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胞弟回原籍 北撫成南撫

導讀:鮑超一到團營便成營官,出身無分貴賤始於此;傲視羣雄今亮看透官場,心生退意柳莊要種田。

團營放假三天,曾國藩卻突然想起了一個朋友。

一輛馬拉轎車,在夜幕的掩護下,飛快地駛出了長沙城……

(正文)曾國藩走到轅門外一看,見蕭孚泗與一個身材比他略矮些的漢子打鬥得正歡,不由喝令蕭孚泗快快住手,不得無理。

蕭孚泗氣喘吁吁道:“大人,俺遇見了對手了!這球貨的功夫比俺還高哩!俺今天不打倒他,俺如何在長沙混人哩?”

李臣典這時道:“俺要出手,管帶不讓,一定要自己和他鬥拼。”

曾國藩細看那漢子打扮,穿着一身掛滿灰的綠營服裝,腳上綁了副草鞋,褲角高高捲起,露出腿上黑黑的汗毛;一大團黑鬍子把半邊臉兜攬,兩隻眼睛睜得核桃般大。虎視對手,旁若無人,一看就是個愛與人鬥狠的慣家子。

曾國藩再一細看面目,眼前不由倏地一亮,大喜過望,忙叫道:“快快住手!難道是鮑春霆到了嗎?”

那漢子正瞪着一雙虎眼和蕭孚泗較勁,一聽這話,猛地跳後一步,往曾國藩這裡一看,先是一愣,跟手大叫道:“恩人啊,您怎麼纔出現?您可想死鮑超了!”

那人旋風也似來到曾國藩面前,撲嗵跪倒,嗵嗵嗵便磕起頭來。

蕭孚泗掄着拳頭大踏步走過來道:“你這球貨!還沒落下風,如何便認輸?”

曾國藩雙手扶起鮑超,動情地說道:“我一到長沙,先找的就是你鮑春霆啊!春霆啊,你讓我找得好苦啊!你藏到哪裡去了?如何纔來長沙?”

鮑超站起身,咧嘴笑道:“大人來前,俺便請假送兄妹回川。路上偏偏又不安靜,到處是殺人越貨的長毛。俺兄妹三人,整整走了兩個月才進川哪!俺今日一到撫標營,聽說您老也在城裡,馬上便告假。狗球的總爺不準,被俺好一頓打。大人哪,您老來到長沙做官,俺老鮑可是跟定您了。每日,俺老鮑就是給您洗腳也願意呀!”

鮑超話畢,又用手指着蕭孚泗道:“這個球貨學藝不精。俺要不因爲他是大人跟前的人,早一拳把他的門牙打飛了!大人哪,俺以後就侍候您老吧,讓這個球貸回家種田去吧!”

蕭孚泗氣得大叫道:“俺最不待見吹大牛皮的人!你要是孃老子養的,再和俺打上幾拳如何?”

曾國藩笑道:“孚泗,都是一家人。你不得撒野,鮑超在和你講笑話!春霆,快到簽押房喝口茶!”

蕭孚泗咬牙切齒道:“你除非走後門,否則俺和你打到底!”

鮑超邊走邊道:“你不是俺的敵手,還是回家種田去吧。”

到了簽押房,曾國藩先讓人給鮑超泡了碗茶,又着人把蕭孚泗叫進來,指着鮑超道:“這是撫標營的鮑超。”又指着孚泗對鮑超道:“這是發審局親兵營的管帶蕭孚泗。你們兩個不打不相識,互相施個禮吧。一會兒,一同陪我到飯廳去用飯。”

蕭孚泗道:“鮑超,你不該讓俺回家去種田!”

鮑超道:“孚泗,俺是和你講笑話。大人的衙門這麼大,還能沒你的差事?”

蕭孚泗道:“你不該一拳就想打飛俺的門牙。俺若沒了門牙,如何吃得肉?”

鮑超道:“孚泗,俺可不是講大話。俺剛來軍營時,北山上來了一隻虎,總出來傷人。首縣貼出告示說,誰能打死老虎,便賞他二十兩銀子。俺爲了得那二十兩銀子,便上了山岡,一拳便把那虎打得飛起來,叫都沒叫就死了。俺爲此還得了個綽號:打虎將。孚泗,俺就不信,你的門牙,難道比老虎還結實?”

蕭孚泗一聽這話,口裡先啊呀一聲,接着便翻身跪倒,邊磕頭邊道:“俺早就聽師傅說過,有個打虎將李忠。這李忠原來就是你呀!”

曾國藩一邊示意鮑超拉起蕭孚泗,一邊笑道:“水泊梁山的好漢,竟到了我發審局的簽押房!”

蕭孚泗一邊往起爬一邊道:“老鮑啊,你以後可就是俺的師傅了,俺可給你磕過頭了!大丈夫說話要算話,誰不認賬誰是球貨!”

曾國藩道:“孚泗,你也混鬧夠了。你出去吧,我要和春霆講幾句話,吃飯時叫你。”

蕭孚泗這才施了一禮,又對着鮑超喊了聲師傅,然後笑着走出門去。

曾國藩和鮑超重新落座,並問道:“春霆啊,家裡可都安頓好了?你來團營,撫標營能同意嗎?如果因此被除了名,你可就沒有餉金了——你大概已經聽說,我們這團營可不是國家經制之師啊!國家不給糧餉,全靠自籌啊!”

鮑超道:“大人哪,您老以爲綠營的餉銀就很充足嗎?聽守備說,已經兩個月沒發餉了!俺今兒就不回綠營了。誰敢來胡鬧俺打誰!俺今兒,就給大人端洗腳水吧。”

曾國藩道:“春霆啊,你只要不怕被撫標營除名,我是希望你來的呀!不過嘛,不是給我端洗腳水,而是給我當營官!怕不怕死啊?”

鮑超道:“死算個球!可是俺不會當營官哪!俺還是在您老身邊當差吧。”

曾國藩一笑:“飯後,我讓羅山教你怎樣當營官。你試着當一個月,如不行,我們再議。你看怎麼樣啊?”

鮑超咧開大嘴邊笑邊用手摸着脖子道:“遇見了您曾大人,俺這樣的粗人也能當營官了!這要讓俺妹子知道了,不笑掉大牙纔怪呢。”

鮑超話畢起身,卻又忽然跪了下去,對着曾國藩磕起頭來。

曾國藩急忙來扶,鮑超已然哭得不成樣子。

曾國藩驚道:“春霆,你怎麼了?”

鮑超起身哽咽道:“您老是大清數得着的大官哪,比巡撫都大呀!您老一見面就把俺當個人看,俺受不了啊!”

當天午後,聖旨下到發審局,旨曰:據潘鐸、曾國藩奏,糧臺提調侵沒公款候旨發落。等因。發審局糧臺提調曾國潢,利用爲湘勇裁訂製服之機,大肆侵吞團費,着實可恨可惱。姑念其帶孝出征,幸未造成事實,故從寬發落。由其兄長在籍侍郎、湖南幫同團練大臣曾國藩,代爲申飭。欽此。

曾國藩接旨在手,代曾國潢叩謝皇恩寬大。

送走傳旨差官,曾國藩傳羅澤南、王錱到簽押房議事,決定第二日早操時,由曾國藩當着全體湘勇的面宣讀聖旨。

當晚,曾國藩帶着錢穀師爺唐軒來到巡撫衙門的簽押房,將十五萬兩的銀票交到潘鐸的手上,又問了問上日託巡撫衙門代購的彈子何時運抵。潘鐸當時就將專爲軍營購置槍炮的道臺傳來,當面承諾了日期。

曾國藩於是告辭,潘鐸照舊沒送。

走出轅門,唐軒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潘鐸也太狂妄了些!曾大人是二品侍郎的底子,在京師時許多大學士、軍機大臣見了,也要道一句乏呢!他一介巡撫,算個啥?”

唐軒是個從不多言多語的人,如今竟然當着曾國藩的面大發了憾慨,可以想象,潘鐸有些事做的該是多麼過分了。

回到簽押房,唐軒自去了糧臺自已的辦事房。

曾國藩一個人呆坐了坐,便起身去臥房拿過《百戰奇略》看起來。

李輔朝和鮑超都到營官的任上了,現在正在帶着自已的營出晚操。

王荊七這時走進來,小聲稟報一聲;“大人,左師爺來了!”

王荊七話畢,尚未走出屋,身着六品頂戴官服的左宗棠已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曾國藩讓先王荊七沏了壺新茶,然後便和左宗棠升炕。

曾國藩問:“季高,武昌戰事正緊,你怎麼回來了?”

左宗棠邊更衣邊道:“張採臣與駱籲門已經鬧得不可開交,我不能攙和他們的事,回來躲兩天清靜,也是想看看您。滌生,我離開長沙這一個月,您如何和潘木君鬧這麼僵?連琦善都知道潘撫不買您的賬。”

曾國藩皺了皺眉道:“他一到省城,先責怪我不該殺黃路遙,然後就讓徐鈞卿逼着發審局還債,還拿綠營來卡我。季高,我現在真有些騎虎難下呀!——對了,張採臣走前,我聽他說過,已經密保你爲四品知府,你怎麼還穿五品候補同知官服?莫非聖諭還沒下來?”

左宗棠瞪大眼睛道:“您這人真是作怪,我不想聽什麼您怎麼偏講什麼?”

曾國藩一愣道:“你這是怎麼了?莫非是張採臣扯謊?他沒這個必要啊!”

左宗棠喝了口茶,擦了擦嘴巴道:“我這次人可丟大了!密保我知府的事,制軍不僅與您講過,還與駱撫臺講過。全總督衙門的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就是我本人,也以爲這事該是準的。哪知道,聖旨一到,全然變了樣!我左季高爲保長沙無恙,籌糧籌餉,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啊!連鮑起豹都弄了個交部敘優,清德還補了副將實缺。我左季高呢,聖旨裡連提都沒提呀!我呀,是真不想在衙門裡混了。”

“怎麼會這樣?”曾國藩吃驚地瞪大眼睛:“保舉單不是你親自起草的嗎?”

左宗棠苦笑了一聲:“我也只是偶爾起起稿,多數摺子,還是衙門裡的其他師爺擬。這套行頭,我以後也不打算再穿了。我有時就想,您在京裡一熬就是十幾年,怎麼熬下去的呢?”

曾國藩喝了口茶:“季高啊,有些事情啊,是不由人做主的。”

左宗棠更衣畢,盤腿坐到炕上,端過茶先喝了一口道:“滌生,您這樣和潘撫僵持,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呀?”

曾國藩長嘆一口氣道:“季高,你哪知我的苦衷!不殺黃路遙,我這團練辦不下去呀。可殺了黃路遙,長沙官場又不容我。潘鐸這個人,又不同於張採臣。張採臣敢作敢爲,有些時候,做起事來,還給自己留條後路。潘木君呢?膽小怕事,尤其見了滿人,能把他怕的從骨頭縫兒裡冒涼氣。張採臣早已看透滿人,潘木君卻還在靠着鮑起豹、清德這些滿人替他守長沙!而且一到任就敵視湘勇,跟仇家似的。不容人說話,也不讓人說話。咳!”

左宗棠道:“滌生,您別嘆氣。您是堂堂的在籍侍郎,沒人敢把您怎麼樣!我躊躇多日,總督衙門,非我左季高施展之地。我這次回去呀,決定給張制軍遞辭稟,不能再給人做嫁衣了。我回到柳莊種好那幾畝薄田,好好讀幾年兵書,多逍遙啊!”

曾國藩擺擺手道:“季高,你可不能幹這糊塗事!你在總督衙門當師爺,我這勇還好練些。如果你離開湖廣官場,我恐怕就更作難了!聽我一言,你呀,就在總督衙門好好的做你的師爺。張採臣不辭你,你就幹下去。你是懂兵事的人,怎麼能隱匿山林呢。湖南有三亮,哪個亮也沒你今亮亮啊!湘勇首次出戰,我已保了羅澤南一個七品銜,劉蓉一個八品銜,只是至今尚未下旨,估計也快到了。羅澤南文武雙全,劉孟容謀略過人,左季高是既有諸葛孔明之大略,又有嶽武穆的雄志!”

曾國藩的幾句話,把左宗棠說的高興起來。

他哈哈大笑道:“滌生啊,您這次出山辦團練,怎麼總奉承我呀。我又不是三歲半的小孩子,一聽奉承話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我是真在衙門幹夠了。”

曾國藩讓王荊七拿過棋子來,邊擺邊道:“你難得回來一趟,我倆先圍上三局,讓我過過棋癮。季高啊,你以前說過一句話。你可能忘了,我卻一直記在心裡。你說,太平盛世,自然是曾滌生的天下,若是正逢亂世,誰的天下就說不準了。如今粵匪作亂,越鬧越大。讀書不能平亂,文人又上不得前線,只有你這樣的文人中的武夫,武夫中的文人,正可大展雄才!你肚子裡的兵書戰策,就要派上用場了!這不是奉承你吧?我們先圍上三局,然後呢,我倆到街上走走。我請你吃碗大飩餛,你看如何?”

曾國藩邊說話,邊拿過棋盤放到左宗棠的眼前,很有些強迫的意思。

左宗棠苦笑一聲,邊摸棋子邊道:“我們先說好,我只能陪您下三局。三局過後,你打發人給我弄碗酒——我中午吃的板鴨還有半隻呢!對了,有件事我還忘了問您,我聽巡撫衙門的人說,澄侯讓您給送進大牢了?滌生啊,您這件事辦得可不好。您不能羽翼未豐,開始自剪啊!”

一聽這話,曾國藩臉色登時陰沉下來。

他長嘆一口氣,慢慢說道:“我不是在自剪羽翼,我是在加強羽翼呀!想不到,我的苦心,竟然連你這聰明絕頂的人都看不出來!——季高啊,我發審局現在是一兩銀子頂百兩銀子用啊!你知道孟容和筠仙勸捐多難嗎?以後,誰敢枉動湘勇的一文銀子,我就讓他人頭落地!”

左宗棠一聽這話猛地擡起頭,彷彿在看一個陌生的人。

許久許久,左宗棠才從牙縫裡迸出一句:“滌生,幾日不見,您怎麼變成這樣了啊?——您可不能真把自己當成剃頭的呀!”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左宗棠便坐官船回了湘陰。左宗棠走時沒有跟曾國藩打招呼。他現在對自己的這個漣濱書院昔日的同窗好友,是越來越讀不懂了。

這天一早,湘勇在城裡的小操場出早操。早操過後,仍沒有解散,等着自已的統帥宣佈聖諭。

很快,曾國藩坐着轎子,在蕭孚泗親兵營的前呼後擁下來到操場;轎子的後面,是拿槍拿棒拿板子的行刑營,押着頭髮披散的曾國潢,來到了點將臺前。

不知是有人透露了消息,還是鮑起豹有意要這麼做,幾百名提標中軍也趕了過來,站在湘勇的外圍看熱鬧。

曾國藩站到點將臺上,輕輕咳了一聲,便展開聖旨讀了一遍;二千名勇丁全部跪下聽旨。

讀完聖旨,曾國藩大聲說道:“各位兄弟,我湘勇目前的花費,都是從百姓們的手裡募來的血汗錢。曾國潢身爲糧臺提調,竟敢濟公肥私,仗着是我的弟弟,胡作非爲。雖然朝廷皇恩浩蕩,寬恕於他。但他死罪雖免,活罪難逃。來人!將曾國潢杖打五十官棍,以正法紀。杖畢,逐出軍營,永不得敘用!”

行刑官得令,便把曾國潢放倒在大營的前面,剝了衣服,舉棍便打。棍子揚得挺高,落下時已是減了力道。儘管如此,數到五十,曾國潢已是面黃氣弱,皮開肉綻。

曾國藩着人將曾國潢揹回臥房,大聲說道:“以後,無論親疏,有膽敢玩忽職守,以身試法者,一定嚴懲不怠!”

早操散後,湘勇無聲無息,綠營官兵卻議論紛紛:“這個三角眼,平常看他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關鍵時刻,如此歹毒!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真虧他下得去手!”

這話傳到鮑起豹的耳中,鮑起豹沒發表任何言論。

傳到潘鐸的耳中,潘鐸正在病中,卻道:“這個人,滿秀才都敢殺,侯爵都敢審!砍三品大員的頭,眼睛都不眨。還有什麼他不敢做的!都說他是曾屠夫,以本部院看來,他比屠夫還狠毒啊!”

左宗棠人前人後也對曾國藩棒打親弟弟這件事發了諸多不滿。左宗棠以爲,聖諭已寬恕澄侯,何必還要仗打五十呢?何況,澄侯已在大牢裡關得不成樣子,如何禁得打!左宗棠如是說。

當晚,曾國藩拿着一包棒瘡藥來到曾國潢的臥房。

曾國潢此時正趴在牀上昏睡,枕頭溼了一片,顯然剛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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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兩眼含淚來到牀頭,輕輕地掀開曾國潢的衣服,但見後背已與衣服粘在一起,血乎乎一片。

曾國藩咬了咬牙,猛地把衣服掀開。

曾國潢疼得哎喲一聲大叫。

曾國藩把藥撒在後背的傷口上,忍淚說道:“澄侯啊,你就罵大哥幾句吧!罵出來,許能減輕些疼痛。澄侯,你罵吧!”

曾國潢咬着牙一聲不吭,眼裡的淚水卻滾滾而下。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曾國藩拿過一張牀單,小心地蓋在弟弟的身上。

曾國潢的全身抽蓄了很久,忽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曾國潢邊哭邊道:“大哥呀,我犯了法,您打我罵我都中,可您不該把我逐出軍營啊!大哥要建功立業封妻廕子,澄侯也想啊!”

曾國藩沒有當時駁他,待他發泄夠了,才輕聲道:“澄侯啊,大哥何曾不想讓自已的弟弟建功立業呢?可憑你的心性,如繼續留在軍營,你不僅不能建功立業,反倒有掉頭的危險哪!大哥準你留營是害你,是坑你,不是幫你呀!你如還這般執拗,轉不過彎來,大哥以後就不認你這個弟弟了!你在營將養幾日,大哥着人送你回家。依你的天分,只能在家老老實實地讀書,幫爹操持好這個家,把弟弟、子侄們都帶好,大哥就謝你了!”

曾國潢轉過頭來,淚眼巴巴地望着大哥,誠懇地說道:“大哥,我不想回家,我還想留在軍營伺候大哥。大哥從小身子弱,身邊沒有個自已的人伺候,爹不放心哪!再說,我現在回去,咋見人哪!大哥,您得替我想想啊!”

曾國藩別過頭,咬着牙道:“大哥不能再誤你了!不能眼看着把你往火坑裡推呀!好好歇着,大哥還有幾件事要去處理,明日再來看你。我準備讓荊七送你回去,我身邊有孚泗就行了。好,大哥走了,你歇着吧。想吃什麼,讓荊七給你弄。”

曾國藩站起身,邁步走出去。走出十幾步,臥房內再次傳出曾國潢的哭聲。

曾國藩心一軟,想停下腳步走回去勸弟弟幾句。但他往回走了兩步後,卻又兀地轉回身,往簽押房走去。

是夜月明星稀,朔風勁起。

曾國藩打了個冷戰,自言自語道:“該換冬衣了!”

曾國藩第二天用過早飯,先處理了幾件外縣發來的匪案,又簽發了幾張拿人的票子,便走出簽押房,想去看一看國潢。

蕭孚泗卻道:“大人,四叔已讓荊七扶着坐船回湘鄉了。”

曾國藩一愣,停下步子問:“幾時走的?——如何不告訴我?”

蕭孚泗道:“大人去軍營用早飯的時候,四叔讓俺用轎子把他擡到了漕運碼頭。四叔說他回去後,就照大人說的辦。四叔還說,請大人放心。”

曾國藩嘆一口氣,道:“咳!這個澄侯,真是個——”他望了蕭孚泗一眼,把“糊塗蛋”三個字嚥下,重新走回簽押房。

曾國藩一個人呆了半晌,看看臨近午時,卻突然收到巡撫衙門轉抄的一道聖諭:據潘鐸奏稱,自到任以來,舊疾復發,懇恩回籍休養。等因。潘鐸著回籍養疾。湖南巡撫著駱秉章署理。湖北巡撫著青麟署理。欽此。

望着聖諭,曾國藩許久才小聲迸出一句:“這不成了朝令夕改了嗎?”

曾國藩把聖諭收起來,又喝了兩口茶,這才把蕭孚泗叫進來,道:“你着人去把劉相公叫來,我有些事要與他商量。”

蕭孚泗急忙打發人去請劉蓉,去的人一會兒回來,道:“劉相公今兒一早,便去各縣替大人視察團練了。”

曾國藩這纔想起,正是自已昨兒讓劉蓉今日去各縣看一看,忙起來竟將此事忘了!

曾國藩打發走親兵剛坐下,羅澤南帶着王錱、鮑超、李輔朝、塔齊布、諸殿元走進來。

曾國藩一見所有的營官都來到簽押房,不由奇怪地問一句:“你們幾個不帶隊演練,全來這裡幹什麼?莫非也聽說了聖旨的事?上頭已恩准潘木君回籍養疾,駱籲門重回湖南。”

羅澤南問:“湖北巡撫放了誰?不會是琦善吧?”

曾國藩一笑說:“差不多吧,還是青麟。”

羅澤南道:“上頭這回重放青麟北撫,肯定是琦善保舉的結果。潘木君走了也好,說不定駱籲門能改改章法。姓潘的在湖南,早晚得把我們湘勇裁撤掉。”

曾國藩擺了擺手,打斷羅澤南的話,問:“說說吧,你們到底有什麼事?”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

羅澤南道:“大人哪,從團營創立至今,每天除了演練就是演練,下面都有些意見,找我們幾個商量,能不能也像綠營那樣,放上幾天假。我們幾個不好說什麼,只能來向您請示。大人哪,一張一馳纔是用兵之道,弓弦太緊易斷哪。”

塔齊佈道:“大人,羅大人所言甚是。這團勇不間歇地訓練,都練瘦了,應該放幾天假鬆馳鬆馳啊。羅大人說的好——一張一馳纔是用兵之道啊!”

“好吧,”曾國藩以掌擊案:“就照智亭所說,我們團營就放假三天。三天後,繼續操練!不過,可不能離開長沙。一有警報,保證能在一刻鐘內集起隊伍!這個時候,我們不能大意呀。”

王錱道:“這何須大人吩咐——卑職現在就回營告訴哨長們,放假雖歸放假,卻只能在城裡遊玩。有膽敢離開長沙者,按營規從事!”

“如此甚好!”曾國藩讚許地點點頭道:“我跟大家通報一聲,澄侯已離開長沙回了湘鄉。以後糧臺的事情,由我親自掌管。等把團營放假以後,你們幾個再回來一趟。勇丁們放假,你們不能放假呀。我們還得計議一下團營冬服的事情。天冷衣薄,如何打得仗啊!”

羅澤南道:“我一會兒到吳家裁衣鋪子言語一聲,讓他們趕製三千套冬衣不就成了?這等小事又計議什麼?他吳掌櫃以後還敢多收銀子不成?”

曾國藩喝道:“羅山,不許胡說。吳掌櫃給團營做衣服,何曾多收過一文?是澄侯胡鬧,怨不得吳家的!以後和地方上的商人打交道,一定要公允,不能仗勢壓價。商人是我團營的衣食父母,不能寒他們的心哪!”

一番話,說得幾個人都低下頭去。

午後,聖旨下達:照在籍侍郎、湖南團練大臣曾國藩所請,羅澤南、劉蓉以諸生從戎,帶勇勸捐甚爲得力。等因。著賞羅澤南七品侯補知縣銜,賞劉蓉八品縣承銜。如有大功再行封賞。欽此。

羅澤南、劉蓉二人滿心歡喜地接過聖旨。至此湖南的三亮,都有了官身。

曾國藩卻想利用這三天的假期,到衡陽去訪一個人。不用說,這個人就是曾國藩典試四川途中在開封府結識的朋友彭玉麟。

曾國藩爲什麼急着要去會彭玉麟呢?說起來,這件事還與江忠源有關。(本章完)

一百一十四章 湘勇忙出省 綠營忙過年八十六章 神駒求援兵 撫臺難納涼七十二章 老胥吏發威 造船廠無影第十八章 胞弟回原籍 北撫成南撫八十六章 神駒求援兵 撫臺難納涼第三十二章 楚勇未離省 赤壁突增兵八十一章 永順協起釁 老差官挺身第十章 省城被圍困 侍郎遇險情三十七章 道長贈謁語 夜半參協臺第二十九章 老親來投靠 兄弟話營官九十二章 團練圍綠營 提督動虎威一百零七章 呈文遭駁斥 明府話情由第十七章 虛銜遭革除 明相贈兵書三十七章 道長贈謁語 夜半參協臺五十章 兵勇仇未了 湘勇又火併五十三章 遣湘勇出省 函制軍探路五十四章 紅單難入洋 朝廷亂更張第五章 國潢辭團總 縣衙遭洗劫九十二章 團練圍綠營 提督動虎威八十三章 菜圃不藏身 軍門發疑問四十九章 天降棗紅馬 侍郎要守制六十六章 鮑起豹發難 新寧勇潰散一百零二章 新署縣到任 老師爺打橫四十六章 協臺巡防務 遊戎話苦衷一百零二章 新署縣到任 老師爺打橫一百零八章 老友聚衡州 左府有事端九十四章 提、協有轇轕 侍郎定死活第二十八章 奇遇在赤壁 尋夢到岳陽第三十五章 水上飄自裁 駱撫臺救駕八十一章 永順協起釁 老差官挺身六十三章 侍郎究根底 撫臺險氣瘋一百一十章 公文抵官棧 知縣犯躊躇第二十九章 老親來投靠 兄弟話營官六十八章 豬肘子上席 李管帶獻策一百零八章 老友聚衡州 左府有事端八十三章 菜圃不藏身 軍門發疑問一百零三章 頭號心歡喜 太守好莫名七十章 副將犯官癮 獄目打協臺八十八章 江臬司造簰 曾大人問案四十章 撫臺擺喜宴 制軍修城牆四十七章 督撫相掣肘 團臣請王命第三章 點將臺招兵 太平軍打劫第三十二章 楚勇未離省 赤壁突增兵八十六章 神駒求援兵 撫臺難納涼八十六章 神駒求援兵 撫臺難納涼第三十一章 《十制》慮長遠 國葆回原籍第二十八章 奇遇在赤壁 尋夢到岳陽七十一章 援師遭重創 王錱發神經三十七章 道長贈謁語 夜半參協臺一百零五章 民船登記所 百姓好懵懂四十章 撫臺擺喜宴 制軍修城牆第十六章 皇帝悼師傅 守城靠菩薩四十章 撫臺擺喜宴 制軍修城牆一百零九章 惡吏鬧官棧 王鐸進船局一百一十四章 湘勇忙出省 綠營忙過年第二十六章 岳陽縣稍穩 赤壁城響槍第三十五章 水上飄自裁 駱撫臺救駕五十五章 候補道求缺 五爪龍現世第十六章 皇帝悼師傅 守城靠菩薩八十九章 操練不得法 蚊蟲要過年一百一十九章 衡清更章程 勝保忙善後五十六章 青麟變和尚 聖諭到武昌四十八章 死囚押法場 平地起波瀾五十一章 楊時潮案實 江忠源被困六十三章 侍郎究根底 撫臺險氣瘋三十八章 郭嵩燾回省 許老丈喊冤第十一章 國潢遭申飭 長沙建大團第十四章 朝廷頒聖諭 侍郎赴衡州三十九章 青撫臺有功 張制軍茫然七十二章 老胥吏發威 造船廠無影一百章 同知說真言 觀察遞手本第二十章 衡陽剛脫險 省城生是非五十六章 青麟變和尚 聖諭到武昌第九章 曾國藩辭缺 郭嵩燾造訪六十五章 逃犯落法網 副將遭革職第二十七章 鮑春霆砸鍋 教堂裡探險第三十章 團練非兒戲 《七規》又《十制》一百一十三章 命水陸出戰 奏一折兩片五十四章 紅單難入洋 朝廷亂更張第十七章 虛銜遭革除 明相贈兵書四十一章 老秀才發達 發審局被圍一百章 同知說真言 觀察遞手本六十七章 軍門有怨氣 酷暑休練兵七十九章 惡夢縈腦際 碼頭會遊擊第二十八章 奇遇在赤壁 尋夢到岳陽第三十二章 楚勇未離省 赤壁突增兵第十三章 塔齊布抵任 江忠源論戰第十五章 黃團練駕鶴 劉長佑接團五十九章 軍門離省城 艾巖領水師四十一章 老秀才發達 發審局被圍八十九章 操練不得法 蚊蟲要過年一百一十章 公文抵官棧 知縣犯躊躇九十八章 撫臺挖牆角 王錱夢成真九十章 哨長求活命 流星夜歸來一百章 同知說真言 觀察遞手本第十三章 塔齊布抵任 江忠源論戰一百二十一章 制軍投水死 湘勇將出徵五十六章 青麟變和尚 聖諭到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