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江忠源一紙條陳,軍機處不理,曾國藩心動。
太平軍招兵買馬,彭玉麟巧登戰船,要成就一番事業。
曾國藩神不知鬼不覺,順利抵達衡陽;天將亮鳥安息路坎坷,大禍等在前頭。
(正文)江忠源離開長沙以後,他人和曾國藩雖不能見面,但書信往來一直不斷。
江忠源提議組建水師的條陳由張亮基轉給軍機處後,一直不見下文。而此時的太平軍,水軍卻一日強似一日,幾乎把千里長江悉數掌握在手。清軍旗、綠各路陸岸人馬根本不能靠前,處處被動挨打。千里長江一時被覺得天昏地暗。
江忠源甚是氣惱,在給曾國藩的信中這樣寫道:“長江上下,任賊船遊弋往來,我兵無敢過問者。今日之急,唯當先辦船炮,擊水上之賊。”
江忠源的這封信,曾國藩給劉蓉、郭嵩燾都看過。
劉蓉鑑於籌措餉銀太過艱難,故未發表自己的見解。
但郭嵩燾卻認爲,要徹底剿滅太平軍,非組建一支強大的水師不能奏效,並慫恿曾國藩奏請朝廷御準。郭嵩燾提完建議便又踏上了籌餉勸捐的征途。
但曾國藩並沒有馬上給朝廷上折,他要先把水師統領的人選定下來。彭玉麟自然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之一。
彭玉麟究系何方高人也?值得曾國藩如此高看?
彭玉麟字雪琴,湖南衡陽人。父鳴九,官拜安徽合肥梁園巡檢。曾隨父讀書,十六歲父病卒,原籍田產被族人所奪。居無定所,避居省城,經父生前好友介紹,在衡州協標靠寫文書養母。知府高人鑑偶見其文,甚奇之,命其入署讀書。當年進學,爲附生。新寧雷再浩起義,上命衡州協標會同江忠源地方團練捕剿,高人鑑遣玉麟同往。事畢敘功,湖南巡撫以爲玉麟爲武生,着提督拔補其爲臨武營外委。玉麟不就,攜母至耒陽,爲一當鋪佐理商事。玉麟身體從小嬴弱,讀書間餘習武,日漸強壯。耒陽有一惡霸,與官府勾結甚密,靠巧取豪奪過活。每每欺男霸女,無人敢言。玉麟所佐當鋪有獨女,貌美若仙。一日被惡霸偶見,淫心大發,登時撲倒,便欲使強。獨女呼喊,玉麟聞之急出相救。惡霸惱怒,拔刀與玉麟拼命。玉麟閃身躲過,跟手一腳,將刀子踢飛。刀子飛到極處,又落將下來,卻不偏不倚,正把惡霸右眼扎瞎。玉麟因此被革除功名,不得不離開耒陽,又回衡陽鄉下賃屋居住。
曾國藩聽說,玉麟自打回原籍後,日子過得頗爲清苦。所幸離開當鋪時,東翁贈與一筆銀兩,總算沒有斷炊。
彭玉麟家藏有古籍兵書多部,因其自幼天資聰慧,常常讀之,受益匪淺。尤其對水戰之法,格外傾注。在開封,曾國藩便與彭玉麟一見如故。曾國藩到省城幫辦團練,雖早就想去會一會老友,但因事繁心瘁,一直未得空閒。
曾國藩把團營的事情盡付羅澤南、塔齊布全權料理,便讓蕭孚泗從親兵營裡挑了五十名好手,都騎了馬,備了槍械、單刀。曾國藩換上便裝,自己坐了一輛馬拉轎車,於晚飯後悄悄出城,直奔衡陽而去。
收到江忠源的信後,曾國藩就已盟動了要建一支水軍的念頭。
其實,早在江忠源給張亮基上條陳提議組建水師前,曾國藩就已經看出,太平軍能夠沿長江一路殺來,所向披靡,無所阻擋,幾乎全靠水軍在支撐。如無大船運載,就算太平軍個個長了翅膀,也不能幾天的光景由武昌而來到長沙。
太平軍佔了水上的優勢,和太平軍作戰,也須在水軍上下功夫纔能有功效。
曾國藩這次來衡陽,走的路線和上次基本一樣,只是要穿過衡州府還要行四五十里的路程,才能趕到彭玉麟所居住的村莊。
曾國藩的轎子趕到那裡時,正是第二日的傍晚時分。但見滿天的紅雲,統統罩在江面上,彷彿起了大火,燒得江水通紅。蛙聲此起彼伏,給這山清水秀的小村子,增添了無窮的樂趣和歡鬧。夕陽西下,滿天紅霞,半江炊煙,恍如仙境,好一幅江山多嬌圖。
恰有一牧童放牧歸來,騎在牛背上,嘴裡吹着蘆笛,一顛一顛地在河岸上走。
曾國藩示意停車,蕭孚泗等人急忙下馬。
曾國藩邁步走下轎車,兩眼望着牧童,見只有十幾歲的樣子,正該在學堂子曰詩云;也許是家貧,也許是富家的子弟遭了橫禍,只能每日替人牧牛,換得口飯吃。
曾國藩不錯眼珠地盯着那牧童看,看得心潮涌動,兩眼發酸。他想起了兒子紀澤,想起了自已允諾過兒子的事。
滅掉長毛一定帶紀澤去八斗衝捕鳥。他在心裡說。既像是說給自已,又像是說給天地神靈。
他走在江堤上,眼望着火紅的江水,腦海卻出現這樣一幅畫面:無數艘大戰船在往來巡視,上面都掛着繡有“湘”字的大旗;長毛乘船迎面而來,一見之下,全部掉頭逃遁,一船一船的賊匪落入江中淹死,好不痛快!
曾國藩幻想着,笑着,走着,不知不覺便走過村莊,仍在一步步沿江提往前走,口裡則吟詠着咸豐元年自己出任順天武鄉試大主考時寫的一首感懷詩:“禁闈蓮漏已宵深,涼月窺人肯一臨。此地頻來從案牘,吾生何日得山林?貔貅霧隱三更肅,河漢天空萬籟沉。火冷燈青無個事,可憐閒殺愛才心。”
蕭孚泗跟在曾國藩的身後,越聽越糊塗,也越走越奇怪起來。
他緊走幾步趕上曾國藩,小聲道:“大人,我們這是要到哪裡去?我們如何不下堤進莊?”
曾國藩一驚,隨口說道:“到莊裡尋親訪友啊?你如何忘了?”
曾國藩停住腳步,四外一望,見已然走過了村莊,便笑說一句:“光想一些不着邊際的事了,走過頭了還知道——真是不老倒先糊塗了。我們下堤進莊。”
曾國藩話畢,又望一眼江面,彷彿依依不捨。
曾國藩正準備離開江岸往村口走,卻突然發現在江邊十幾米遠的一塊大青石上,兀自坐着一個垂釣的漁翁。那人戴着大斗篷,把整個人頭都籠住。看似釣魚,手裡竟拿着一本書,兩眼卻望着江面,愣愣地發呆。
曾國藩走過去,笑着道:“想動問一聲,這兒可有個彭玉麟字雪琴的相公嗎?他的老令尊曾任安徽合肥梁園巡檢。”
漁翁沒有動,口裡道:“您要問的這個人,是親戚還是朋友?”
曾國藩聽着耳熟,忙近前一步,問:“可是彭雪琴?”
漁翁身子一抖,忙從石頭上站起身,把斗篷一摘,忽然大聲道:“問話的可是曾大人曾滌丈嗎?”
曾國藩一把拉過彭玉麟的手,邊打量邊道:“可不是雪琴嗎?如何這身打扮?雪琴哪,您明知我在長沙,卻如何不去找我?”
彭玉麟掙脫手,先恭恭敬敬地對着曾國藩深施一禮道:“大人的令堂仙逝,我正在江西朋友處,沒有趕回來拜祭,已是萬分慚愧。雪琴如何還有臉面去長沙面見大人?——大人哪,您老這是要到哪裡去?”
曾國藩道:“我是特來尋您的呀?雪琴啊,你我君子之交,不能拘泥於常理——不請愚兄到府上喝碗熱茶嗎?我可是又渴又餓呀!還想給令堂大人請個安呢。”
彭玉麟臉一紅,道:“大人要來,應該提前着人言語一聲啊。您說來就來了,雪琴可一點準備都沒有啊!——正好釣得幾尾好鯉魚,我就大鍋燉來給各位吃如何?”
曾國藩笑道:“我正丁母憂,吃碗豆腐即可——鯉魚就燒給孚泗幾個吧。雪琴,府上令堂還好吧?”
彭玉麟長嘆一口氣道:“家母三年前就過世了。雪琴現在是一人做飯一人吃。大人,我們到寒舍敘吧?”
彭玉麟住在村口的一處小草屋裡,也就簽押房一半兒那麼大,有五個人,就站滿了。靠北牆放了張小牀,牀頭擺着《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兵書戰策》。另有《四書》、《五經》等,都一函函地擺着。東牆是一張八仙桌子,上面供着四樣果蔬,牆上貼着一張紙條,寫着;先父母靈位。除此之外,再無二物。
曾國藩感嘆一句:“雪琴,你如何這般清苦?內人和孩子如何不見?”
彭玉麟邊在鍋屋掏米邊道:“雪琴至今尚未娶妻,哪來的孩子?”
曾國藩和蕭孚泗就站在屋裡,親兵們就在屋檐下站着聊天。
這時,一名老丈柱着根棍子,一搖三晃,推開院門走進來,喊道:“雪琴啊,來客了咋不言語一聲?別做了,笨手笨腳。請客到我家屋裡喝湯吧。”
彭玉麟一臉霧氣從鍋屋站出來,道:“七叔,您老回家歇着吧。我這裡不礙事。”
老丈這才口裡嘟囔了一句什麼,轉身出去了。
曾國藩讓蕭孚泗和親兵們一起動手燒水燒飯,自己動手給彭玉麟的父母上了柱香,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彭玉麟慌得忙從鍋屋裡跑出來,拉起曾國藩,連連道:“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
彭玉麟把飯給拾掇好以後,就到鄰院去借碗筷。
曾國藩等衆人就站在院子裡,簡單吃了些東西。
曾國藩讓親兵幫彭玉麟把裡外收拾了一下,便道:“雪琴啊,你現在就跟我回長沙吧,我不能讓你再在這裡住下去了。有什麼要交代的,跟村裡交代一下。然後我們就動身。”
彭玉麟對着曾國藩深施一禮道:“大人容稟,大人的心意,雪琴這裡全領了。雪琴是個散漫慣了的人,受不得拘束。何況,雪琴現在是個白身,肩又不能挑擔,手又不會提籃,這樣的一個人,到省城能幹什麼?不是給您老添累贅嗎?按理,雪琴應該留您老住上一夜,歇歇乏,可這裡太不成樣子——”
曾國藩對蕭孚泗道:“你領着他們把屋裡的東西全部收拾乾淨,找人家要幾個竹箱子,統一裝好封存,然後留兩個人看着。我們連夜回省,路過縣城的時候,着縣衙用車來拉。彭相公今夜與我們一起回省。”
彭玉麟忙道:“大人,您老不能強人所難啊!”
曾國藩一把挽住彭玉麟的手說道:“雪琴哪,你我一見如故。我請你到省城,不是去享福,而是去受苦啊!你若怕受苦,我便不勉強你。”
蕭孚泗這時已經帶着親兵們收拾起了東西。
彭玉麟道:“大人,玉麟想問一句:您老一定要讓我去省城,到底想讓我幹什麼呢?”
曾國藩小聲道:“雪琴哪,我想問你一句:要想徹底剿滅長毛,當務之急,應該辦什麼呢?官軍連吃敗仗,癥結到底在哪裡呢?”
彭玉麟深思了一下,似有所悟地點了一下頭道:“雪琴沒有猜錯的話,大人莫非想在省城設立水師?”
曾國藩緊握了一下彭玉麟的手,高興地說道:“造船,練水勇,全看你彭雪琴的了!你呀,到了省城,有得苦吃啊!”
蕭孚泗等人把屋裡的東西很快收拾齊整。
彭玉麟小聲問一句:“造船練水勇,這需要老大一筆銀子啊。您老現在是湖南幫辦團練大臣,不是巡撫,這筆銀子,無處籌措啊!”
曾國藩皺了皺眉頭道:“我跟你說句實話吧,造船練水勇,還只是我肚子裡的算盤。朝廷能不能準,餉銀如何籌措,我自己也沒底呀。走吧,回省後我們兩個慢慢商議。孚泗啊,你留下兩人在此看守,你還騎你的馬,讓彭相公和我坐一輛車子——雪琴,我們上車吧。”
彭玉麟很無奈地說一句:“大人稍等片刻,容雪琴給父母上一柱香。”
彭玉麟話畢走進屋去,蕭孚泗跟在後邊。
回省城的路上,彭玉麟笑着說道:“大人哪,不怕您老見笑,雪琴從打來到這裡呀,都快熬成乞丐了!來了客人,連個坐一坐的地方都沒有,讓您老站了那麼久。雪琴還有一句話要問大人,如果水師建不成功,您老想讓我到長沙幹什麼呢?我適才想了又想,怎麼想,都覺着發審局不缺我這樣的人手。您老試想,省城有多少候補官員無差可辦啊,就算再成立五個發審局,也用不盡哪。怎麼能委一個白身去辦差呢?”
曾國藩一笑,打趣道:“你彭雪琴不是窮嗎?我就委你到長沙團營的糧臺去當提調官如何?”
彭玉麟一聽這話急道:“大人可別嚇我——說句實話,雪琴長這麼大,窮固然窮,可最怕的就是銀錢,最恨的也是這東西。好人有了銀錢,就要變壞;窮人有了銀錢,就要去欺侮別的窮人。從古到今,無不如此。——大人哪,雪琴不是故做清高,您老啊,還是找別人去當這提調官吧。雪琴認受一世窮,也不能幹這差事!”
曾國藩卻笑問道:“雪琴哪,你還記不記得,你我在開封時,去向一位方外之人求籤打卦的事?”
彭玉麟臉一紅道:“雪琴一直忙於生計,早把這事給忘了。但雪琴答應大人的事,可卻一直記在心裡。”
曾國藩一愣,問:“你答應過我什麼事啊?我怎麼不記得呀?”
彭玉麟道:“大人身有暗疾,時常發作,雪琴答應過大人,就算走遍千山萬水,也要給大人尋找到對症良藥。可是,雪琴直到今日,也未實現這諾言。”
曾國藩道:“我們不去說他了。雪琴哪,我現在問你,你到底記不記得那方外之人,寫給你的謁語呀?給你寫了四句,給我寫了四句。額外呢,還送給我一套抄本。”
彭玉麟想了想道:“那套抄本好像叫《冰鑑》吧?但他給我寫了什麼,我是當真記不得了。大人,他給我寫了四句什麼呀?”
曾國藩擡頭想了想說:“我記得他寫給你的四句謁語是:粼粼水面中,隨蟒護龍庭。四十少三年,三七成雙行。給我寫的四句話是:四七中的龍庭,九載飛躍十程。金戈二五滅匪,三一成雙遠行。”
彭玉麟道:“大人,您老解開了嗎?”
曾國藩道:“方外之人的話,哪能輕易便解得開呢?不過,他寫給你的四句話中,有‘粼粼水面中’字樣,想來應該跟船有些關聯。”
彭玉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老早不尋我晚不尋我,想建水師了纔來尋我!原來是因爲那老丈的幾句混話呀!傳出去,可不吃人笑話嗎?我們可都是讀聖人書長大的呀,江湖人的一些話,怎麼能信呢?”
曾國藩笑了笑道:“也不盡然。有些事啊,半由人力半由天。總歸,是我想你了就來尋。對了,你那套有關水戰的書讀得怎麼樣了?能不能吃透?”
彭玉麟道:“大人是說《公謹水戰法》嗎?又不是什麼天書,有什麼難讀的!”
曾國藩道:“能吃透就好。雪琴啊,長毛的戰船,你見過嗎?”
彭玉麟道:“不僅見過,還坐過呢!雪琴那年從江西回來,正碰上長毛招軍,我出於好奇就報了名。打武昌時就坐的這船,到了武昌,我就走了。”
曾國藩大喜,道:“真不愧是個有心的人——雪琴啊,長毛的船裡頭是個什麼樣子?和我長沙的漕船、商船有何不同?你還能記得嗎?”
彭玉麟道:“長毛的戰船分兩種;一種是從夷人手裡買的有炮位的大戰船,一種是商船改造了的大戰船。夷人戰船有火輪,吃煤,開起來突突地響,冒黑煙,打起炮來威力大,頗費銀兩。據雪琴所知,這種夷船,長毛手裡也不是很多,那時也就幾艘而已。大多數戰船都是商船改造的,要八十個船伕划動,能載運上千人。這種土船有安炮位的,有不安炮位的。這些船的樣子,我都一一畫了圖形。到了省城,等雪琴家裡的東西到了,自然拿給大人看。我適才所講是一年前的事,長毛現在水師怎樣,雪琴就不知道了。”
曾國藩大喜道:“幸矣哉,這是天要滅那長毛!天不滅我大清!天賜雪琴助我!——到了長沙,我倆慢慢地規劃。這水師啊,巡撫衙門建不建不去管他,我們是一定要建的。雪琴哪,我也有些困了,你也談了半夜,我們就坐在轎子裡困一困吧。這條路是我湖南最安靜的路了,不用怕有長毛。
彭玉麟眼圈一紅道:“讓大人受累了,大人靠着我的身子困吧,總歸暖一些。”
曾國藩因爲急着趕路,已一天一夜不曾閤眼,此時已早堅持不住了。
這時,外面卻撲嗵一聲,車忽地停下,接着便是人喊馬嘶。
曾國藩猛地驚醒,忙問:“咋了?”
有親兵在車外答:“不礙事,是管帶大人從馬上栽下來了——”
曾國藩問:“可曾摔着?如何不小心便摔下馬去?”
蕭孚泗一瘸一拐地來到轎前,掀起轎簾道:“大人儘管放心,俺是困迷糊了,不知怎的就栽下去了——其他不礙事,就是腳摔得有些疼。大人,俺把馬拴到車上,俺也和球貨們擠去。”
彭玉麟嘆道:“這蕭孚泗,倒真是個忠心耿耿的人呢!”
一行人又開始前行,眼看離衡陽越來越近,馬卻又突然間嘶鳴起來。
衆親兵紛紛下馬下車,舞槍弄刀。
蕭孚泗大聲喊道:“我們是長沙開山鏢局押鏢過此,快快讓開!”這是蕭孚泗一貫的說詞。
曾國藩與彭玉麟全部睜開眼睛,聽外面一人說道:“蕭孚泗,你這條曾剃頭豢養的狗!你是昏了頭了。你睜大眼睛看看俺是誰?”
蕭孚泗不大一會兒便說道:“你們快快保護好大人和彭相公,俺要和他拼命!”
外面登時便傳來槍聲和打鬥聲。
曾國藩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小聲對彭玉麟說道:“這一定是哪個嘴不嚴走漏了風聲。你趴在車裡別動,我下去看看。”
曾國藩言未訖,一顆子彈呼嘯着飛入,正從兩個人中間穿過。
彭玉麟未及言語,拉車的三匹馬已立鬃仰天一陣亂嘯,旋放開四蹄,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
彭玉麟緊緊抓住曾國藩的手,小聲說:“有雪琴在此,您老萬莫慌張。抓住轎前橫樑,不要顛下去。”
親兵一片聲地喊叫,但卻無人跟過來,顯然是脫不了身。
這時前面有人喊:“把馬放倒!把馬放倒!”
幾聲槍響,幾道刀光,三匹馬相繼被打倒、砍翻。
曾國藩、彭玉麟二人,在手忙腳亂之中被摜出轎車。
彭玉麟因有功夫在身,在身體即將落地的一剎那,就地一滾,不僅躲過撲面而來的刀棒,而且用手還把曾國藩帶進懷裡。
兩個蒙面人忽地從後面向前一躥,一人使扎槍,一人掄鐵棒,旋風也似卷將過來,分明要取二人性命。
危急關頭,彭玉麟迅速用腳一劃,很快勾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彭玉麟把曾國藩向身後一藏,然後腳下一用力,石塊倏地一聲閃電般飛出。
使棒的人這時正把棒高高舉起,已是用足了力氣,想一棒把曾、彭二人的腦袋砸成稀爛,不提防一團東西箭一般迎面撲來,正中左眼。那人大叫一聲,噗地把棒一丟,兩手捂着臉啊啊叫着蹲下去。
使槍的一愣神,彭玉麟覷準機會,把曾國藩向後一頂,彎腰抓起一小截木棒,揚手打過去,正中使槍人的臉頰。
曾國藩這時清醒過來,蹲在地下大喊:“雪琴,我們快向山上走。他們的援兵到了。”
彭玉麟心下大慌,一邊防着使槍的人,一邊拿眼向後觀看。這一看,竟登時把他急得汗流浹背:迎面的官道之上,一哨人馬呼喊着跑將過來,足有上百人之多;再看蕭孚泗以及親兵們,正與上百號人糾纏在一起,又不能放槍,只能肉搏,明顯處在下風。
這時,又有五個人繞過轎車猛虎似地圍攏過來。
一人哈哈大笑道:“曾剃頭,你讓爺等得好苦!你殺了俺的哥哥,俺就是要替他報仇!弟兄們,抓活的,俺要剜出他的心祭奠俺哥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