少爺回來了!太太正念着你呢。”
易長安點頭行禮:“這幾天家裡的事都辛苦嬤嬤了。”
宛嬤嬤一邊道“不辛苦”,一邊撩了門簾讓了易長安進去。沐氏正坐在正位上,見易長安進來,倒是先開了口:“長安回來了。”語氣卻是有些不大高興。
“母親。”易長安行了禮坐下,心裡有些詫異,難不成她出去這幾天,婆媳兩個又怎麼了?
何雲娘有了身孕,還是易樑的遺腹子,沐氏不是應該高興嗎?先前她瞧着雲娘臉上可是沒有什麼端倪……
略問了幾句何家的情況,沐氏話頭一轉:“昨天我聽說今年縣裡的考績已經報上去了,你的只得了箇中平。”
大燕律有法令,如無特殊功績,三年考優才能擢升,易長安今年的考績只得了箇中平,這就是說,要往上升一步還要再延後一年。
易長安這才明白沐氏爲什麼不高興。
其實易樑跟李泰關係處不好,如果不是後來易長安破了庫銀那案子……今年能得中平已經算不錯了;易長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沐氏,只得泛泛應了一句:“無事,明年我好好做就是了。”
推官要做出功績來,莫過於破獲什麼大案子了,只是太平縣小,有些什麼也就是雞鳴狗盜之類的,像今年的事,已經委實是意外之外了。
沐氏長嘆了一聲:“我只希望明年縣裡能多發幾件轟動大案,你於這上面極是聰明,到時就有大功勞了。”
易長安心裡有些不舒服。
她是幹刑偵的,有大案就意味着有人命,雖然對死人她是司空見慣了,但是她並不願意有人橫死;她真的寧可當一個閒得發黴的推官,也不想明年多發什麼案子來成就她年底的考績。
不過或許就是沐氏話趕話地才無意說的這麼一句,易長安無心去駁正,默坐了片刻就起了身:“夜深了,兒子一路趕回來也有些倦了,母親也早些歇息了吧。”
宛嬤嬤連忙送了易長安出去,回來後見沐氏微閉着眼靠在椅背上,過去輕輕給她捏肩:“太太剛纔也太心急了些……”何況易長安頂名也不過才一兩個月,前面大半的事,還是樑少爺以前造成的,年底能得個“中平”,也算可以了。
沐氏並沒有睜眼,眉頭蹙了蹙,長嘆了一聲:“我怎麼能不急?窩在這小小的太平縣能做什麼?看看現在家裡,連那些歪瓜裂棗的一起算上,總共才得幾個下人?還累得你也要做那麼些事,都是因爲銀錢太少啊……”
現在……又怎麼能跟以前相比?自從幾個月前太太知道那件事後,心裡就更像揣了只貓兒了……宛嬤嬤心裡暗歎了一聲,不再言語,專注地捏起肩來。
沐氏闔目半晌卻又突然開了口:“原來我是沒想過這事,不過雲娘既然有了身孕,自然是不能服侍長安了……長安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自己雖然不好提,我這個當母親的,卻不能不爲他多想一想……”
宛嬤嬤手上的動作一頓,想到易長安一直守着規矩沒有挨何雲孃的身子,又很快應了:“太太想得極是,確實該給安少爺考慮周全了,安少爺之前一直念着道義,知道這事,也會感激太太的。”
沐氏睜開了眼,輕輕點頭,臉上帶了一絲微笑:易長安和她沒有任何親情血緣,她想要易長安安心,現在也只有儘量讓他感激自己……
第二天何雲娘一醒來,就發現外面下雪了。
易家下人不多,除了過道上的積雪將將被清掃了,院子裡其他地方的積雪鋪了厚厚一層。
易長安一早去衙門裡當值去了,留了話下來,讓何雲娘多睡一點,何雲娘卻還是起了身;她不是喜歡賴牀的人,更從來沒有藉着懷孕,不去給婆婆請安的想法。
錦兒服侍着何雲娘起了身,用了朝食,看着外面的積雪有些擔心:“少奶奶,要不還是奴婢過去幫你向太太稟報一聲吧,這萬一路上有冰……”
何雲娘搖了搖頭:“沒事,這會兒雪已經不下了,你扶好我,我們慢慢走過去;大夫也說適當走動走動纔好。”
錦兒只能小心扶着何雲娘慢慢走,直到進了東院沐氏的房間才放鬆下來。
自從知道何雲娘懷了身子,沐氏就讓她每天用過了朝食再過來請安,本以爲昨天夜裡下了那麼大一場雪,今天何雲娘只怕要讓下人過來代稟了,沒想到她還是親自過來了。
沐氏心裡頭稍微滿意了一些,面上卻輕輕責備了一句:“要滑着了可怎麼辦?以後讓人過來知會一聲就行了,不必再多跑這一趟。”
何雲娘溫婉笑了笑:“一路慢慢走,又有錦兒扶着,並不滑的。”易長安去了楊縣這幾天,親自送了她娘下葬,她心裡很感激,於情於理,自然也想着要好好孝敬婆婆。
沐氏輕輕點了點頭,覺得跟何雲娘這樣小門小戶出身的也沒有必要拐什麼彎,略閒話了幾句,就直接提了出來:“先前長安受了傷,一直歇在書房,後來你又有了身孕……
你身子不方便,他去了楊縣送了你娘最後一程,也算是全了這一份孝心。如今他也回來了,你那裡也不方便服侍,不如讓錦兒過去服侍他吧。
也不用一下子就擡了姨娘,先做個通房好了;至於你身邊的服侍人,回頭我就讓人牙子過來,好好給你挑兩個做事妥當的……”
何雲娘只覺得耳中“嗡”的一聲,後面婆婆沐氏還說了些什麼已經聽不清了,腦子裡只反反覆覆響着那一句:“讓錦兒過去服侍他吧……”
長安不是說他上回傷了根本,已經不能行房了嗎,那幾天都是婆婆請醫在書房照顧他的,怎麼可能婆婆不知道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