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眼前的阿方索-卡隆,着實有些狼狽。一件黑色的風衣外套,緊緊包裹着身體,依舊擋不住狂風肆虐,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一頭整齊的微卷短髮,現在已經凌亂成了鳥巢,就連絡腮鬍都變得滄桑了許多。
僅僅只是小半個小時而已,阿方索似乎就急速蒼老了十歲,那一副黑框眼鏡也遮擋不住他的窘迫。
藍禮正在等候人行橫道的紅綠燈時,視線餘光注意到了從阿爾梅達劇院門口靠近的身影,第一反應還以爲是流浪漢;隨即意識到是阿方索時,真正地嚇了一跳,“卡隆先生,你沒事吧?”藍禮連忙走了上前,“你現在還好嗎?”
阿方索擺了擺手,又搖了搖頭,卻無法識別具體是什麼意思,然後他再次開口,“我只是想要……阿嚏!”突然就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他連忙用雙手捂住了嘴巴,“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要,和你談一談。”
“什麼?”藍禮不由愣了愣,不知道是因爲今天太過疲倦,還是因爲深夜太過寒冷,大腦的運轉速度顯然不太快。
如此場面,着實太過荒誕滑稽,以至於內心深處有種想笑的衝動;但藍禮知道,阿方索的身體情況卻不是開玩笑的,於是控制住了笑容,“我們可以明天交談,又或者是你進來劇院,但……”
但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擡起頭,前後看了看。現在時間已經迫近兩點了,西區漸漸安靜了下來,相較於紐約來說,倫敦不是一個夜生活無比豐富的城市,酒吧就是人們的普遍選擇;不遠處,陸陸續續離開的粉絲們正在打車,出租車估計會短缺一小會兒。
凌晨時分,所有事情都不太方便。
收回視線,看看阿方索的糟糕狀態。拒絕的話語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說出口,事已至此,藍禮還是表示出了自己的友善,“你現在需要保暖。否則,你會生病的。倫敦的四月和五月,總是如此麻煩,必須再三注意身體才行。”
“藍禮?”街道之上,引擎聲由遠及近,馬修的呼喊聲在清冷的夜晚裡響起,關切地詢問到,“一切情況都還好嗎?”
藍禮點點頭示意了一下,僅僅只是思考了片刻,然後就禮貌地向阿方索發出了邀請,“不然,我們先坐到車子裡,你需要取暖一下,有什麼情況,我們再慢慢交談,你覺得如何?”
“上帝,抱歉,我真的太抱歉了。”阿方索滿臉寫滿了歉意,但說話之際,又打了兩個噴嚏,頓時變得語無倫次起來,“抱歉。呃,我是說,謝謝。”
藍禮擺了擺手,表示沒事;快速來到車子旁邊,打開了後車門,“不用擔心。你現在需要一個溫暖的地方,好好地放鬆放鬆。我僅僅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至於之後的具體情況,在如此兵荒馬亂的狀態平復下來之後,他們可以再慢慢地進行溝通。
目送着阿方索上車之後,藍禮繞到了副駕駛座的位置,隨後也上車了。
一上車,馬修就主動將抽紙巾遞給了藍禮,而後熟練地打着方向盤,緩緩地離開了阿爾梅達劇院。
……
在用掉了十幾張抽紙之後,車廂之內徐徐吹來的暖氣,漸漸讓阿方索恢復了元氣。他似乎僅僅只是有些着涼而已,暫時沒有大礙;不過,那凌亂的頭髮、發紅的鼻子和憔悴的面容,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今晚確實是受罪了。
“歡迎來到倫敦。”藍禮開起了玩笑。雖然紐約的天氣也十分糟糕,可是相比起來,倫敦的無法預測總是讓人防不勝防。難以想象,現在六月份已經觸手可及了。
阿方索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回過神來之後,大腦重新開始轉動起來,“上帝,上帝,我到底做了什麼。抱歉,藍禮,我真的十分抱歉,請原諒我的失禮。我知道,你明天還有演出,今晚也無比疲倦了,你勢必需要好好的休息,我的行爲帶來了諸多不便,真的是太抱歉了。”
阿方索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們總是說,我太沖動了,現在我終於明白什麼意思了。”
“冷靜,冷靜。”藍禮可以真心實意地感受到阿方索的歉意和懊惱,他不由輕笑了起來,“就現在而言,你沒有帶來什麼不便,僅僅只是坐上了我的車而已。如果你感覺不好意思的話,你可以表示一下感謝,這是馬修,我的朋友;這是阿方索,一位出色的導演。”
在藍禮那輕鬆的話語介紹之中,慌亂的氣氛漸漸恢復了正常,馬修和阿方索簡單地表示了問候,而後藍禮接着說道,“你選擇了留下來,沒有離開,請問是還有什麼事嗎?”
阿方索一臉爲難的表情,“耶穌基督。我應該回去酒店的,抱歉,我誠摯地表示歉意。你們把我放在路邊,我隨手攔一輛出租車,回去酒店吧。有什麼情況,我之後通過你的經紀人,再和你正式聯繫。請原諒我的失禮和魯莽。”
阿方索-卡隆不是業內隨隨便便的無名小卒,他收穫過奧斯卡提名,他執導過“哈利-波特”,他與諸多大牌都合作過,他不是頂尖大導演,卻也不是籍籍無名的小導演。此時此刻,阿方索的表現卻絲毫沒有架子,毫無隱藏地展示了一顆赤子之心。
是的,阿方索很魯莽,也很衝動,而且製造了混亂。可以的話,藍禮現在只想要回家,洗一個熱水澡,然後早早地休息,這一切,藍禮都不會否認。但現在,藍禮卻願意給阿方索一個機會,側耳傾聽,以一名演員對一名導演的身份。
“導演。不如這樣,你暫時不要繼續道歉了,還是先和我說一說,你爲什麼選擇了留下來,你是在等我嗎?我以爲,我們在後臺已經結束了談話。”藍禮擡起了視線,透過後視鏡,在昏暗的視線裡看向了阿方索,誠懇地說道。
車廂之內的燈已經關閉了,只有窗外的路燈在亮着,但昏暗之中,阿方索卻可以感受到藍禮的誠摯和認真,他擡起了雙手,似乎想要表達一些什麼,但還是重重地落下,拍打在了大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我……呃……”阿方索猶豫了一下,整理了思路,然後這纔開口說道。
“我只是想着,我知道你現在的檔期是滿檔的,我也知道短時間之內你可能沒有辦法安排行程,但,我可以等。我的意思是,這部電影,你就是最佳人選。老實說,我想不出比你更加合適的人選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地投入表演,西區完畢之後,百老匯,這都沒有問題,你什麼時候有檔期了,我就什麼時候開拍。”
絮絮叨叨地重複完畢之後,阿方索卻沒有聽到回答,然後有些心虛起來,不由又補充了一句,“我只是想要告訴你這一點;我在劇院門口等着。”兩個語句的從屬關係似乎是錯誤的,應該顛倒過來纔對,而且沒有連詞,但意思還是表達清楚了。
藍禮不由微微張開了嘴巴,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然後就看到馬修投來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視線,這讓藍禮啞然失笑,再次看向了阿方索,“謝謝。我是認真的。但……你確定嗎?我可能要到九月、十月纔有空,甚至……”
“沒有問題!絕對沒有問題!”不等藍禮繼續說下去,阿方索就斬釘截鐵地說道,“這部電影和我以前所有的作品都不一樣,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主角身上,毫不誇張地說,表演的成功和失敗就決定了整部作品的質量和高度,我需要一名優秀的演員。現在,我找到了,所以,等待是值得的,你就是完美的選擇。”
有這樣一個小細節。談起電影話題時,阿方索的話語滔滔不絕,雖然語法錯誤依舊存在,但整個交談行雲流水、毫無停頓,那種亢奮和激動,那種專注和投入,就好像在大腦之中引爆了宇宙大爆炸一般,所有的激/情都宣泄而出。
“我必須承認,對於任何一位演員來說,接受如此的讚譽,這都是一份榮幸。”藍禮輕笑了起來,“你知道,你讓我想起了另外一位導演,德雷克-多雷穆斯,’愛瘋了’的導演。當初在特柳賴德時,他也是如此……熱情。”
阿方索和德雷克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長相,但此時,兩個人憨厚淳樸的氣質,還有執着於電影的狂熱,卻喚醒了藍禮腦海裡的記憶。
“所以,我想,也許我們應該坐下來談一談。”藍禮伸出了橄欖枝,後視鏡裡可以看到無比激動的阿方索,幾乎就要跳起來了,藍禮連忙補充到,“但不是今晚。今晚我需要休息。這樣吧,週日,週日我們約一個時間,然後坐下來好好談談。”
隨即,藍禮就想到了週日的約定,比爾-斯卡斯加德、湯姆-霍蘭德他們都會過來。
“週日的上午,我們一起共進早午餐,你可以嗎?”藍禮當場就做出了決定。
“當然,沒有任何問題!我的所有時間都是開放的,根據你的行程選擇就好。”阿方索依舊是一副積極配合的模樣,言語之間的亢奮已經隱藏不住,開始磨拳擦掌起來。
雖然今天才只是第一次見面,但藍禮已經開始喜歡阿方索了。這位導演,有點可愛。
“導演,請問你的下榻酒店在哪兒?我們現在送你回去。”藍禮微笑地說道,在阿方索拒絕之前,他又繼續了話題,“倫敦的凌晨時分,出租車可不太容易。既然現在已經坐在了車內,不如就順路前往吧。至少,讓我有機會表示一下感謝。”
阿方索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