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麗那雙不大的眼睛總是漾着一層淺淺的光暈,或挑或斜、或瞪或瞄,動靜之間的剎那風情總是讓人難忘。
看着斯嘉麗那輕揚的眼角,猶如波斯貓般的慵懶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藍禮嘴角的笑容也由淺入深,他不僅沒有慌亂,而且還輕輕往旁邊傾斜了一些,依靠在門口的磚牆上,身體越發放鬆隨意起來;右手依舊在玩着煙盒,但笑不語。
斯嘉麗眉宇輕輕挑了挑,有些意外藍禮的如此姿態,桀驁不馴、放/蕩不羈,舉手投足自有一番風/流。
這僅僅只是斯嘉麗和藍禮的第一次碰面,她不知道藍禮的爲人,但從外形的印象以及剛纔短暫的交鋒來看,藍禮更像是一個鋒芒內斂的紳士,輕描淡寫之間的優雅和睿智往往能夠在不知不覺中掌控主動權。
可是現在的藍禮卻顯得外放張狂,那水汽氤氳之間繚繞的傲骨和痞氣讓人不由就想起了詹姆斯-迪恩(james-dean)。這種細微的反差,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我知道你有一手好牌,但我也知道你現在在唬人。”斯嘉麗的瞳孔微微縮了縮,就好像貓咪看到了獵物一般,要麼就不輕易出動,要麼就一擊致命,那迷離之中隱藏的殺機隱隱亮出了鋒芒。
藍禮嘴角往下拉了拉,似乎因爲斯嘉麗的這句話娛樂到了,眼神頗爲玩味,“這又怎麼說?”
“你知道,有這樣一類人,他們總以爲自己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但……“斯嘉麗拖長了尾音,眼底閃爍着惡作劇的光芒,紅潤的脣瓣抿成了一條線,然後猛然勾勒起來,”但事實上,他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沒有人聽說過的無名小卒。”
“哎呦。”藍禮喊了一聲疼,作爲迴應,臉上的笑容卻反而加深了起來,“那麼這應該是一件好事,看來你已經確定瑞安肯定可以拿到角色了?”
藍禮的反應讓斯嘉麗有些不確定起來,潔白的牙齒輕輕咬了咬舌尖,眼珠子滴溜一轉,“你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繳械投降的失敗者。”藍禮之所以選擇留下來,顯然不僅僅是傻乎乎地在這裡站着,那麼,他到底在謀求着什麼?
藍禮笑容依舊,“我應該當做這是稱讚嗎?”
這滴水不漏的姿態反而是讓斯嘉麗做出了決定,她聳聳肩膀,露出了一幅完全不在乎的模樣,“誰在乎呢,你可以當做是稱讚,這是你的自由。至於瑞安到底能否試鏡成功,那是他的事,不是我應該擔心的問題。”
藍禮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我以爲你今天專程陪着瑞安過來,就是抱着勢在必得的姿態,夫唱婦隨,這可是好萊塢的一段佳話。”
斯嘉麗左眼輕輕一眨,猶如貝殼般的牙齒咬住了下脣,一抹狡黠的笑容勾勒了起來,眼看着那笑容越來越大,柔軟的脣瓣就從齒縫間逐漸滑落,最後變成了一個曼妙的弧度,“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擺拍這件事嗎?在看不到的角落,預約好的狗仔正在按着快門呢。”
“拍攝我們兩個的緋聞嗎?”藍禮的笑容裡多出了一抹調侃,輕/佻的話語尺度把握得當,不僅不讓人反感,反而會讓人臉頰微微發燙。
“呵。”斯嘉麗的笑容完全綻放出來,輕笑出了聲,邁開腳步離開了門口,背對着大堂的方向,面向着藍禮,後退腳步,“先生,你高估你自己了。”潛臺詞就是,以藍禮現在的名聲和人氣,還夠不上資格和她鬧緋聞。
藍禮攤開雙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斯嘉麗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細節,藍禮的身體離開了磚牆,重新站直了起來,可以理解爲只是想要更加方便說話,畢竟斯嘉麗在不斷後退,兩個人的距離在拉大;但同樣可以理解爲——
斯嘉麗回頭看了看,恰好就看到了羅德里格投來的視線。此時,瑞安正在滔滔不絕地說着什麼,不過羅德里格卻看向了窗外,視線所及的方向赫然是……斯嘉麗再次回過頭來,藍禮-霍爾。
腳步停了下來,笑容稍微收了收,但隨後就再次綻放開來,斯嘉麗認真地打量了一番藍禮,“這位紳士,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玩什麼魔術,但我很確定的是,我對於參與其中沒有任何興趣。我沒有記錯的話,我是雷諾茲隊的。”
自己的算盤被察覺出來,藍禮內心深處微微扼腕,但表面卻滴水不漏,“我以爲你對瑞安的絕對實力有足夠的信任。”
這句話讓斯嘉麗毫無顧忌地大笑了起來,“這個笑話着實不錯。”瑞安可以說是一個不錯的演員,但距離“絕對實力”這樣的形容詞還是相去甚遠,斯嘉麗大膽直接的吐槽精神即使是瑞安也沒有能夠避免。
斯嘉麗轉過身,再次踩着婀娜的步伐走進了大堂,背影消失在那厚重的玻璃門背後。庭院重新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藍禮一個人。
羅德里格的注意力顯得不太集中,眼前的瑞安依舊在發表自己對劇本的看法,他的焦點鎖定在了故事的節奏控制上。對於驚悚恐怖電影來說,和大部分爆米花電影相似,高/潮的控制和氛圍的營造都是至關重要的,但聽在羅德里格耳朵裡,這些都是廢話。
節奏也好,氛圍也罷,這些都是導演的工作,而不是演員的。瑞安對於角色的理解顯然依舊停留在“第一部分”,聚焦於如何將觀衆的緊張情緒牢牢把握在手中,如何像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那樣以看不見的恐懼來帶動觀衆情緒……但是關於角色本身的理解,關於劇本內涵的昇華,瑞安卻沒有任何觀點。
這讓羅德里格有些失望。
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在觀看了藍禮的表演之後,瑞安的表演就顯得淺顯而直白。的確,瑞安可以準確地將慌亂、恐懼、絕望等情緒表達出來,這和羅德里格當初腦海裡的設定不謀而合,毋庸置疑,瑞安可以出色地完成任務;但瑞安的表演缺少層次,更缺少深度,對於故事的提煉沒有起到任何幫助。
“活埋”具備了成爲出色的潛質,但現在卻被看做了一部不俗的作品,與其他恐怖電影、驚悚電影沒有差別。
不由自主地,羅德里格擡起頭瞥了窗外一眼,然後就看到了正在交談的藍禮和斯嘉麗。間隔了整個庭院,羅德里格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可是他卻可以察覺到藍禮身上那細微的不同——他看起來更加的……不羈,粗獷而自如的神態顯得遊刃有餘,那種風/流/倜/儻的姿態讓視線不由就停留了下來。
羅德里格沒有時間去細究藍禮的真實個性,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現了保羅的形象,不是被困在棺材裡的保羅,而是在前來伊拉克之前的保羅。
風趣幽默、英俊瀟灑的保羅總是可以贏得女孩兒的芳心,高中時候還是學校籃球隊的隊員,校園裡的風雲人物,他總是盡情地享受生活,總是肆意地揮灑青春,一直到他遇到了琳達——後來成爲了他的妻子。
婚姻剛開始總是幸福美好的,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他們在郊區有了自己的房子,他們的生活逐漸穩定了下來;但是2008年的房地產泡沫卻掀起了一場金融海嘯,他們銀行裡的積蓄全部消失不見,生活頓時陷入了困境之中,於是爭吵開始了,他們開始變得疏遠、變得陌生,生活開始變得艱難、變得掙扎。
選擇前往伊拉克,這是生活所迫的無奈選擇,同時也是給這段婚姻一些空間的選擇。
在遭遇綁架之前,保羅和琳達發生了一次爭吵,過去幾個月以來積累的不滿和怒火全部爆發出來,房貸的壓力、銀行的催促、距離的艱辛、孩子的教育……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兩個人恨不得穿過電話線撕毀對方,最終各自放下狠話之後,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羅德里格在藍禮的身上看到了保羅的一生,生動而具體,立體而形象。劇本里的情節碎片都開始變得真實起來,即使“活埋”的故事侷限在了一口棺材之中,可是棺材之外的世界卻開始無限延伸,整個故事開始變得飽滿、變得深刻。
羅德里格內心的亢奮開始一點一點地雀躍起來,幾乎難以抑制,他有種衝動,想要立刻就扛着攝像機,記錄下藍禮的一舉一動,甚至立刻就投入電影的拍攝之中,創作的熱情猶如火山爆發般不斷井噴,每一個細胞都開始尖叫吶喊起來。
“羅德里格?”瑞安呼喚的聲音讓羅德里克回過神來,“你覺得怎麼樣?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重新修改一下劇本,把這幾個場景重新規劃,然後我們就可以投入拍攝了。接下來一個月我都足夠的檔期來完成這部作品。”瑞安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摩拳擦掌地隨時準備投入工作之中。
羅德里格認真地看着眼前的瑞安,他沒有忘記,瑞安是他的第一選擇,而且他還親筆書寫了邀請書信;他也沒有忘記,瑞安現在的名氣對於“活埋”來說是無比寶貴的,之後的發行、宣傳、上映等方方面面都會有所幫助;他同樣沒有忘記,瑞安親自從洛杉磯趕過來紐約,這份誠意和投入彰顯了他的熱情。
他的心目中已經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