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卡人是一個天賦異稟的種族,在這個宇宙中,很難找出在單體天賦上能夠與之匹敵的其他文明。前文中也提到過,這顆星球的本土人數大概有六十億,其中三分之二是超能力者,這部分能力者中約莫有百分之九十被評價爲“歐米茄級別能力者”,即——可能通過某種途徑毀滅宇宙的能力者。剩下的三分之一人沒有超能力,相應地就會繼承極高的智商,就由他們組成艾洛卡人的“國會”,商討種族發展的種種事項。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
可林賽·加西亞是個例外。他同時擁有七種超能力,雖然並非是艾洛卡人記錄中擁有能力最多的,但絕對是最最致命的。即便是將他的七種能力單獨摘出來,放到七個不同的人身上,這七個人全都可以被評爲歐米茄級別能力者。除此以外,他還有着一般能力者望塵莫及的超高智慧,能夠輕鬆讀懂播種者散播在宇宙裡的零碎言靈,能夠聽懂萬物發出的聲音。正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祝福疊加在一起,讓他成爲了“天選之子”,並一步一步爬上了文明領袖這一高位。他在位期間,一改艾洛卡過去故步自封的風氣,國門大開,歡迎所有秩序側的文明與自己建交。(過去的艾洛卡人自視甚高,認爲即便是在秩序側中也分高低貴賤,低等文明的人無權踏上艾洛卡的領土)
艾洛卡,真正融入了宇聯的泛文明圈中。
而此時此刻,這位天上地下獨一份的領袖卻被“召見”,不得不動身前往已知宇宙中最最神秘的地方——阿爾坦維的母星,第二地球。誰也不知道他們取這麼個名字是爲了紀念什麼,阿爾坦維已經存在了3億年,起源更是比任何文明都要早,甚至現在宇聯教育部通用的歷史教科書都是他們編寫的。但凡是他們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查到。
林賽是乘着一艘小飛艇來的,自從進入這個所謂的“第二太陽系”之後,這裡的每一幕都讓他很是吃驚,冷汗直冒。
這是顆什麼樣的星球啊?
從遠處看去,它根本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這個第二地球是一個影子,一個虛影,它的狀態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來回變換,好像無法被這個宇宙真正接納。更重要的是,它不是一顆完整的星球,非要比喻的話,第二地球就像一顆被切開的雞蛋,整個星球沿着赤道被精準地切成兩半,上下分隔開約莫六百千米的距離。從太空的角度看去無疑很是壯觀:海水都一分爲二地旋開了,露出星球內部最最熾熱的核,在宇宙中閃爍着濛濛紅光。兩個半球之間似乎沒有任何聯繫,唯有在星球的引力軌道上,懸浮着一層棱形的水晶簇,它們從外側鋪滿了六百千米深的那條縫隙,與星球一起緩緩自轉,也不知道究竟起了什麼作用。
第二地球上空,竟然還懸着無數的大陸……像島嶼一樣矗立着,每一座都有着獨立的重力系統,與其他島嶼互不干涉,和下面那顆星球更是相安無事。無數道水晶一般透亮的結晶體從島嶼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第二地球的大陸上面,想來這就是阿爾坦維的太空電梯,而這些懸浮在上空的島嶼則是太空站。可這太空站實在是有些詭異:當林賽仔細去數時,反而越數越多,好像時不時會有新的島嶼從星球那迷霧一般的影子裡重新冒出來,怎麼也弄不清數量。
至於那“第二月球”就更扯了……它是一塊發着強光的超大木球,上面還畫了一個大大的蚊香狀圖案,就這麼繞着第二地球咕嚕嚕旋轉着。林賽甚至懷疑這兒原來根本就沒有衛星,出於某種紀念意義,阿爾坦維人才造了這麼個玩意兒出來……
“還說我們瘋狂,和阿爾坦維人比起來簡直是十不足一……他們是多麼肆無忌憚啊,將宇宙的普適規律像揉麪團一樣揉扁捏平,隨心所欲地改造母星,還刻意弄成這種藝術品一樣的造型。”林賽發自肺腑地感嘆道。
此行的目的地,是所有島嶼中最最上面的一座——那兒便是阿一大總統的“總統套房”。整座島嶼呈現出水晶一般的通透,從上方俯視,一片閃爍着藍紫色光芒的湖泊霸拒着島嶼的正上方,隱隱散發着華美到幾近虛幻的極光。羣山疊嶂,最高的一座山峰頂端竟然還在下雪……雪花將山巔那塊地方鋪就上一層雪白的地毯,而下方世界中,則是一片片鬱鬱蔥蔥的綠色森林。
林賽將小飛艇停泊在湖邊,懷着無比敬畏的心情下了船。
踏上土地,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腳下的島嶼也變成半透明的樣子,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森林和高山的影子投射下來,而直到這一刻林賽才發現,原本它們的個頭都高的嚇人。尤其是那一座矗立着的雪峰,儼然就是一根擎天柱,直指向浩瀚無垠的黑色蒼穹,絕壁的弧度顯現出劍一般的鋒利。腳下也有一層草坡,再往下走一小段距離,就能看到方纔那個泉眼一樣的藍紫色巨大湖泊。
湖泊旁,生了許多珊瑚一樣的水晶簇,晶瑩剔透的水晶內部正散發着柔和的淡淡光芒。它們就充當了探照燈的作用,不僅如此,還能將湖裡面散發出的極光再度折射出來。沿途林賽也看到了不少能夠自行發光的植物——基本都是五角星形狀的小花,隨風搖曳,便會播灑出類似光粉一類的東西來,至少照明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微風輕起,挑一個柔軟的草坪坐下,帶上一瓶酒精飲料,在柔和的光線中看漆黑的宇宙星辰閃爍、銀河垂落……多麼浪漫,多麼有情調啊!
遠遠能看到一張桌子,兩個人影坐在旁邊的石凳上。
林賽微笑着加快腳步,一路走到他們面前,笑容卻猛地僵在臉上,整個人都一下愣住了。這位號稱擁有冠絕天地之智的男人,在近千年來,還是頭一次如此手錯愕。
那一瞬間,無數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電一般劃過。
坐在左邊位置上的,確實是一·野比·因菲尼特本人(本犬?)沒錯。他仍舊穿着那件深黑色的法袍,微微佝僂着背,雙手放在桌子上,一言不發地看着面前的虛空。阿一的眼神向來都是這樣:遠遠地看,你覺得他好像是在看你;但只要稍稍走近一點你就會發現他其實根本沒把目光聚焦在你身上,他只是將目光穿過你,凝視着你看不到的虛空。
另一位……是個女人。
而且還是很漂亮的女人。
她是個標準的地球人類,絕美的身段,烏黑亮麗的長髮,五官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她的瞳孔也是純正的黑色,眸子水汪汪的,裡頭微微帶着點兒笑意。臉頰並不像那種骨感美人,反而有些肉嘟嘟的,白暫的皮膚透着嬰兒一樣微妙的紅,讓人看着很是歡喜。總而言之,這位姑娘長得還算富態,身材豐滿卻不顯肥胖,擱在現代,屬於有很多人願意傾家蕩產倒追的類型……她還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帝王華服。這件衣服在她身上披着沒有半點霸氣可言,給人的感覺……大概就只是一件漂亮衣服,穿在了一個漂亮姑娘身上。
她的額頭上,印着一枚“壽桃與花瓣”的圖案。
女人儀態端莊地坐在這兒,用她水靈靈的眼睛看着林賽,報以和善的笑意。
“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林賽頭一次如此不確定自己的立場,“這位就是混沌十二帝之一的陶仙帝。”
“初次見面。”陶仙帝朝林賽輕輕一點頭。
“我不明白……”林賽真的很少說這句話,但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必須得說了,“您……這是什麼意思?”
“……”阿一終於將目光匯聚在林賽身上,沉默了一會兒後,他擡起早已進化出五指的右手,朝天穹上一指。但見藍紫色的湖泊中忽地風起雲涌、漣漪大作,一道虛無縹緲的極光從中迸發出來,帶着幾滴晶瑩的湖水,以極快的速度朝着天空飛去。當它升到某個特定的高度時,光團便“砰”的一聲炸開,化作點點光霧,將整座島嶼都籠罩在其中。
“這片湖,乃是‘時間長河’的發源地,我已經用時光繭屏蔽掉了所有外人的探知。此時,此刻,宇宙中沒有人能夠知道我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阿一用低沉至極的音調如此說道,“林賽·加西亞……你背叛我。”
————
說實話,這一天林賽早有預料。
他知道阿爾坦維對時間線的理解早已是如臻化境,自己騙得過宇聯上下所有人,卻唯獨騙不了阿一。但阿一既然從一開始就知道結果,卻仍然吸納艾洛卡進入七個元老文明,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他能接受,或者說,至少他認爲自己能解決自己那或早或遲的叛變。那麼,遲早有一天,也許是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阿一會把自己叫到辦公室裡,用他那向來古井無波的語氣訴說自己的叛變。到了那個份上,自己也沒有必要反駁什麼:藉着無視過去未來的時間長河,他多半連自己怎麼反駁都已經看到了。
他會承認。
至於承認之後會發生什麼……林賽用他的高智商做了不下百種預測,並佈下了他認爲萬無一失的幾百種暗線。哪怕被阿一當場殺掉,林賽也能保證自己的計劃最終得以落實下去,整個艾洛卡叛變到混沌側,盡最大可能捲走宇聯的人力、技術和設施。
每一次被阿一召喚,他都是抱着魚死網破的念頭去的。
然而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他卻痛苦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料到目前這種情況。爲什麼?爲什麼陶仙帝也在?爲了不落口舌,自己從來沒有和混沌方面聯繫過,陶仙帝手上不可能有什麼證據!不……問題的關鍵是,陶仙帝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在第二太陽系?在宇聯真正領袖的家裡?
————
“做得好。”阿一簡短地評價道。
“誒?!”林賽徹底亂了方寸,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耳朵大概出了什麼問題,“您說……什麼?”
“我說,你做得很好,很有眼光。”阿一又重複了一遍,“我就是叩狉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