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着實太不對勁了。
隱隱約約地,安迪可以感受到一股怪異感,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他停頓下來,認真想了想,還是沒有答案,只能順勢再繼續詢問下去,試探着藍禮的態度,“那麼小妞電影呢?你知道,愛情喜劇作品,類似於’風/月/俏/佳/人’的那種類型。”
“小妞電影。”藍禮輕輕頜首,“這是一個全新的嘗試,說不定能夠碰撞出不同的火花呢?我覺得值得試試看。”
安迪微微張開了嘴巴,下一個詢問的問題已經在舌尖之上打轉了,但沒有着急着說出來,而是細細地摸索了一番,然後終於反應了過來:一切都很順利,問題就在這裡,太過順利了,藍禮全場都在點頭贊同,始終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更不要說拒絕了。
這不正常。
安迪乾脆更進一步地說道,“那麼’星球大戰’重啓系列呢?”
“哈。”藍禮輕笑出了聲,歡快地調侃了起來,“安迪,你知道迪士尼不會以此作爲交易籌碼的,迪塞爾沒有那麼重要。”
安迪這才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原來你沒有喪失理智。”
藍禮不解地挑起了眉宇,“哪一條線索讓你產生如此懷疑的?”
剎那間,安迪就可以感受到藍禮字裡行間的犀利和嚴肅,氣氛立刻就凝固了起來,彷彿心臟瞬間就停止了跳動,但如此感覺轉瞬即逝,隨後就再次鬆懈了下來,可以清晰地看到藍禮的眼底深處緩緩流淌出了暖暖的笑意。
安迪無可奈何地輕輕搖了搖頭,“你難道沒有察覺到自己剛纔的回答嗎?動畫電影、小妞電影、童話故事,所有的類型和題材都是爽快地答應了下來,甚至沒有任何質疑,這着實太不正常了,如果不是因爲我知道,對於工作你從來不會開玩笑,我幾乎就要懷疑你在惡作劇了。”
藍禮啞然失笑,“你的意思是,你還是更加習慣我說’不’?”
“是的,我寧願你選擇拒絕。什麼事情都點頭答應的你,看起來就像是被洗腦了一般,那不是我當初簽約的藍禮-霍爾。”安迪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就連笑容都僵硬了不少,似乎剛纔真的被嚇到了,“還是說,因爲迪塞爾的關係,你這纔來者不拒?”
“對付一個迪塞爾,不需要我堵上整個演員職業生涯。”藍禮如此回答到,輕描淡寫之中迸發出來的強大自信和驕傲,令人側目,而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更何況,他不值得。”
安迪忍不住就歡快地笑了起來,脣齒之間再次重複了一遍,“他不值得”,而後連連點頭表示了贊同,“既然不是,那到底是爲什麼?你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認真的。”話語說出口之後,藍禮緊接着又解釋到,“當然,我還是會閱讀劇本的,不可能什麼作品都出演,我想,我的底線應該比尼古拉斯-凱奇高一些。”信手拈來的調侃讓安迪再次哧哧地輕笑了起來。
“我只是想要開放不同的可能性。”藍禮道出了最近幾個月休假之後的心境變化,“一直以來,我都熱衷於鑽研演技,在角色的探索之上開拓更多可能性,這是一項長期任務,我還是會繼續堅持下去,就好像這一次的’爆裂鼓手’一般,這依舊是我的表演動力源泉。”
“但除此之外,表演還可以帶來不同的感受。”藍禮不由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在牛津伯爵的派對之上,所有人都認爲大庭廣衆之下的表演是一種侮辱和貶低,但藝術誕生之初,帶來愉悅的享受也是重要功能之一。
即使是繪畫和雕像,即使是建築和詩歌,它們也擁有娛樂大衆的效用。
奧斯卡-王爾德(Oscar-Wilder)奠定了自己頹廢藝術家社會地位的著作,長篇小說“道林-格雷的畫像”,創作之初的靈感是來源於一次普通的朋友拜訪。
當時,他拜訪了一位畫家朋友,畫家的男模特非常年輕漂亮,王爾德忍不住感嘆到,“可惜了,這樣的美麗生物,終究還是有衰老的一天。”然後,畫家回答到,“是啊,如果能夠讓畫中的人物代替他老去就好了。”
正是在這樣的契機之下,王爾德創作了那本著作,而後得以名揚四海。
藝術來源於生活,並且高於生活。這句話可以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理解,第一種,藝術是對生活的解讀和詮釋,通過再創作來窺探生活的真諦;另外一種,生活是藝術的創作根源,當藝術脫離了生活的時候,它本身也就不具備了意義。
當然,不是說藍禮以前的作品就脫離生活了,“醉鄉民謠”、“地心引力”等作品的表演靈感全部都來自於藍禮自己;而是說藍禮過於專注於表演的藝術探索,反而忽略了表演的寬度和廣度,僅僅只是挖掘深度,那麼最終,表演就將脫離生活基礎,變成空中樓閣。
所以,藍禮希望開放不同的可能。
“想象一下,我出演了’風月俏佳人’這樣的作品,那應該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藍禮的臉上重新綻放出了笑容,輕快地說道。
這一次,反而是安迪皺起了眉頭,“你是說,扮演花瓶嗎?上帝,好萊塢的花瓶已經足夠了,你還要過去湊熱鬧嗎?”
“你知道,花瓶是一個貶義詞之前,它是一個褒義詞,只有足夠帥氣或者足夠漂亮的人才能被稱之爲花瓶。”藍禮一本正經地回答到。
安迪卻是一口氣卡在了喉嚨裡,無語地吐槽到,“哈!哈!非常好笑,所以,你被稱爲花瓶,還應該感到榮幸嗎?”
藍禮攤開雙手,“去年,我被’人物’雜誌評選爲年度最性/感/男士的時候,第一個通知如此喜訊的人是你。”
“對,是我。可是當時你說什麼?”安迪繪聲繪色地說道,模仿着藍禮標誌性的雲淡風輕語氣說道,“哦,這是好消息。謝謝。”安迪的肩膀重重地耷拉下來,“哈囉,拜託,就連路邊的清潔工都可以比這個更加有情感一些,好嗎?”
藍禮嘴角浮現出了一抹輕笑,“好,我瞭解了。那麼,你最好尋找一些合適的項目,不要讓我丟臉丟得太厲害,否則記者們就要追問我了:嘿,藍禮閣下,你難道不是自詡爲演員嗎?爲什麼你會出演這樣的大爛片?就連花瓶都顯得如此乏味?”
安迪靜靜地注視着藍禮,以如此平靜的方式表達着自己“吐槽無力”的觀點。
藍禮卻毫不在意,“安迪,你知道嗎?你現在和羅伊越來越相似了。剛纔這個表情,就是羅伊的招牌,就連眼神都一模一樣。”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安迪頓時就振作了起來,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停下。停下!你總是知道如何激怒別人,對吧?”
“準確來說,我總是知道如何抓住弱點。每個人都有弱點。”藍禮認真地說道,“不過,比起艾爾芙來說,我的道行還是不夠高深。”
“那麼你的弱點呢?”安迪緊接着詢問了一句。
藍禮微笑。
安迪敗下陣來,舉手投降,主動轉移了話題,“‘爆裂鼓手’的拍攝行程暫時還沒有確定下來,但迪士尼和漫威影業方面,我們還是需要進一步談判。”
“事實上,迪士尼方面發了兩封郵件給我,提供了一些潛在的項目提案,沒有具體劇本,只是一個項目構思,我一會轉發給你,你打開來瀏覽一下,然後給我一個大概的輪廓,我和他們繼續深入談判。迪塞爾的事情必須加快進度了。”三言兩語,安迪就把事情交代完畢。
但這還不是全部,“另外,這次在戛納,有兩個頂級派對,我希望你能夠出席。一個是吉爾斯-雅各布和蒂耶裡-福茂都會出席;另外一個則是’醉鄉民謠’的劇組派對,不過,科恩兄弟還邀請了許多製片人以及市場人員,他們希望你能夠更多參與到獨立電影領域的推動之中。我表示同意。”
藍禮微微挑了挑眉。
去年,科恩兄弟透過安迪試圖尋找藍禮的時候,藍禮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聖丹斯電影節”,科恩兄弟對於美國獨立電影產業的推動,功不可沒,他們顯然希望集聚更多力量,只是沒有想到,最後居然是爲了“醉鄉民謠”的合作;現在一年過去了,又重新繞回了原地。
難道說,科恩兄弟通過“醉鄉民謠”的合作,對藍禮進行了評估,現在才更進一步地敞開心扉?
“沒問題。”腦海的思緒只是翻滾了片刻,藍禮就乾脆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安迪又一次流露出了懷疑的神色,“你看,你今天就是不太對勁,什麼事情都如此乾脆地答應了下來,這着實讓人感覺不安,好嗎?藍禮,老實說,這次回去倫敦,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果然是安迪-羅傑斯。這些年,他們之間的合作能夠相安無事,甚至是順風順水,這顯然是有原因的。
藍禮卻沒有正面回答,輕笑出了聲,“放心。應該拒絕的時候,我會拒絕的。你就好好享受這一段美妙時光吧,也許明天起牀之後,我就要開始拒絕了。”
安迪微蹙起了眉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藍禮,卻終究還是一無所獲,最後只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相信你。你知道,你之所以能夠取得今天的成就,就是因爲你始終堅持做自己,獨一無二的藍禮-霍爾;所以,請繼續堅持下去好嗎?我還是喜歡原來的那個藍禮。”
“……嗯。”長長的沉默之後,藍禮沉聲迴應到,低低的喉音幾乎聽不見,轉眼就消失在了那肆虐的海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