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摟草打兔子,把我吳越國看成什麼了?與倭國一般嗎?”
錢俶再好的性格,也按耐不住,破口罵道:“我就知曉李嘉此人狼子野心,虧我還把女兒嫁與他,誰知竟然只買了兩年的太平,真是無恥,無理之人。”
“他,他憑什麼打我吳越?”錢俶緩了口氣,言語道:“我吳越國一向恭敬有加,他有什麼理由來打?”
“唐國一向蠻橫不講理,毫無大國風範。”吳程咬着牙,一臉鄙視道:“我看了其邸報,哪怕打江南時,言語的不過是天無二日,地無二主,只能有一個唐國,而咱們,料想也不過是恢復大唐,再統天下的路數罷了。”
“其不能用常理來認。”
“哎——”錢俶萬分不捨地說道:“雖然武肅王(錢鏐)言語,若是事不可爲,可納土歸降,但國家五十年,吳越國一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錢氏未曾虐待過百姓,若是我納土而降,我何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啊!”
“國主,如今大勢不可違!”元德昭深受錢氏恩德,如今聞言,不由得感懷備至,眼眶通紅,強自說道:
“國家久不經戰事,太平已久,料想抵抗不住唐軍了,此時主動歸降,還能借此討論一些條件。”
“若是國主不願歸降,老臣願以死而侍之ꓹ 杭州城數萬兵馬,一同死戰ꓹ 也要捍衛朝廷。”
吳程高聲喊道,虎目圓睜,跪在地上ꓹ 其忠貞之心,溢於言表。
“若是國主無意ꓹ 微臣也不惜一家性命,願陪國主共進退。”
元德昭不甘示弱ꓹ 也高聲言語道。
錢俶看着兩位老臣這般言語ꓹ 頓時悲從中來,哭泣道:“幸賴諸卿,某錢氏才能享國五十載,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隨後,錢俶說自己需要思考一番,讓兩位宰相做好防禦的工作。
他來到了宗廟,見到列位先王的牌位ꓹ 不由得悲從中來,跪在蒲團上ꓹ 低聲言語道:“孩兒不孝ꓹ 德才皆無ꓹ 讓江山淪喪ꓹ 社稷傾倒……”
此時,杭州城內ꓹ 已然是一片肅然ꓹ 顯然百官們並沒有嚴格的守密ꓹ 所有的消息都透露出來,百姓們自然知曉大難臨頭ꓹ 飛快地想要逃出杭州城。
但那些得到消息晚的,卻隨着宵禁,以及城門的關閉,被堵在城門外,越聚越多,成千上萬。
杭州百姓較爲富庶,瓶瓶罐罐一大堆,拖家帶口,東西龐大,此時就見了家底。
街道上徘徊着越來多的人,兵卒們也不敢驅趕,因爲也許這裡面中,到處都是他們的親朋好友,若是傷到了某個,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錢氏則不願意傷害民心,只能這般僵持着。
隨着月上中天,氣氛越來越緊張,許多人,受到飢餓和寒冷的折磨,錢塘江風很大,浪花也很急促,許多孩童忍受不住這般緊張的氣氛,忍不住哭泣起來。
隨之,彷彿打開了開關一般,孩童的哭泣聲,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呵斥聲,老人的咳嗽聲,甚至還有狗子的吠叫聲,讓整個杭州城隨之不眠。
“我們要出去,快讓我們出去!”
幾個男人目光四轉,瞧着氣氛越來越濃郁,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然後直接奔向附近阻攔幾個兵卒,推搡道:“快打開城門,我要出去——”
“兵爺,快讓我出去吧,我媳婦城外難產,我要去看她……”
“我爹疾病纏身,我要回去見他最後一面——”
“我家母豬下崽,沒我她生不出來……”
幾個人的叫喊,如同火上添油一般,讓氣氛越發地熱烈起來,許多百姓想着各種各樣的理由,推攘着,衝撞着,街道上一片繁雜。
突然,附近某處房屋起了火,快速地燃燒起來,火光接天,忽然有流言說國主想讓整座杭州城爲他陪葬,又或者唐軍即將屠城,片甲不留,這讓百姓們越發的癲狂。
愚昧無知是百姓們自有的特性,這種離奇,且不值得思量的流言,飛快地傳播開來,伴隨着火光,隊伍開始擁擠,逃竄,奔涌,踩踏,哭泣聲哄傳了整個城市。
彷彿一夜間,杭州城就由一座富饒之城,變成了人間地獄。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隊人馬趕來,約莫三千人,將整個人羣圍住,救火,救人。
“全部與我安靜!”元德昭沉着臉,看着一片狼藉的場面,心中氣得發抖,他大聲說道:“我乃元德昭,誰若是搗亂,某直接砍其人頭——”
元德昭的大名,在整個杭州城如雷貫耳,誰不知曉,這是當朝的宰相,百姓們第一次見到如此高官,緩緩地安靜下來。
而,元德昭已經知曉了情況,就在這短短的時間,燃燒的房屋達到了一千多座,死傷百姓數百人,還有幾十個被踩踏而死的兵卒,這可真謂是人間慘劇啊!
而導致這一切的,不過是些許的流言罷了。
這種癲狂恐慌的氣氛,隨着兵卒的鎮壓,瞬間就安生下來,元德昭氣得直打哆嗦。
不過,眼前的這羣百姓灰頭土臉,眼神中滿是驚慌。
“相公,我們想要活下去——”不知何時,一個男人高聲地喊道,然後飛快地跪下。
隨後,又有幾個人高聲喊着跪下,其他百姓自然知曉這情真意切的話語,也紛紛配合,高喊着跪下,上萬人一齊叫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聲音,直衝雲霄。
元德昭聞之,不由默然,民心已經散了。
“諸位,夜間閉城乃是規矩,出城我是不會阻攔的,只要待到天亮即可,大家快些回去,我保證,大家一定會活下來的。”
元德昭鄭重其事地說道。
大家都信任這個老宰相,哪怕還有人竄跳,但也無人理會,只能散去。
元德昭哪有睡意,待衆人散去後,派人收拾狼藉,然後去向了吳越王宮。
“百姓躁動?”錢俶沉浸在悲傷中難以自拔,突聞杭州百姓大亂,不由得驚慌道:“就連杭州百姓,也要棄寡人而去嗎?”
“上天也厭棄了錢氏,我這個王位坐着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