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離開之後,藍禮並沒有立刻開始投入工作。躺在陽臺之上享受了一個下午的日光浴之後,夜幕降臨時分終於開始忙碌了起來。
藍禮和瑞恩匯合,出席了由戛納電影節主席吉爾斯-雅各布在正式開幕之前舉辦的私人派對,主競賽單元和一種關注單元的所有評委全部集體出席,另外還有提前抵達戛納的劇組以及名流也全部都在邀請之列。
派對之上,形形色色、花團錦簇,藍禮自然也是重要焦點之一。
最有趣的時刻莫過於“三駕馬車”的相遇,藍禮-霍爾、瑞恩-高斯林和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這三位演員被稱爲是今年戛納電影節人氣最高的三駕馬車,不僅僅是影迷和記者,就連歐洲電影人們都充滿了興趣和好奇。
當然,還有不能忽視的蒂耶裡-福茂。
作爲戛納電影節入圍影片最終拍板權和選擇權的擁有者,蒂耶裡無疑是業內最具權勢最具威望的人羣之一,業內關於他的傳聞數不勝數,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個性,強勢而挑剔,在合作過程中引發了不少吐槽,還有衝突。
但作爲選片委員會主席,蒂耶裡的工作至關重要,他是整個電影節質量和星光的保障,他的手腕、能力和品味,將決定了戛納電影節這個品牌的走向。強硬和鐵腕,這就是他的風格。
曾經有內部人士透露,入圍戛納的作品,百分之八十是依靠質量,百分之二十則是其他。所謂的其他,是人脈、是嫡系、是利益、是星光……而這“百分之二十”,恰恰就是最難以掌控的,蒂耶裡在過去十年時間裡的工作成效,有目共睹。
人人都愛蒂耶裡-福茂。人人都恨蒂耶裡-福茂。
順帶一提,吉爾斯-雅各佈於1977年開始擔任戛納電影節的選片委員會主席,經過二十三年的沉澱與打磨,2000年,他成爲了戛納電影節的主席;次年,吉爾斯向蒂耶裡伸出了橄欖枝,邀請後者繼任了選片委員會主席。
事實上,蒂耶裡比想象之中還要年輕一些和藹一些。
灰白色的頭髮和密集的魚尾紋總是讓人容易產生誤解,他不是五十三歲,而是七十三歲,但真正見面交談之後,那股獨特的藝術家氣質確實與衆不同,不是想象之中的成熟穩重或者狡猾精明,而是藝術創作者所擁有的那種高傲,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的清冷,在這之外,還摻雜了一絲商人的算計。
如果由藍禮來形容,他會選擇一個具有東方文化特色的詞彙:儒商。
這着實和傳聞之中的選片大魔王相去甚遠。不過,藍禮確信,工作狀態和休閒狀態的蒂耶裡,行事作風應該是截然不同的。
“……事實上,我最初的構想是邀請’地心引力’前來擔任開幕影片的。”蒂耶裡流露出了扼腕的表情,連連搖頭,“但遺憾的是,阿方索表示,後期製作還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心力,甚至可能威尼斯和多倫多都趕不上了,這是真的嗎?”
藍禮微微有些意外。
“地心引力”和“了不起的蓋茨比”都是華納兄弟製作發行的作品。但藍禮不曾聽說過這樣的細節,當然,華納兄弟也沒有必要向他報備。
不過,如果“地心引力”取代“了不起的蓋茨比”,成爲今年戛納電影節的開幕作品,這勢必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老實說,我不太清楚。”藍禮微笑地回答到,“不過,之前在拍攝的時候,我們就遇到了諸多技術難題,阿方索一直在試圖解決它,真正地打造出一部獨特視覺體驗的太空電影,所以,後期製作勢必無比困難。但具體情況,你就難倒我了,老實說,我對於後期製作一無所知。”
這是實話。
電影后期製作的複雜程度,藍禮確實不太瞭解;但可以肯定的是,電腦特效的後期製作顯然需要花費更多時間和精力,更不要說現在真正進入成熟期的3D技術了,“阿凡達”的製作後期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前前後後花費了將近三年時間。
這次也是如此。
“地心引力”所有拍攝工作完成之後,藍禮才投入了“醉鄉民謠”的劇組;但結果卻反過來,“醉鄉民謠”率先登陸了戛納電影節的舞臺,但“地心引力”依舊在緊鑼密鼓地後期製作中。
可是,面對藍禮的如此回答,蒂耶裡的眼神卻微微一閃,顯然不相信藍禮的說辭,但他也沒有戳破,依舊笑容滿面地說道,“如此一來,真的太可惜了。現在看來,阿爾貝託應該會非常開心。”
阿爾貝託-巴貝拉(Alberto-Barbera),威尼斯電影節的新任主席。
對於中國觀衆來說,最爲熟悉的應該是前任主席馬可-穆勒(Marco-Muller),他曾經前往中國留學,第一任妻子也是中國人,2004年接掌威尼斯電影節主席帥印之後,水城就朝華語電影打開了大門,在過去八年時間裡,着實取得了不少成績。
威尼斯電影節的主席是有年限的,四年爲一個週期,在馬可擔任主席的兩個週期之內,威尼斯的國際聲譽和藝術收穫有利有弊有好有壞,引發了諸多爭議,卻難以準確描述。
一方面,馬可主動向好萊塢敞開門戶,效仿戛納,迎接了無數頂級明星的駕臨,在話題方面炮製了諸多焦點,這也爲威尼斯帶來了可觀的財政收入,就連威尼斯的旅遊業都出現了復甦勢頭。
另一方面,馬可對於意大利本土電影缺少足夠的推動,這引發了本土勢力的強烈反彈;同時,馬可對於明星效應投入過多力量,導致參賽電影質量出現明顯下滑,未能準確把握平衡。
這還不是全部。
面對多倫多電影節的衝擊,威尼斯電影節對於好萊塢的吸引力正在急劇下降,又重新陷入了窠臼之中;而意大利的經濟衰敗和威尼斯的昂貴物價形成了一個矛盾,這使得電影節的銷售市場漸漸萎靡,其他片商紛紛望而卻步。
此外,2007年野心勃勃籌劃的威尼斯電影宮修繕工程,卻在去年被判處“極刑”,先是在地基之中發現石棉有毒物質,而後又發現地基水質構成不再適合建造,這直接導致電影宮計劃徹底化爲泡影,前前後後花費了數千萬歐元,卻一無所獲。
世界範圍,因爲馬可-穆勒,人們重新認識了威尼斯電影節,積極意義的;歐洲範圍,因爲馬可-穆勒,人們也重新認識了威尼斯電影節,消極意義的。
去年,整個歐洲藝術電影領域最熱門的話題之一就是,馬可是否應該繼續留任,他又是否願意爭取留任,就連柏林和戛納舉行電影節的期間,討論都不絕於耳;經過反反覆覆的深思熟慮,馬可還是選擇了卸任,由曾經在1998年到2002年擔任威尼斯電影節選片委員會主席的阿爾貝託接任。
今年是阿爾貝託接管威尼斯電影節的第一個年頭,可謂是萬衆矚目、壓力山大。
歐洲三大電影節之間的關係是矛盾的,互相競爭又互相扶持,互相關心又互相較量。
蒂耶裡看似和煦友善的話語背後,卻隱藏着暗暗的揣測和刺探,試圖從藍禮的口中得知進一步的情況。顯然,如果“地心引力”最終前往威尼斯的話,他會非常非常失望,嫉妒和羨慕的情緒應該無法準確區分開來。
藍禮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了起來,他覺得,藝術領域的這些勾心鬥角,其實有點可愛。
“我着實不太清楚,現在只能交叉手指開始祈禱了。對於華納兄弟來說,他們自然希望能夠趕上威尼斯或者多倫多,這對於票房來說是好事。但,我們錯過了戛納,誰知道是否還會錯過威尼斯和多倫多呢?”藍禮彷彿沒有察覺出蒂耶裡話語裡的深意一般,認認真真地回答到。
蒂耶裡眼底流露出了淺淺的笑意,藍禮的話裡話外正在暗示着,後期製作進度還是無法讓華納兄弟滿意,現在他們正在催促着,錯過戛納是一個意外,而錯過威尼斯和多倫多也是大概率事件。
“哦,可憐的阿爾貝託。我現在真心期待着今年威尼斯的片單,你知道,阿爾貝託的藝術眼光總是讓人佩服的,我以前就特別喜歡和他交流。”蒂耶裡流露出了惋惜和擔憂的神色,滿眼真誠,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的虛僞。
藍禮輕輕聳了聳肩,微笑地說道,“抱歉,這個話題我沒有辦法參與。你們之間肯定有一個藝術電影片單交流羣組,但我不在裡面。”
調侃的語氣頓時讓蒂耶裡歡快地大笑起來,但沒有正面迴應,隨後就轉移了話題。
蒂耶裡始終沒有察覺出來,一直到藍禮轉身離開之後,細細地重新品味一番,那股後勁才慢慢地泛了上來,他這才意識到,兜兜轉轉到了最後,其實藍禮什麼都沒說,所有都是他想當然的意識,藍禮不過是順毛輕輕捋了捋而已。當整個談話結束之後,卻萬花叢中片葉不沾身。
這樣的意識讓蒂耶裡不由微微有些錯愕,隨後笑容就輕輕上揚了起來。比起生氣和惱怒來說,更多還是忍俊不禁的荒謬和無奈。
看來,這位名聲在外的演員,顯然比想象之中還要更加深奧也更加有趣;世襲貴族的頭銜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個落魄貴族的虛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