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阿白將我揍得鼻青眼腫,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渾身像散了架子一樣。他揍完我之後揚長而去,我打了個車回家,在牀上躺了兩天。凌娜得知我被揍了之後,很是衝動,想要去找阿白算賬,但是卻被我阻止了。
我告訴他,我們先不要再找阿白。阿白揍了我,洋洋得意,也許會露出什麼馬腳,也許我們會因此而找到趙小寧也說不定。我們需要密切注意阿白的動向,每天盯着他,看他會不會和趙小寧聯絡。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石鎖之後,石鎖和他的兄弟開始暗暗地監督阿白,奴幫的兄弟中有學習不緊張的,也幫忙盯着。奴幫兄弟,尤其是最早就跟着我的那些兄弟,很多當時都和郎清塵一起並肩作戰過,他們對郎清塵很是崇拜,得知郎清塵被害成那樣之後,一個個也是義憤填膺,總想幫忙做點什麼。後來接收的那些聞徵的兄弟,雖然很多人和郎清塵不熟,但卻早就知道他的大名,他們也爲他感到惋惜。
我在牀上躺了兩天,我媽媽都不打麻將了,悉心照料我,她總是批評我,說我打架太多,總讓她操心,說我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將來考個好大學。我問她,我表哥郎清塵被害成那樣子,而且最初還是爲了我,我能不管麼?我媽媽就不說話了,她也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
自從開口說話,郎清塵的情緒好了一些,但是,他變了很多。他變得很憔悴,很廋,氣色也不好,我們大家都理解他,在他面前說話小心翼翼。南冰的屍體已經火化了,郎清塵整天拿着一張南冰的照片反覆看,有時候默默流淚,看來,比起雙腿殘廢,更讓他傷心的是南冰的離去。
每當看到郎清塵的樣子,我就不免想到我自己,想到我思念盤玉子的場景。我明白失去自己心愛的女孩是什麼感覺,所以,每次我去病房的時候,都儘量不打攪郎清塵,讓他安靜地想念南冰。我也想念南冰,南冰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漂亮,熱情,急公好義,卻竟然也遭遇了和盤玉子一樣的命運。
我每天都很焦慮,去看郎清塵的時候,也在醫院的走廊裡走來走去。有一天,正在醫院的走廊裡走動,忽然接到了藍楓的電話,藍楓那時候正在學校裡。藍楓電話裡說,與喬雅妮同住一個小區的同學說,看見喬雅妮的父母回來了。
藍楓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奔下樓,跑出醫院,坐上一輛出租,往喬雅妮家趕去。在路上,藍楓又打電話,說她和凌娜都請了假,打車正往喬雅妮家趕,準備去問個究竟,我告訴她,我也在路上,到時候在喬雅妮家見面。
沒想到,出租車剛在喬雅妮家小區門口停下,我就看見了另一輛出租車,車裡出來的人正是藍楓和凌娜。藍楓和凌娜還提着水果,一副探望病人的樣子。而我則兩手空空,我太着急了,什麼都沒有買。
我們一起進了小區,她們兩個沒來過喬雅妮的家,我帶路,進了喬雅妮家所在的那棟樓,上了樓。上樓的時候,我想起我第一次跟蹤喬雅妮回家的場景,那時候,我心裡也沒想太多,只想知道喬雅妮住哪兒,想一直跟在她身後,我對她真的是一見鍾情。
可是這時候,我的心裡卻很忐忑,我不知道喬雅妮的病怎麼樣了,我希望她能徹底好起來。我幻想着,幻想一進她家,她就開心地跑過來抱住我。不過,另一方面,我還是很憂慮,因爲喬雅妮父母都回來了,喬雅妮的卻還是不通,她也沒給我打電話,我總覺得情況不容樂觀。
我敲了喬雅妮家的門,半天沒人開門,我再敲了一下,然後有人問“誰呀”,聽聲音是喬雅妮的媽媽,接着,那人來到了門邊,把門打開一條縫隙,看着我們。喬雅妮媽媽看是個男的,有些不想開門,我趕緊退後,凌娜和藍楓到了前面,藍楓說我們是喬雅妮的同學,聽說喬雅妮回來了,想來看看。
喬雅妮媽媽猶豫了一下,把我們讓進了屋裡。進到屋子裡之後,我們聞到屋子裡一股中藥味,還有類似消毒水的氣味,有點像醫院裡的那種味兒。我看見了喬雅妮的爸爸,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菸,看見我們進去,只是稍微點了點頭,然後就不理我們了,我覺得他甚至都沒認出我以前帶人揍過他。
我發現,喬雅妮的父母老了很多,很是憔悴,喬雅妮的爸爸比我們揍他那陣子瘦了很多,而喬雅妮的媽媽有了白頭髮。我們沒看見喬雅妮,我的心跳得很厲害。我們坐在沙發上之後,凌娜說:“阿姨,小妮呢?她的病怎麼樣了?”
喬雅妮的媽媽抹起了眼淚,喬雅妮的爸爸抽菸抽得更猛了,他們半天也不說話。藍楓和凌娜也看出了事情不對,藍楓說:“小妮在麼?我們能看看她麼?”
“看吧,看吧!反正也沒多少日子了!”一直不說話的喬雅妮爸爸說了一句,而喬雅妮的媽媽抽泣了起來。凌娜和藍楓面面相覷,而我的心,就像一下子掉進了冰窖,冷得我渾身顫抖。
喬雅妮媽媽將我們帶進了一個房間,那個房間的門先前一直緊閉着,我們都沒注意。進去之後,我們看倒,有一個人躺在牀上,一開始,我們都沒認出那是喬雅妮。等走近之後,我們才發現,那就是喬雅妮,只不過,她變得太厲害,我們簡直不相信那就是她,是那個漂亮的洋娃娃一樣的喬雅妮。
喬雅妮躺在牀上,閉着眼睛,好想睡着了。她穿着睡衣,蓋着被子,但是從脖子那裡看,睡衣顯得很寬大,但其實是她太瘦了,她的脖子變得很細,下巴很尖,眼眶深陷,而臉上幾乎沒有肉了,臉色異常慘白,原來圓潤的臉頰幾乎都塌陷下去了,簡直可以說,是皮包骨頭。她那一頭美麗的長髮早就沒有了,腦袋被剃成了光頭。喬雅妮的媽媽解釋說,在北京化療的時候,喬雅妮的頭髮掉的厲害,就給剃光了。
我看着喬雅妮,眼睛溼潤了,而藍楓和凌娜已經哭了起來,我們都沒法接受喬雅妮被病魔摧殘成這樣的事實。喬雅妮卻一直沒睜開眼睛,喬雅妮的媽媽解釋說,現在,喬雅妮經常處在昏迷之中,這會兒,多半昏迷着,就算她睜開眼睛,也有可能不認識我們了,因爲她的意識在退化,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認識了。
我們退出了喬雅妮的房間,我走在最後,出門那一瞬間,我多想再看看她,看看我那曾經美麗的公主。出到客廳,我們問喬雅妮得了什麼病,喬雅妮的媽媽說,是一種罕見的肺部腫瘤,但是發現得太晚了,錯過了最佳治療期,轉變成了癌,而且擴散到了全身,北京的醫院進行了保守治療,卻沒有作用,最後讓他們將喬雅妮帶回家,因爲醫院也束手無策了。帶回家,就是在家裡等死。
喬雅妮的媽媽哭着說:“要早知道那樣,還不如不做化療,不受那麼多罪!你們看看小妮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化療給摧殘的!”
“胡扯!化療還不是爲了治病?是疾病把小妮害了,又不是醫生害了,你胡說什麼?”喬雅妮的爸爸沒來由地發起火來。我明白,他們夫妻兩個,已經承受了太多,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他們眼睜睜地看着漂亮的女兒一天天萎靡下去,卻毫無辦法,那該是多麼的痛苦。
而我,也一樣毫無辦法,我曾經自詡爲喬雅妮的護花使者,可是現在,這朵美麗的花兒即將枯萎,作爲護花使者的我,卻無能爲力。我痛恨我自己,我痛恨這個世界,爲什麼一切美麗的東西,最終都會被那雙看不見的大手給摧毀?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