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逃離了煉獄地火般的羅德港,還沒等李業詡和木蘭鬆一口氣,卻又被惡鯊咬上了尾巴。
海花號是拉丁式輕帆船,整體用輕木打造,還不到同等的帆船重量三分之二,而且三桅杆全都是三角帆,兩三個人就可以操縱的帆船靈活的如靈蛇一般,曾經木蘭和疤臉就駕馭着這條船從迦太基總督府數十條大小戰船中逃出生天。
奈何黑鯊魚吃的也是海盜這碗飯,而且他不像木蘭,以走私謀生,打劫一次跟過年似的,他是以專門攔截商船爲生,前一陣就連大閩的商船不少都曾被他打劫過,六條黑鯊海盜船同樣久經配合。
黑鯊魚的船是通過他哥帕尼斯弄到的羅馬海軍退役的兵船,而後又經過他改裝的,雖然沒有木蘭的船輕,可是五桅大船鼓足了風帆速度也不慢,而且首帆也改成了易於操作的三角帆。
最致命的還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本來憑藉着海花號的速度,黑鯊魚的重型戰船也是追之不及,奈何鯊魚羣那樣的圍攻的海盜船從四面八方不斷不緊不慢的包抄着,掛在甲板上的幾十具弩炮如同雨點般的打過來,弄得海花號不得不來回擺動船身,從弩炮的射擊落點不斷的逃出來,速度自然慢了下來。
刺啦一聲,一弩炮正好從李業詡腦門上空擦過去,打的他披頭散髮不說,還將眼前的風帆打出一條大口子,慌得疤臉又是趕忙把前風帆向左一掛,與此同時木蘭也是猛地向右大舵,嘎吱嘎吱的聲音中,海花號大魚一樣的甩着尾巴又是逃出了弩炮的攻擊範圍。
可就算如此,後尾的幾個弩炮石彈依舊狠狠地砸在了右舷上,震得船隻一陣劇烈的顫動,被開了一個碩大的透明窟窿。
李業詡也是被打的急了,胡亂捋了兩把頭髮,氣急敗壞的叫嚷道:“你們船上,就沒有一座可以反擊的武器嗎?”
“誰說沒有!”
誰知道說到這兒疤臉卻是一肚子怨氣,無比惱火的叫嚷着:“以前前後弩炮八座呢!如果不是頭兒突發奇想,在羅馬學了唐語,想要拋棄海盜的身份去大閩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可還沒等到蘇伊士港,就讓你們的海軍抓了去,在運河干了一個多月的苦力,好幾個兄弟都渴死在了大鹽漠中,好不容易纔逃出來,弩炮已經被你們拆沒了!”
“嘖嘖,傳說中的人間天堂啊!”
聽着疤臉最後一句話滿是嘲諷的味道,李業詡還真愣了下,旋即回頭看向了正把着船舵的木蘭。
難怪這個女人如此般的倔強,外族人學唐語的艱難可想而知,帶着父死族滅那種傷痛,滿懷希望想去大閩尋找新的生活,卻是這樣一種遭遇,還害死了幾個族人,那種內疚比任何痛苦都能折磨心靈。
如此情況下,木蘭還能豁上性命的幫助自己,一時間李業詡心頭也浮現了不少愧疚。
不過木蘭可一丁點都沒聽到他兩人的談話,也沒看到李業詡的愧疚,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緊張的逃生上,冷不丁木蘭又是尖銳的叫喊起來。
“右轉帆!”
呼嘯的聲音中,左面的黑鯊海盜船弩炮再一次噴射來了兇狠的彈丸,這一次疤臉走神了點,反應慢了半拍,海花號首創更爲嚴重,三顆石彈竟然打在了一個點上,船尾都被撕下一大塊木板,沉重的木板竟然砸在了木蘭身上,狠狠地把這位紅髮女海盜拍在了大海里。
“不!”
驚叫一聲,抓着一根纜繩,李業詡想都不想就跳下還去,撲騰着猛地攬住了木蘭的腰。
不過李業詡出身關中,雖然也曾經跟兵漢們下水撲騰過,可他這水性實在是不敢恭維,連着喝了好幾口水,手中的纜繩差不點沒脫手出去,然而憑着一腔子堅毅,硬是雙手攥緊,死死不撒手。
“快鬆手啊!”
耳邊響起木蘭的驚叫聲,被海水撲了一臉的李業詡卻是閉着眼睛臉憋的通紅,堅決的叫嚷道:“不行!”
“你是本將軍的俘虜!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
這話讓也是在海里撲騰的木蘭禁不住臉色紅潤起來,雖然霸道,但這也算是某種宣誓了吧!
不得已,任由李業詡死死摟着自己的腰,木蘭一隻手也是費力的抓住纜繩,對着上面的疤臉大聲叫着:“拉我們上去!”
此時甲板上就疤臉一個人,形勢緊急,他也拉不動兩人,還好甲板的另一頭還有着幾桶沉重的淡水,這時候也顧不得救命的淡水了,纜繩另一頭在桶身上綁了幾道,也是臉憋的通紅推下船,憑藉着桶的重量,硬生生將兩人拽了上來。
着實嗆了不少水,一面趴着吐着苦水,一面李業詡還在堅決的叫嚷着:“我覺不讓你死!”
累得只吐舌頭的疤臉終於看不過去了,無奈的一腳踹在了堂堂大閩二品將軍的屁股後面,怪聲怪氣的叫嚷道:“我說,李大將軍,你還要佔我們頭兒便宜到什麼時候?”
李業詡緩過神睜開眼睛,這才注意到自己實在是不雅,腦袋居然貼在人家姑娘的胸脯上,趕忙撒開手刺溜一下屁股拱地手腳並用的爬出去半米多。
木蘭也是臉色通紅,卻看不出喜怒,面色平靜看的李業詡心中直忐忑。
可就在這功夫,又是一陣撕裂空氣的聲音猛地傳來,咣咣的聲音中,右船舷又被掏出來幾個大窟窿,聽着下方划槳手恐懼的大叫,不顧顛簸,木蘭趕忙是回到了船舵處,冒着險,又是掌起舵。
畢竟是殺伐果斷的人物,那點尷尬轉眼丟在了腦後,抄起一面木板遮蔽木蘭的身旁,李業詡又是焦急的叫嚷起來:“這樣也不是辦法,必須要甩脫這些鯊蠻子!”
轟鳴的水聲與吶喊,木蘭同樣不得不也是扯着嗓子喊着。
“再堅持片刻,就有生路!”
就在這左右捱打中,海花號踉蹌的又是向西行進了小半個時辰,但見右手那方向剛剛若隱若現的大陸一下子到了盡頭,隱隱還能看到以佛所城在濃霧中的影子,就在這時候,頭髮上還掛着木屑的木蘭忽然大聲叫嚷起來。
“就是這時候,左轉帆!”
說着,她自己也是將船舵向右打到死。
說來奇怪,一股力道推着海花號,一下子向離弦的箭那樣猛地向地中海深處退去,與此同時,剛剛還六瓣梅花那樣圍攏的黑鯊魚海盜船卻是陣型亂了,不由自主的向大陸一面飄去。
李業詡猛地眼睛一亮,是海流!
亞洲與歐洲之間的分割線就是眼前這道土耳其海峽,它溝通了地中海與黑海,相比於蒸發量較大的地中海,處於溫帶亞寒帶的黑海高出地中海水面半米,表層洋流是從黑海推向地中海的。
而地中海含鹽量交大,水較重,黑海含鹽量較小,下層海水又是地中海推向黑海,兩股相交錯的海流成了此時的救命稻草,海花號船身輕,吃水很淺,接着表層洋流就可以一路向南,而黑鯊魚的蒙德羅吃水極深,受到兩股海流作用,不得自已的飄向黑海方向。
海盜旗艦上,一剎那明白中了木蘭的詭計,惱羞成怒的黑鯊魚嘶聲竭力的暴怒叫嚷着:“一定要打沉它,絕不能讓它跑了!”
咣咣作響的鐘鼓之下,右側三海盜船也顧不得調整船身了,甲板上的弩炮全都裝填好,對準海花號猛地扣動弩機。
此時,李業詡木蘭三個綁死了風帆船舵,亦是趴在了甲板上,死死護着木蘭,李業詡但聽到耳畔蓬蓬的破碎聲如同雨點一般,木屑飛濺,整個海花號都在不斷的顫抖着,好像隨時會被弩炮打的破碎散架。
難熬的時光足足持續了半分多鐘,終於耳邊的弩炮與吶喊聲爲之一遠,身上被木屑打的生疼,李業詡艱難的扶着桅杆爬起來,回頭望去,終於,噩夢一般的黑鯊海盜團被甩在了背後。
此時的海花號已經變得悽慘無比,腳底下的船舷幾乎都空了,中桅杆硬生生被弩炮打斷了,翻進了海里,船身左面輕右面重,不過好歹是逃了出來,接着海流,可以向南一瀉千里!
擁着木蘭,李業詡真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兩個人都是傻傻的對望着,忽然兩人同時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又是同時舉手爲對方拿掉頭髮上的木屑。
背後,疤臉兒更是囂張的對着黑鯊魚方向脫下了褲子,哈哈大笑的叫嚷着:“來啊!追爺爺啊!爺爺請你們吃法蘭克魷魚!”
可眼見着這劫後餘生的輕鬆時刻,飛速向前的海花號突然又是劇烈的顫動了下,巨大的反作用力差不點沒把光着屁股的疤臉甩下大海去。笑容猛地僵住,李業詡與木蘭又是驚駭的跑到船前,旋即異口同聲的驚叫了出來。
“鯨羣!!!”
就在海花號前方,數不清的巨大尾巴從海水中高高揚起,而船頭,被撞破了頭的抹香鯨拖着一抹血絲哀鳴的翻過身,繼續向前慢悠悠的遊動過去。
路,被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