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一隊士兵走來,一見楊雲楓等人,立刻紛紛涌了上前,將衆人團團圍住,其中爲首之人衝着楊雲楓喝道:“什麼人,來刺史府做什麼?”
楊雲楓這時微微皺眉,看了一眼冀州刺史府,隨即看向衆士兵,詫異道:“這當真是刺史府?那麼刺史大人呢?府中的衙役呢?這周圍百姓呢?”
士兵見楊雲楓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連忙喝道:“問你話呢,你究竟是什麼人?”
趙雲龍這時上前一步,喝道:“這位是遼東巡察使,楊雲楓楊大人……快讓冀州刺史來見大人……”
衆士兵聞言一凜,看了看楊雲楓,半信半疑,這時卻聽不遠處一人笑道:“原來是楊大人,不想剛纔在城門前錯過了,害得下官在城門哪裡等了半日啊……”
楊雲楓等人聞言轉頭看去,只見那人正是方纔在城門前遇到的那個黃光中,楊雲楓聽此人自稱下官,眉頭微微一皺,暗道,莫非此人就是薊州刺史?
黃光中快步走了過來,衝着周邊的士兵一喝道:“瞎了你們的狗眼,竟敢對巡察使大人如此無禮?”說着轉身看向楊雲楓,隨即彎腰行禮道:“下官薊州總兵兼薊州刺史黃光中,見過巡察使大人!”
楊雲楓聞言眉頭一皺,笑道:“黃大人還是文武兼職?看來定是文武雙全了……”
黃光中這時擡起頭來,笑了笑道:“那是因爲薊州的原刺史大人在去年送軍糧去遼東的途中遇到了遼人偷襲犧牲了,所以下官才兼任了刺史一職……”
楊雲楓聞言詫異道:“既然原來的薊州刺史殉職了,朝廷爲何不爲人新的刺史過來?卻要一個武將來兼職?”
黃光中連忙道:“那還不是因爲薊州乃是遼東戰區的後大營,責任干係重大,其實吏部何止派來一個刺史,凡是上任者不是告老還鄉,就是裝病不來,呵呵,這些平日子裡朝中或者魚米之鄉養尊處優的主子,又如何能在這薊州吃的了這個苦?”
楊雲楓聽黃光中如此一說,這才明白了一個大概,這時心中還是有些詫異,這薊州再不濟,也是一個重鎮,那些想要刮油水的貪官污吏,也不可能會放過這裡啊?想着看了一圈四周的情況,這才恍然道,看來這薊州也已經是被刮剩下的吧,如今的薊州只怕也無油水可颳了。
黃光中見楊雲楓沒有說話,這時連忙對楊雲楓拱手道:“刺史府年久失修,現在在北城有一個臨時辦公場所,下官爲了方面工作,將總兵大營與刺史府弄到一起去了……下官既要管理這薊州城,還要管着城外的那些將士們,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楊雲楓暗道原來如此,想着立刻對黃光中道:“剛纔在城門外見那些守城的士兵那般模樣,黃大人就沒有什麼要對本官說的麼?”
黃光中面色不動,這時上前一步,對着楊雲楓彎腰弓手道:“大人莫要見怪,薊州城其實也沒有什麼兵力了,所有的兵員都被吳立國大人調去了遼東,現在的薊州城不過還有幾千殘兵罷了,那些守城的士兵,不過是薊州以及薊州附近臨時調來的一些村民罷了,他們平日裡也就不懂規矩,以爲當了兵就是這般模樣,所以有樣學樣,下官已經幾次叮嚀不可如此了,但是這些人就是屢教不改……”
楊雲楓半信半疑地看着黃光中,這樣的藉口未免也有些荒唐了吧?想着立刻又問黃光中道:“聽說最近招壯丁已經從十八歲降至十四歲了,這究竟是誰的命令?眼中還有朝廷的法度麼?”
黃光中臉色依然不變,對着楊雲楓再度彎腰行禮道:“大人莫怪,這薊州城的兵力已經被吳大人調光了,但是吳大人每年還是要我薊州出壯丁,下官已經徵無可徵了,吳大人就說,有些孩子十二三歲就能下地幫着做農活了,扛一個長戟,長槍什麼的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說到這裡看了楊雲楓一眼,不再說下去了。
楊雲楓這時喃喃地道:“吳立國?”說着看向黃光中,冷聲道:“即便是吳大人有這樣的命令,你身爲朝廷命官,知道這些法令,爲何還要明知故犯?”
黃光中這時淡淡一笑,道:“楊大人如此說,那是因爲楊大人沒在這裡做過官,不知道這裡做官的難處……”說到這裡,伸手道:“大人還是先去刺史府休息再說吧……晚上我爲大人洗塵……”
楊雲楓見黃光中衣服老油條的模樣,心中來氣,剛欲發作,李穎這時扯了扯楊雲楓的衣服,隨即道:“那麼就去休息吧……”
黃光中看了一眼李穎,沒有說話,隨即自行在前面帶路,楊雲楓無法,只好再度上車,隨着黃光中去他說的那個什麼臨時的刺史府,坐在車上掀開車簾,看着一路的情況,這才發現,這偌大的薊州,哪裡還像是一個朝廷坐鎮東北的軍事重鎮,比之任何一個地方的三級城池都不如,偌大的城市裡,竟然沒有幾乎人丁,一片荒蕪,楊雲楓看了良久,索性放下窗簾。
李穎也看在眼裡,這時道:“那個黃光中說話做事雖然有點乖張,但我見他說的可能也都是實話,這裡畢竟是重鎮,每年都要爲遼東做戰事準備,只怕薊州的百姓不堪困苦,所以都背井離鄉進了關內了吧!”
楊雲楓這時冷冷一笑道:“公主想的太過天真了,百姓如果要背井離鄉,那就絕對不僅是因爲困苦的原因,只怕這當中還有其他原因吧,比如苛捐雜稅,勞役衆多諸如此類的……”
李穎聽楊雲楓這麼一說,心中一凜,不再說話,其實楊雲楓說的,她也想到了,只是不願意說罷了,她久生活在長安繁華之地,何曾想過這遼東卻是這麼一個模樣,在她的心中,大唐的開元盛世即便真的不如說的那麼昌盛,也不至於如此吧?所以心靈深處就有了一種牴觸心理。
楊雲楓見李穎沒有說話,這時想起方纔與黃光中說話,自己想要詢問黃光中的時候,李穎不讓自己說話,看着李穎問道:“穎兒,方纔你爲何不讓我說話?莫非這黃光中背後還有什麼來歷不成?”
李穎搖了搖頭,道:“夫君,你只看到了薊州的表面,卻沒看到深層的東西,而且你也小看了薊州的重要性……”
楊雲楓聞言奇道:“我小看了薊州?穎兒何處此言?”
李穎這時拿出地圖,指着薊州的方位對楊雲楓道:“這次父皇讓你來主持遼東的戰事,而這薊州是遼東進關的必經之地,而且若是遼東失利的話,這薊州也是進可攻,退可守的一個重鎮,雖然現在看上去有點落魄,但是夫君你有沒有想過,要治遼東,就必治薊州的道理?”
楊雲楓聽李穎這麼一說,心中着實一凜,看着地圖上的薊州,又看了看遼東,這時立刻明白了李穎的意思,她是不想讓自己得罪於黃光中,這個黃光中在薊州這麼久時間了,應該對薊州瞭如指掌,而且那些事也畢竟是吳立國吩咐他做的,如果自己撤換了黃光中,換一個對薊州不熟悉的人來,到時候反而更加麻煩,想到這裡,立刻笑道:“穎兒,你還真是女中諸葛啊!”
李穎淡淡一笑,看向楊雲楓,問道:“夫君明白穎兒的意思了?”
楊雲楓這時笑道:“你老公我又不是笨蛋,如何能不明白?穎兒你是想讓我沒去遼東之前,先給遼東戰區整出一個理想的後院是吧?”
李穎聞言微笑道:“不錯,只有薊州治理好了,遼東前線與遼人開戰,才能高枕無憂……”
楊雲楓立刻點了點頭,笑道:“好在這次帶了穎兒,不然只怕我這脾氣,早就撤換了黃光中了……”
李穎笑而不語,心中卻是想着自己這次來,其實是李隆基讓她看着楊雲楓的,這時心中隱隱一動。
卻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趙雲龍在車外道:“公子,公主,到了!”
楊雲楓扶着李穎一起下了馬車,這時見前方不遠處就是薊州的北城門了,而一旁則是一片尋常百姓的宅院,黃光中這時走來,對楊雲楓拱手道:“大人,刺史府就在這裡!”說着轉身走進了一條小巷。
楊雲楓與李穎對視了一眼,立刻跟了過去,不時見小巷的盡頭幾個士兵站在一個宅院的門口,黃光中走至門前,轉身伸手對楊雲楓與李穎道:“請!”
衆人進了宅院後,楊雲楓見着宅院之中分有東西兩院,中間的大堂應該就是黃光中辦公的地方,右邊是刺史府的文官,左邊是兵營的武將,人數雖然不多,卻在各自忙碌着。
楊雲楓先是走到了文官的院子中,見幾個文官正拿着一個簿子,好像在清算什麼,走近之後這才知道他們在清點薊州的物資,精細的連幾斤米都算進去了,楊雲楓心中一陣詫異,不得其解,轉頭看了黃光中一眼,見黃光中面無表情,這才走入了左院,見武將們正拿着一張地圖,指着遼東的地段,說着一些楊雲楓聽的不太懂、類似暗語的話,什麼“端樓子”、“掐鍋臺”、“撤柴火”的,搞的好像在升竈做飯一樣,但是那些人一臉正色,說到意見不一的地方,還爭的面紅耳赤,視若無人。
楊雲楓這時心中又是一動,這才走出了左院,回到正院,黃光中一直跟在楊雲楓的身後,也不說話,楊雲楓這時轉頭看了黃光中一眼,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黃光中連忙伸手道:“大人,這正堂後面有個後院,大人可以在這裡稍做休息,晚上下官爲大人洗塵……”
楊雲楓沉吟了片刻,這才點了點頭,與李穎、謝阿蠻、郭婞茹、趙雲龍進了後院,這時轉頭對黃光中道:“對了馬車裡,還有個副使呢,黃大人莫要忘了,讓人將他擡進來!”
黃光中聞言詫異道:“擡進來?”正詫異着,見楊雲楓哈哈一笑進了後院,這才吩咐人去馬車那邊將吳澄江擡了出來,送進了後院。
楊雲楓與李穎乘着謝阿蠻與趙雲龍在收拾房間的空閒,坐在後院中,楊雲楓這時對李穎道:“剛纔我看那些文武官員,好像很忙的樣子,你說會不會是這黃光中故意做給我看的?”
李穎搖了搖頭道:“我看不像……況且我們都知道這薊州是什麼情況了,他們也沒有必要如此了……”
楊雲楓點了點頭,心中卻在奇怪,這薊州城窮困的都要連鄉下都不如了,還有什麼好清點盤算的?薊州城所剩的兵力按照黃光中的說法就是隻有千餘老弱殘兵了,那些將領還那般的關注遼東的局勢做什麼?想到這裡,楊雲楓心中微微一動。
房間收拾好後,楊雲楓與李穎進了房間,短暫的休息了一下,這時卻聽院子中傳來一人的聲音道:“恩人,多謝恩人救命之恩!”
楊雲楓滿心詫異,出了房間,只見院子中跪着一人,不住地磕頭,趙雲龍這時上前問道:“你是何人?”
只見那人這時擡頭看着趙雲龍,隨即一把抱着趙雲龍的腿,道:“恩人,你是俺的救命恩人哪……”
楊雲楓這纔看清了那人的樣貌,不正是爲吳澄江趕車的那個車伕麼?趙雲龍也看清了那人的相貌,這時詫異道:“你身子沒有問題了麼?”
那車伕連忙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俺沒有事哩,大夫說幸虧趙大人沒有放棄,所以俺才撿回了一條命……”
楊雲楓見着車伕那裡還有半天病象?那吳澄江凍了一宿,至今還在牀上躺着呢,這車伕此刻看來就和沒事人一樣,這時苦笑道:“人和人還真是不一樣,這吃粗糧長大的,和這養尊處優的人就是不能比……”
趙雲龍這時也有些詫異,打量了那車伕一圈後,拍了拍那車伕的肩膀,笑道:“你的身子還真是不錯嘛……這麼快就恢復了?”說着連忙對那車伕道:“救你的不是趙某,而是這位楊大人!若不是他堅持要帶你來薊州找大夫,你只怕早被扔到山溝裡去了……”
那車伕聞言立刻看向楊雲楓,隨即迅速地跑到楊雲楓面前,着實嚇了楊雲楓與李穎一跳,不想那車伕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多謝恩人救命之人,俺就是做牛做馬也難以報答啊……”
楊雲楓這時看了一眼那車伕,見此人身材壯實,做一個車伕也的確有些屈才了,想着立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這樣的身形理應去從軍纔是啊……”
那車伕立刻道:“俺叫路安,因爲這名字,村裡的都說俺去做車伕,別人坐的放心,說不定能多掙幾個錢哩!”
楊雲楓聞言會心一笑道:“路安?哈哈……還真是註定你就是個趕車的車伕了……”說着示意路安起身後,這才道:“你身子當真沒有什麼大礙了麼?”
路安立刻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道:“俺從小就壯實,這點不算啥子,大人放心吧……”
楊雲楓點了點頭,轉頭對趙雲龍道:“先留在你屬下做個隨從吧!”
路安聞言立刻息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說着跟着趙雲龍下去了。
郭婞茹這時笑道:“這個路安還真是好笑……”
楊雲楓瞪了郭婞茹一眼,道:“窮苦之人,有何好笑?他這是老實……”
郭婞茹衝着楊雲楓瞪了一眼,跺腳回房,砰地一聲將房門關上,楊雲楓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
薊州天黑的特別早,不時黃光中派人前來請楊雲楓等人前去大堂用膳,楊雲楓這時對李穎道:“看看這個黃大人如何招待我們,就知道此人的爲人了!”
到了大堂上一看,衆人都傻眼了,慢慢一桌的才,卻都是素菜,而且都是楊雲楓沒見過的素菜,黃光中這時微笑着上前,對楊雲楓拱手行禮之後,這才道:“大人,這些都是薊州有名的也才,特別香,大人過來嚐嚐吧……”
楊雲楓與衆人坐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聽着黃光中一一的介紹菜名後道:“大人,薊州的糧食都被遼東征調的差不多了,薊州剩下不多的百姓與士兵,都是靠這些野菜支撐着的,大人莫要嫌棄,其實還是蠻可口的……”
楊雲楓這時與李穎對望了一眼,心中的話不言已表,楊雲楓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到嘴中,只覺得一股濃烈的苦味,黃光中立刻道:“這種菜就是先苦後甘的,吃多了可以養胃……”
楊雲楓緩緩地嚼着苦菜,眼睛卻看着這個黃光中,對黃光中的想法,就是從這桌菜徹底改變了,這黃光中一人兼任兩職,而且在薊州這麼一個地方,窮的只能吃野菜了,既然還沒有離開,而且那些文武官員,還依然堅守崗位,這黃光中要麼就是腦子有問題,要麼就是一個難得的清官哪!
楊雲楓想着立刻又夾了一塊苦菜放到嘴裡,正如黃光中說的,還真嚼出了甘甜來了,會心一笑道:“好吃,大家都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