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你知道的,這是屬於你的時刻。”
賈斯汀-汀布萊克微笑地注視着站在眼前的藍禮-霍爾,眼神裡充滿了真摯和誠心,而後不需要過多言語,整個麥迪遜廣場花園之中震耳欲聾的聲響就是最好的證據,如同瀑布轟鳴一般地從四面八方持續涌動而至。
老實說,賈斯汀有些嫉妒。
作爲一名本職工作是歌手的不務正業演員,賈斯汀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如此雷鳴般的安可聲是多麼難得又多麼瘋狂。即使是歌手的單獨專門演唱會,雲集了自己的鐵桿歌迷,也不見得能夠享受如此待遇;更不要說一場臨時拼盤演唱會了,而且還是免費場次。
這,着實太不可思議了。
當初,剛剛進入“醉鄉民謠”劇組的時候,賈斯汀內心深處或多或少有些別苗頭的意思,試圖證明自己纔是整個劇組裡最爲大牌也最受歡迎的那一個;但如此想法很快就掐斷了,因爲兩個人之間根本就沒有可比性,藍禮的專業和投入絕對是無可比擬的。
更重要的是,對於他的暗暗較勁,藍禮完完全全不在意,這讓他的刻意和在意頓時變得可笑起來,那種挫折感重視難以形容,只能自我安慰:
那是劇組,那是藍禮的地盤,那是客場作戰,他需要重新回到自己的主場——當他站在舞臺之上的時候,情況自然就將截然不同,出道二十年的表演功力絕對不可小覷,他可以輕輕鬆鬆地掌控全場,牢牢地將優勢掌握在自己手裡。就是如此自信!
今晚,賈斯汀卻再次改變了想法。
不是說他的表演不夠出色,也不是說他的掌控不夠到位,更不是說他的人氣不夠頂尖;只是藍禮站在舞臺之上,似乎就註定將成爲矚目焦點,那份沉澱下來的獨特氣質賦予了藍禮每一次表演與衆不同的味道,作爲專業人士的賈斯汀自然就更加了解了。
現在,全場表演結束了,而觀衆們依舊正在呼喚着藍禮的登場。
當然,賈斯汀可以自我安慰,這不過是人氣高低的差距而已,“地心引力”的票房正在摧枯拉朽地創造記錄,藍禮的號召力自然非同小可;但賈斯汀不願意自欺欺人,坦然地承認他人的優秀也是自我進步的重要一步。
更何況,舞臺表演本來就沒有輸贏之爭,不是嗎?
不是爲了自己的臣服找藉口,而是賈斯汀現在才終於明白了藍禮的感受,之前在“醉鄉民謠”劇組之中藍禮就展現出了與世無爭的狀態,一心一意地投入了表演世界之中,不是因爲他不在乎輸贏的勝負,而是因爲藝術領域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輸贏——
當一位藝術家開始在意輸贏的時候,他纔是輸家。
賈斯汀真心實意地注視着藍禮,再次說道,“你必須登臺了,否則我強烈懷疑,觀衆們是不是會把舞臺直接拆掉。”
那調侃的語句讓藍禮也啞然失笑。他可以隱隱地感受到,賈斯汀發生了些許變化,無法用語言準確描述,畢竟他們之間不算熟稔,許多情緒細節也就無法詳細描述;但改變確實是存在的,這是一件好事。
“抱歉,我需要外出迎接屬於我的歡呼了。”藍禮輕輕挑了挑眉,一本正經地說道,然後就可以聽到所有人都鬨笑起來。
如果藍禮沒有這樣說,大家也都難免有些奇怪,就好像倫敦西區的戲劇舞臺一樣,最後謝幕難道不應該是整個劇組一起登臺嗎?只有當整個劇組站在舞臺上的時候,主角們才能夠進一步上前接受歡呼。
但現在藍禮以一種輕鬆而打趣的方式說出來之後,那一點點奇妙的感覺就煙消雲散了。
藍禮轉過身,再次走上了舞臺。
同樣,沒有特別的出場特效,藍禮就這樣再次出現在了全場觀衆的面前,站在了那一束明亮的聚光燈之下;但藍禮卻沒有着急地安坐下來,而是閉上眼睛,靜靜地側耳傾聽着聲響,如同鼓槌擊打在胸膛之上般,然後心臟就開始強壯有力地撞擊起來,一下,再一下。
“安可!安可!安可!”
雷鳴般的聲響一下接着一下地衝撞過來,因爲太過兇猛也太過炙熱,以至於腳步都幾乎要站不穩了,然後渾身肌肉就下意識地緊繃起來,牢牢地站立在原地,擡頭挺胸、昂首闊步地迎向這場安可風暴。
如此喧鬧,卻又如此安寧。
在狂風驟雨中,藍禮捕捉到了一絲屬於自己的安寧,整個世界就這樣安靜了下來,甚至可以捕捉到音浪和心跳契合在一起的節奏,重重地、重重地撞擊着胸膛,然後他就再次成爲了勒維恩-戴維斯,站在舞臺之上,尋找到了自己繼續前進的方向和動力——
不是那些呼喊,而是隱藏在呼喊背後的熱忱與堅定。曾經,勒維恩的搭檔邁克爾也擁有着這股熱情與執着,卻終究在漫漫長路之上丟失了;現在,勒維恩再次感受到了心臟之上屬於邁克爾的重量和溫度,生活就變得可以忍受起來。
藍禮想到了魯妮-瑪拉。
演唱會之前,魯妮發送了一條短信,上面寫着,“所以我們抵達了,一個回不去的孤地。只是現在這片孤地之上,你卻不再是一個人了。”
今晚,魯妮就坐在麥迪遜廣場花園之中,成爲兩萬觀衆之中普普通通的一員,就如同兩年前的那場演唱會一般,以觀衆的心態靜靜地享受這場演唱會的美妙和動人,以堂吉訶德的心態跟隨着藍禮走進那一個回不去的孤地,爲了夢想而肆意放縱自己。
她始終是知道的。
藍禮就這樣久久地站在原地,此時此刻,魯妮的短信再次在腦海之中浮現,這一片廣袤而清冷的孤地之上,找不到回去的道路、也看不到前進的方向,但現在卻聚集着越來越多人,如同堂吉訶德般追逐着一個虛無縹緲的幻想,離經叛道地宛若瘋子。
如此景象,着實太過美妙也太過動人,讓人沉醉。
漸漸地、漸漸地,安可聲終於平復了下來,只是殘留着滾滾熱浪依舊在空中涌動着,全場漆黑一片,只剩下舞臺中央的那一盞聚光燈,孤零零的籠罩着藍禮的身影,無邊無際的黑暗讓人產生一種“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的錯覺。
賈斯汀和艾德等人也都重新來到了側臺,靜靜地欣賞着藍禮的安可演出。
藍禮終於坐了下來,抱起了自己的吉他,微微收起下頜,明亮的燈光穿過凌亂的髮絲和濃密的睫毛,捕捉到嘴角的那抹淺笑,世界就這樣明亮了起來。
“剛剛在後臺,我和賈斯汀、艾德他們正在閒聊,也許我們可以聯手舉辦一個音樂節,提供一個舞臺,邀請來自世界各地的民謠歌手登臺演出。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重要的是,我們也不確定到底有多少觀衆願意前來。”
藍禮是認真的,之前他們在後臺的確正在討論這件事。
“但當初羅伯特-雷德福創建聖丹斯電影節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聖丹斯能夠成爲全美的獨立電影聖地,他只是堅持着一個信念,然後就去做了。如果失敗了呢?那麼就失敗了,至少他曾經爲了自己的夢想而全力以赴。”
“民謠音樂節,是不是也能夠嘗試看看呢?我想,也許我們終究還是需要懷抱一點希望和一點信心的,哪怕是不切實際的想法,否則,生活的所有一切都可以預見,那將多麼無趣又多麼乏味,你們覺得呢?”
藍禮就這樣坐在椅子上,安靜地訴說着,聲音裡隱隱帶着一絲笑意,可以聽得出來他的輕快和愉悅,讓每一位聽衆的嘴角也不由上揚起來。
“但……他們說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我表示了強烈的抗議,上帝知道我是一個多麼笨手笨腳的傢伙,又懶惰又健忘,絕對不適合這樣的組織活動。我的歌迷們就再瞭解不過了,我的第二張專輯至今還沒有看到任何蹤影呢。”
藍禮的自我吐槽讓全場集體鬨笑起來。
停頓片刻,藍禮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垂下的眼簾在陰影中隱藏了自己的情緒,“而且,我一直到現在都還欠着某人一個安可。”
某人。
難道是……
藍禮輕輕扯了扯嘴角,試圖再多說一些什麼,卻發現千言萬語都變得蒼白無力起來,語言似乎根本無法表達內心的真實想法,更不要說全部想法了。
兩年前,就在這片舞臺之上,她期待着一個安可、守候着一個安可——專屬於她的安可,但他拒絕兌現,因爲他希望她能夠親自站在舞臺之上,完成這個安可,實現這個夢想;可惜的是,她沒有能夠兌現約定。
後來,站在格萊美舞臺之上,他完成了那個安可,而她卻終究再也聽不到了;格萊美舞臺終究不是麥迪遜廣場花園,他以爲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站在這裡,卻沒有想到兜兜轉轉的最後還是得到了機會,儘管兩年時間就這樣飛快流逝了過去。
時光荏苒,現在他終於做好了準備。他準備在今晚完成這個安可,遲到了兩年的安可,卻還是希望能夠爲那場只屬於一個人的演唱會畫上最後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