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安不得不以岳母喪事尚未辦完,婉言推辭了縣丞的邀約,不過爲了官聲着想,怕女婿告岳父不好聽,因此去縣衙告官是以墨竹的名義,但是過去聽審,她這個原告的主家還是要去一趟的。
等過完堂,此間事了,她打算明天送何太太大斂入土後,就趕回太平縣去。何家……她是真不想再呆了。
她和楊縣縣丞這邊還在寒暄客氣着,另外一邊,何有富不知道爲何跟田月桂卻吵了起來。
聽到何有富一臉沉痛地怒斥了一句“都是你這毒婦當初勾引我”,田月桂“嗤嗤”厲聲笑了起來:“我勾引你?何有富,我嫁過來第二天認親時,是誰盯着我看得目不轉睛的?
是誰故意支使何志文成日去外地行商,又見天兒地把我叫到跟前來盤賬的?又是誰那時在茶水裡放了藥,害得我失了清白的……”
“住口!”逼奸和通姦相比,何有富自然是願意選擇後者,聽到田月桂將當初的事抖了出來,臉色脹得紫紅,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你失了清白?你當初躺在我身下的時候,可是說是我才讓你知道了女子之樂,怎麼,浪叫過了就——”
縣丞一個眼神,旁邊押人的衙役連忙將何有富的嘴用麻核給堵了,免得他當着兩位大人的面說些污言穢語出來。
“好,真好!何有富你總想着讓何家在楊縣更有名氣些,這一回終於如願了!”田月桂對上何有富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突然大笑起來,末了卻悽然喃喃低語,“要不是當初你逼着我喝下墮胎藥,結果沒把元兒打下來,卻害得他心智不全,元兒現在又怎麼會……”
何志文在後來湊巧回家一趟,田月桂見服藥後沒有墮下胎,索性跟何志文行了事,決定把這孩子栽到何志文的頭上。
剛生下元兒時,田月桂是歡喜的,不管怎麼樣,這也是她的孩子,這孩子身上流着的也是何家的血!
只是沒想到,隨着時日漸長,元兒的異樣逐漸顯露出來,何志文只以爲是早產才導致何元如此,卻沒有想到其實是因爲那一服墮胎藥……
田月桂心中既悔又大失所望,慢慢對何元厭惡起來。那時何志文突遭不幸,田月桂假借傷心,將何元扔給了婆婆不管,卻更加迷醉與跟何有富的中。
她一個年青寡婦,本來是日子不會好過的,但是有何有富在身後,何家諸事都以她爲先,好吃的先吃,好穿的先穿,甚至她一句話,就能通過何有富讓何家任何其他人,包括婆婆都不得不吃癟。
這樣的生活,田月桂又怎麼會捨得放棄?只是她沒有想到,紙,終於還是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那天要不是何莊氏瘋了般地衝進來撕打她,還說要把她和何有富的不倫之情在族中宣揚,要把她關進豬籠沉潭,要讓何有富身敗名裂,事情也不會發展成後來那樣……
一步錯,步步錯,現在回想起來,這世上她唯一對不起的,竟然就是她嫌惡的那個兒子——何元!
何志武和王氏兩人一心逐利,她又是這樣一個污名,等她去了,何元怎麼辦?凍着不會有人給他添衣,餓着不會有人記着喚他吃飯……
田月桂突然扭頭看向易長安,淚眼婆娑:“妹夫,大嫂求你一件事——”
怕她也說出什麼不該說的醜話,衙役麻利地將麻核塞進田月桂的嘴裡。
易長安看着衝着她唔唔直叫的田月桂,沉默着並沒有開口,目送着兩名犯人被押解遠去,等仵作驗完何太太的屍身,帶着墨竹和楊縣的縣丞同行,一起去縣衙裡過堂。
何志武也叫上了小楊管事,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面。
因爲陳嶽來了這一趟,所以楊縣縣令當即升了堂。先是墨竹撿着能說的供敘疑點:“……後來我家少爺開棺祭奠,發現親家太太的指甲縫裡還有皮肉碎屑,小人更是懷疑起來……”
縣令忙叫了女牢子去後面驗看,田月桂的胸前果然有幾道抓痕,雖然已經結痂,也可以看出當初被抓得不淺。
有小楊管事的口供,又取了何有富和田月桂的口供,兩人殺害何莊氏的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唯一兩名犯人還有爭議的就是“逼奸”還是“通姦”。
縣令見縣丞給自己打着眼色,附耳過去聽了幾句,轉頭過來就拍了驚堂木,把性質定成了“逼奸”,且此案傷風敗俗,性質惡劣,何有富判了斬立決,田月桂判了絞立決,只等案情上報州府發還後就處決。
若是斬監候或是絞監候,緩過一段時間或許能等到大赦,或許能以銀錢折判,改爲流放什麼的,而“斬立決”卻是絕不可能了。
“斬立決”三字判詞一下,何有富當場就嚇得屎尿齊出,暈倒了過去,衙役忙掩鼻將他拖了下去,才拖到半路何有富就醒了,卻是瘋癲起來,流了一下巴的涎水也不管,只知道笑嘻嘻地喚着“桂兒,桂兒你真美”。
易長安撇過頭不想看何有富這醜態,被何有富口口聲聲叫着“桂兒”的田月桂卻神色平靜,只哀哀看着易長安:“妹夫,我知道叫你妹夫有些厚顏,不過我真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易長安一點也沒有興趣,看了田月桂一眼,轉身欲走,田月桂卻提高了聲音:“此事事關雲娘!”
易長安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轉頭看向田月桂,盯了她半晌,才拱手向堂上的縣令和縣丞一揖:“還請兩位大人行個方便,容我與女犯問幾句話。”
縣令和縣丞自然沒有什麼不肯的,特意闢了一間廂房出來。
田月桂雙手已經上了枷號,易長安倒也不怕她出什麼妖蛾子,留了人在門外候着,擡步走了進去:“說吧。”
田月桂先拋了一句話出來:“妹夫可知道何家是如何發家的?”
聽故事?沒興趣!易長安擱了手中的茶碗起身就要走,田月桂也不敢再弄什麼渲染鋪墊了,壓低了聲音急呼了出來:“何家原不姓何,而姓姜,何有富的叔祖是前樑朝內務府總管的乾兒子!”
“前樑朝早就亡國了,姓姜也好,姓何也罷,跟雲娘有什麼關係?”易長安有些不耐地答了一句,“我們只管奉公守法過好如今安定的日子就行。”
“妹夫難道沒有聽說過前樑朝雖滅,但是皇室卻有一筆驚人的財寶被藏了起來?”田月桂怕易長安又走,趕緊說了重點,“何有富的叔祖當初就得了他乾爹的一些遺物,掘出了一些財物,這才讓何家發了家;因怕被追緝,還特意由姜改姓了何。
何有富的叔祖認了何有富的爹當兒子,帶着何家到楊縣安了家,他手中一直握有前樑藏寶的其中一把鑰匙,何有富親口跟我說過此事,我也親眼看到過那隻放鑰匙的匣子。那樣一大隻沉香木匣絕對不是何家這樣的人家能夠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