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中的繆頓自然不可能意識到大雄站在他旁邊,因爲這只是一個類似投影的東西,大雄甚至無法確認其真實性。但現在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人還在布萊克手上呢……只好捏着鼻子,先將這段真假不明的錄像看完了。
繆頓·野比·奇奧拉……
大雄不知道“奇奧拉”這個名字是從何而來,又或者是爲了紀念什麼人。他記憶中的繆頓只是一個有着淡粉色皮膚的超能嬰兒,剛一出生就會說話,有着近乎讓人感到恐懼的潛力。僅僅是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就從有限的圖書中推理出了地球上的大部分知識,並因此離開地球,前往更深層的太空中尋找“夥伴”。一晃,十多年就這麼過去了,離別之後他邂逅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大雄完全無從得知。
再一次見到他時,他已經穿上了宇聯的大將制服,留着一頭紫水晶一般唯美夢幻的頭髮,英姿颯爽、風度翩翩,成了不知多少姑娘心中的白馬王子。
在此之前呢?他到底是誰?他在這個殘酷而又浪漫的宇宙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或許這份回憶能大雄一些答案。
這個時期的繆頓和大雄印象中又有所不同:他的肩膀上披着一條能夠一直拖到地上的紅色披風,軀幹上套着一層金屬色的軟甲,軟甲內還有一層鎖子甲,但看着都沒什麼分量,和披堅執銳的重鎧騎士完全不是一個畫風。除此之外,在手腕、腳踝處還覆蓋着幾串銀光閃閃的護鎧,均是形式作用大於實際作用的款式,看不出有多少防禦力,彷彿完全是爲了好看纔將自己包裹在一層薄薄的鐵皮中。腦袋上沒有戴任何形式的防具,額頭上兩根金燦燦的犄角就這麼露在外面。金色的瞳孔中殺氣四溢,一片冰冷,這股視線穿透了大雄,直直凝視着不遠處的天空。
大雄注意到,繆頓身邊細小的塵土已經呈旋渦狀緩緩浮了起來,腳下的土地更是微微向下陷。
像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
在漫長到近乎永恆的等待後,天穹深處忽地赤芒一閃,整個背景瞬間成了底片一樣的黑色。隨後,不遠處爆發出一個漆黑色的“奇點”。伴隨着一陣霹靂炸響,無數道深色的閃電擴散開來,掃過之處,碧空瞬間變成了血一樣的猩紅之色。陣陣邪異的妖風忽然大作,將周遭的流雲紛紛吹散,天頂處,甚至連太陽都被染成了血一樣的顏色……黑色奇點在一點點擴大、膨脹,不多時便擴展成了洞窟一般大小,數不清的黑色蝙蝠“撲棱棱”地從中鑽出來。透過這個異世界的奇點,還能隱隱聽到一陣強而有力的敲鐘聲,在沒有遮擋物的高空,鐘聲反而傳得格外遠,近乎整座空島的人都能聽見。
“明明只有14%的機率,結果還是來了啊……”繆頓似乎終於確認發生了什麼,無奈地搖搖頭,自嘲道,“我的運氣,這輩子就這樣了。”
下蹲。起跳。
“咚——”的一聲巨響,繆頓的身姿在空中拉扯住一道弧線,紅色的大袍“呼呼”地飛舞着,像一塊永不降落的幡旗。他在半空中發出一聲震盪天地的怒吼聲,雙眸怒睜,兩道如燒鐵一般純碎而又熾熱的光線從眸子裡迸射而出。伴隨着堪比太陽表面的超高溫,熱射線毫不留情地轟入黑色的奇點之中,並隨着扭曲的空間下落了一會兒。大概七個呼吸過後,奇點內的什麼東西被高溫引爆了,傳來的轟鳴和爆炸聲響大若雷霆,將周遭那些輕飄飄的雲彩全都震散了!
“轟————!!”
被加熱成液態的黑色物質飛濺而出,如石油一樣從奇點中濺射出來,繆頓的熱射線輕易便將其加熱到了沸點。無論這種黑暗物質多麼強大,一旦開始自燃,便走上了一個自我消耗的過程……再加上繆頓並未因此收力,反倒是雙臂一推,掌心之中光芒大盛,再度推出去兩道白玉顏色的念力衝擊波。白色衝擊波與熱射線一樣精準地命中目標,落入奇點的捕獲範圍內,更是擴大了傷害。只聽得奇點對面不斷傳來噼裡啪啦的爆響聲,好像是往煮開的鍋子裡頭倒了一勺油。
隱隱約約,大雄聽到奇點對面有人在慘叫。
起先他以爲這是錯覺,直到慘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大到逐漸覆蓋了通道內的爆炸聲。這聲音已經和直接在你耳朵邊上慘叫沒什麼區別了,撕心裂肺,像是人死前獨有的哀鳴。大雄甚至懷疑這個聲音是直接在靈魂力響起來的,要不然不可能這麼有穿透力。
奇點對面……有什麼人正在死去。
繆頓察覺到了嗎?
他肯定察覺到了,堂堂星雲戰神,不至於連這點兒洞察力都沒有。
一瞬間的神色凝滯後,繆頓反而加大了輸出功率,用完全不遜於慘叫聲的音高戰吼起來。那一刻,天地之間充斥着高熱射線的亮色,赤紅的血霧像是直接被撕裂開了。奇點的受熱終於到達了一個極限,連“空間”本身都扛不住這種喪心病狂的轟炸,“砰”的一聲巨響,整個兒炸開了花,被強行轟成碎片。而那三道射線也是隨之向大氣層的方向轟射而去,遠遠留下三道灼燒的痕跡,化作一個明亮的光點。
到這裡,回憶就結束了,周圍的一切重歸寂靜。彩色的佈景開始慢慢地“風化”,變作一點一點發着光的碎片,如老舊的牆紙一般隨風剝落。
一個身着禮服,將黑髮紮成小辮的體面貴族出現在大雄面前,他的五官如同大理石削成的一般立體,紅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深邃的傷痛。見到他的第一刻,大雄腦中就自動蹦出“貴族”兩個字——眼前的男人是一個真正的貴族,這種人的氣場就和芸芸衆生不兼容,哪怕是穿着小丑的衣服、畫着小丑的妝容,舉手投足中散發出的氣場仍舊可以震懾人心。
布萊克·紅環。
彬彬有禮的惡徒。
大雄吞了口口水,心說這種類型的人自己又不是沒見過,其中林賽當屬典型——俗稱叫做“斯文敗類”。他尋思着,你布萊克再囂張又如何?能囂張得過林賽·加西亞嗎?
……
“看到了嗎?”他用彷彿浸透了成熟男人魅力的金屬煙嗓問道,微微眯起來的紅眸中,殺氣畢露,“那一天,血之門即將打開。我的父親,曾經馳騁至高航線的偉大海盜,與黑鬍子同一時代的大海賊——塞西爾·紅環馬上就要從沉睡中甦醒,拉開血棺,重歸人間。那個時代,因爲你的另一個兒子——樹·野比·斯圖坦因和他的生命神教迅速崛起,血族也在他們的獵殺之下走向式微,我們迫切需要一個領袖來重新領導我們!”
“但是沒了,一切都沒了,血族的希望被無情掐斷!時至今日,這個宇宙中曾經統帥一方的大族終於衰落得不成樣子,要靠混沌陣營的一點點施捨來勉強度日。所有有能力的血族都被獵殺了,剩下的,就只有我們全盛時期在各個星球播撒下的‘種子’,多半都是血族與當地女性產下的混血兒,其血統根本達不到獵殺的標準,樹對他們也選擇視而不見!就靠這麼一點點……微薄的希望,微薄的火種,我族永遠無法迎來重生之日!”
布萊克舉起雙手,做出朗誦一般的姿勢,大聲控訴着這一切,“歸根到底,大雄,這都是你的錯。”
“是嗎?”大雄絲毫沒有慌亂,面對如此強大的恨意,他只是報以冷笑,“布萊克先生,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罷了。從方纔那段記錄中,我只看出一個事實:那就是繆頓用其能力殺死了某個人,僅此而已。這個人是不是你的父親,和你究竟有什麼關係都有待商榷。即便他真的是你的父親,如你所言,也是一位聲名遠揚的大海賊。誰也不能保證他回來之後會做出什麼事,我也不知道前因後果。”
他不慌不忙地往前踏了一步,正視着布萊克憤恨的目光,朗聲說道,“布萊克·紅環!你特地把我叫來,就是爲了這點兒事嗎?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百分之一百信任我的兒子,信任繆頓。我相信他是一個正義的、高尚的、擁有獨立人格的人。他可以判斷出形勢,明白事理,知道什麼是正確,什麼又是錯誤。既然他認定了你的父親不能活……我只能視作是你的父親作惡多端,他的重生,或許意味着無數生命的災難!”
“如果事情是這樣,那麼我很高興我的兒子及時阻止了他!”
“但對你來說,那個人是你的父親,也是你的領袖,因此不可替代。也許你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作惡多端,你只在乎他能不能被複活。繆頓阻止了這個計劃,你恨他,從而想讓他也嚐到失去生父的滋味……到這裡爲止,邏輯還算通順,我也可以理解。”
“我想告訴你的是:對於你父親的死,我很遺憾,但也僅僅只是遺憾。就讓我們像兩個文明人一樣,好好地,有禮地交流一下,讓無關人士都離開,然後……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
雙方的視線在空中接觸,幾乎要擦出火花來。
大雄本以爲布萊克會發怒的。
他實在是不怎麼擅長激怒別人,方纔那些話,已經是大雄搜腸刮肚說出來的刻薄之語了。本想着激怒布萊克,能讓他失去理智,主動進攻,大雄雖然落了下風,但卻佔據守位,可以更好地把握形勢、引導戰局。不想……布萊克並不像預料中那般失去理智。
紅寶石一般的眸子中,怒火,正在一點點熄滅。
……
“你很有自信呢。”布萊克微笑着問道,“爲什麼?你這麼相信他?在那個時代,繆頓·野比·奇奧拉和我們一樣,也是‘無惡不作’的海盜。他是在被招安之後才成爲了星雲戰神……你覺得一個海盜竟然能夠心懷正義嗎?”
“還是說,你覺得他繼承了你身上那些優秀的品質?”
“野比大雄,你真的像你想的那樣嗎?”
他流露出魔鬼一樣的笑容,朝大雄緩緩地伸出右手。
凌空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