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皆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
不知爲何，林賽腦子裡突然蹦出這麼句話，他自己都啞然失笑。合着……大水衝了龍王廟，三億年前你們都是一家人！
“那個，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沒出問題的話，您是在告訴我……您就是混沌十二帝中的一員，是嗎？”林賽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真的，這麼些年來瞞這個騙那個，爲的就是少讓幾個宇聯成員發現自己的真正傾向，結果還是被尹喜看出了些許端倪。結果阿一大總統倒好，直接就是敵方那十二個究極大boss之一，這大概就是“燈下黑”這個詞最最生動的詮釋了吧，直接把大本營建在敵人家裡面你敢信？
“其他人知道嗎？”
“不知道。尹喜曾經懷疑過我，但也只有一次，而且很淺很淺，近似於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想到的。除了他之外，其他元老文明的領袖連這樣短暫的思潮都不曾有過，目前爲止，宇聯上下對我的信任幾乎是百分之百。”
林賽不由地佩服起尹喜來。
“那麼爲什麼第一個找我？”
“更正一下，不是第一個找你，而是‘只’找你。我不會再向其他人說明這個情況了。”阿一淡淡地說道，“因爲……林賽·加西亞早有反心。在過去的某個時間節點，你打開了禁忌的大門。原本，你是想通過古籍和史捲來發現混沌勢力的弱點，但看着看着，卻不由地對他們的一些理念、想法產生了認同感，認爲混沌勢力的觀點或許更加適合這個宇宙，適合宇宙中的文明。你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一直潛伏在宇聯的最高層，靜候時機……只要機會一來，你會毫不猶豫地帶領整個文明反叛到混沌側那邊去，給予宇聯重創。”
“我真的很好奇，您……到底是誰？是宇聯的領袖，還是混沌的帝王？又或者二者皆是？如果您是宇聯的領袖，那我們之中一定是有一個人瘋了；如果您是混沌的帝王，又爲什麼要創造宇聯這麼個龐然大物來給自己添堵呢？從3億年前，宇聯的雛形誕生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和混沌側作鬥爭，殺死的混沌側戰士不計其數。您究竟在想些什麼？爲什麼要給自己人帶去如此之多的創痛？”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林賽，讓我也問你一個問題。”阿一用似是而非的語氣說道，“你覺得……區分一個文明是‘混沌’還是‘秩序’的界限，到底是什麼？”
林賽驟然一愣。
界限？
他在腦海中搜索這個問題的答案，卻突然發現，貌似並沒有什麼固定的界限。通常來說，宇聯認爲你是混沌側，你就是混沌側，就是需要被討伐的對象。有可能是因爲你和從屬混沌的文明建交，從混沌勢力那邊得到了什麼好處，掌握了一項不該被掌握的跨時代科技，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信息，散播有利於混沌文明的發言……理由很多，不一而足。
“您覺得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了。”阿一搖了搖頭，和一旁的陶仙帝對視一眼，感慨道，“真正的分界線，是理念。”
“關於自由的理念。”
“至少在3億年前，混沌文明普遍認爲，文明被賦予的‘自由’是沒有極限的，他們可以嘗試任何他們想嘗試的東西，人道的、不人道的，可以控制的、不可以控制的，不管是什麼都可以。在無限制的自由中，文明將會被激發出最大程度的潛力，當然……更有可能會因爲走的太快而燃燒殆盡。但這些都無所謂，自由，自由的概念纔是最最重要的。”
“秩序文明的觀點則截然相反。他們認爲，文明之所以發展，正是因爲‘有序的自由’保證了最基本的安全。因此宇宙中所有文明都應該處在一定限制之下，需要高位文明去引導、監視低位文明，讓他們遠離一些文明發展中的誤區和陷阱。”
“而您……同樣是被這種絕對自由的精神所吸引嗎？”
“你又錯了。”阿一再次搖頭，沉聲說道，“我根本無所謂，成爲混沌大帝也並非是我個人意志能決定的事情。”
“您說什麼？”
————
“第一任叩狉帝，其實已經死了，死在3億年前五新神與混沌十二帝的大戰之中，死在宇聯尚未成立的太古歲月裡。”坐在一旁的陶仙帝忽然開口道，“在這之後，宇宙中的混沌力量會自行選擇宿主……阿一就是在那個階段被選中的。據我們所知，秩序側的神力也是一樣機制，第一代死去後，它們會繼續在浩如煙海的生命中挑選自己的下一位宿主。除了播種者仍然是第一代之外，你們的五新神已經全都經歷過一次‘換代’了。”
聽聞此言，林賽猛地一怔，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這樣的秘辛，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成爲叩狉帝之後，我總算對混沌文明有了一些瞭解……但我發現他們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壞，並不是所有混沌文明都是邪惡、混亂的代名詞。他們也有國民歌星和偶像，也有教師和警察，構成人口的大部分還是普通人。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混沌和秩序，就只是陣營不同……僅此而已。”
“因爲陣營不同，就要互相廝殺嗎？不管是秩序側也好，混沌側也好，第一代五新神與混沌大帝都有由某種‘絕對’的東西所構成，絕對混沌與絕對秩序。因此他們一見面就要對抗，那是因爲本能容不得他們有別的餘地……
可文明不同，構成混沌文明和構成秩序文明的主體都是一樣的，是可以交流的理性生物！他們當初只是被強行綁上了兩艘大船，不得不與對面陣營裡的人相互廝殺。殺着殺着，百萬年過去了，原本沒有仇怨的也結下血海深仇。縱然我們這些‘第二代’有心調和，卻也不可能立刻讓他們放下仇恨，但這個宇宙實在經不起流血了……”
“您渴望和平？”
“我渴望自由。第一代五新神與混沌十二帝的對立，不應該延續到後世來。打仗就要死人，而我創立宇聯的最初目的並不是爲了勝利，而是爲了讓大家都過上不必死人的日子，就這麼簡單。”
陶仙帝對林賽眨了眨眼睛，笑道，“現在情況是這樣的：混沌十二帝已經完全換代，我們十二個都是‘全新’的，有理智的，可以溝通的存在。當然，也有那麼一兩個沿襲了第一代那種老頑固的思維，認爲秩序就該死……但總的來說，和平的意向比較大；而秩序側的五新神中，播種者是第一代，剩下的四位神都經歷了換代。五新神與阿一在名義上是上下級的關係，通過過阿一，他們和我們在多數意見上達成了一致，認爲比起戰爭，和平纔是這個傷痕累累的宇宙迫切需要的。”
“林賽，加入我們吧。”阿一面無表情地遞出橄欖枝，“正式加入混沌側，你就可以見到你的女兒了。”
“……”林賽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得相當可怕，那是一股集合了憤怒、痛苦和悲傷的表情，但最終，這位領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勉強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呢。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前進着，一點一點往目標靠，現在突然要邁出這麼大一步實在是有些……擔憂。”
“無需擔憂。我沒打算讓你去拋頭露面、吸引火力。”阿一淡淡說道，“另有其人。”
“野比大雄？”
“是的。”說到這個名字時，阿一的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弧度，似乎是在微笑，“我信任他，他會理解我的。”
“萬一不會呢？”
“沒有萬一。”
“好吧，可……您有沒有考慮過，他已經被播種者選中了。考慮到現任的播種者還是第一代，他很可能還保留着對待混沌生物的‘本能敵對’。藉着一滴神血，播種者能做到很多事情……或許他也會向大雄灌輸這種思想，讓他認爲混沌側的生命全都該死。”
“我覺得應該不至於。但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你也不用擔心。”阿一的眸子裡綻放出幾寸冷光，“我會把播種者殺了。”
“你……”林賽再一次感受到詫異，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點都不瞭解這位上司。不瞭解他的思想，不瞭解他的部下，不瞭解他的文明。現在，他對他的實力更是一無所知，只能囁嚅着嘴分辨道，“可，可他是神啊，他創造了宇宙中的每一個物種……”
“反正他沒有創造我。”阿一的聲音變得有些起伏不定，“或者說，他創造我是爲了受苦的。真正讓我蛻變的是別人。”
……
“好。”林賽用極短的時間接受了這個事實，繼續問道，“那麼，需要我做什麼？還是像以前那樣和大雄接觸嗎？”
“不用。大雄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差不多等他這次回到地球，就會碰上一個來尋仇的人……他會靠自己的力量打敗這個人，然後，按照我想的，他對宇宙中的一些事會有一個更深的瞭解。再之後，他會順勢採取一些行動……最終，這些行動將在很遠很遠的未來裡起到作用，給予他啓發，讓他明白一些事，最終認同我們的理念。這是個漫長的過程，而這一切的開始，僅僅只是因爲一個從天空來的刺客綁架了他的朋友們。”
“林賽，我對你另有安排。”阿一緩緩地從石凳上站起來，凝視着他的眼睛說道，“你和陶仙帝一起……去一趟天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