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公主剛剛從震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那個大理寺少卿剛剛說什麼?這個女醫官是他選的,本朝還沒有女子進入朝堂的先例,就算自己金枝玉葉,貴爲公主,母妃最多的教導也是德容言功,自己也從來沒有干預朝政的念頭,母雞司晨,那公雞去幹什麼?
她清了清嗓子,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又輕咳一下,駙馬薛斌忙從旁邊的侍女手上接過茶來,親自送到公主手上:“釅釅的祁門紅,你嚐嚐看。”
琉璃公主接過茶來抿一口,方解了自己的尷尬。她衝薛斌展顏一笑,自己這個夫君就是體貼。這才轉向衆人:“狄少卿都這樣說了,我再問下去就是干政了。今日不過臨時起意,纔來這京兆府走走,這也該回去了。你們繼續審案就好。”說着起身就走。
衆人亂哄哄的送走了公主,這一下主審權又回到了京兆尹馬偉良那裡。馬偉良做這個京兆尹好多年了,深得官場推字訣的要領,既然大理寺少卿都說這常醫官是他親自選定的九品醫博士,那麼此刻就可以結案了。
馬偉良一拍驚堂木,京兆府大堂上的衆人立刻安靜下來。“諸位,”馬偉良先莊嚴的掃視一遍大家,“現在案情已經明瞭,常七郎因爲女兒身行走江湖不便,因此女扮男裝,這是她個人的事情,無干律法。趙素生走失自家媳婦,見常七郎面貌相似,就來誣告,心存歹念,念在你是讀書人的份上,重責五十大板,回去好好讀書。趙李氏與趙富花,還有廖沈氏,不分是非,以民告官,掌嘴五十,以儆效尤。”說完扔下一根籤子。
趙氏一家人冤枉尚未喊出口,就被如狼似虎的衙役們拖走了。門口頓時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伴着陣陣哀嚎。剛剛被公主儀仗驅散的閒漢們又聚攏回來看熱鬧。金萬通一看捱打的是趙氏一家人,本想轉身就走,轉念一想,養着這三個閒人也花不了多少錢,說不定日後還能派上用場。因此耐下性子在一旁等候。
狄少華就知道馬偉良會這樣斷案,自己已經扛下了任用女醫的所有罪責,下一步要怎樣應對頂頭上司大理寺卿,御史,甚至皇上,那都是自己的事情,他京兆尹的案子已經結了就好。他叫過姚立狄二,吩咐他們悄悄跟着趙氏一家子和廖沈氏。他倒要看看,陷害常醫官的幕後黑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狄少華看見常小溪還獨自站在原地發愣,跺到她身邊:“常醫官,出來了這麼久,咱們也該回大理寺了。”
狄少華長得很好看,可是常小溪卻覺得他的臉有些模糊,腿也發軟,就是邁不動步子。狄少華等了一會,見常小溪沒動,才發現她的眼睛霧濛濛的,竟然是已經淚眼盈盈。狄少華倒慌了手腳:“常醫官,你這是怎麼了?有事咱們回大理寺再說。”
常小溪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如果她知道,那就是情難自禁四個字。誠然自己救過這個男人,可是作爲醫生,治病救人不是本分嗎?爲了護着自己,他連自己的前程性命都不要了,這種情分,她常小溪該怎麼還呢?
常小溪轉過頭,將自己清理一下,這才略帶哽咽的說:“是的,狄大人,咱們這就走吧。”
狄少華跟馬偉良寒暄幾句,這才帶着常小溪離開。一個衙役在他們身後嘖嘖讚歎:“看看人家大理寺,都有女醫官了。咱們京兆府,什麼時候纔能有女捕快呀?”衆人一陣鬨笑,“什麼女捕快,你是該找一房媳婦了!”馬偉良揹着手將衆人驅散,自己卻衝着兩人離開的方向搖頭嘆息,真的是紅顏禍水。
出了京兆府的大門,狄少華看看眼眶紅紅的常小溪,招手叫了一輛馬車來。想了一想,又招手叫了一輛。原來不知道常醫官是女的,坐同一輛車無妨,現在知道了自然另當別論。
可是另一輛馬車過來了,狄少華卻又扔了幾個錢給那車伕,說是不用了。自己轉身爬上了常小溪坐的那一輛馬車。他規規矩矩的坐好,這纔對一臉疑惑的常小溪解釋道:“不是我不避嫌,只是如果順利過了聖上那一關,你就還是我大理寺的醫官,今後免不了因爲公事同進同出。”說完把兩手放在膝蓋上,目不斜視,看也不看常小溪。
狄少華說得有理,只是不知道皇帝那一關容易過不。常小溪也把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這纔開口:“咱們大唐的那一位陛下,不知道是個怎麼樣的人,對男女大防看得重不?”
馬車走了一會,狄少華已經沒有那麼緊張了:“若要我說,咱們陛下乃是少有的千古名君,等回到大理寺,我先向範大人稟明此事。然後咱們一同去面聖。必須要趕在琉璃公主之前,讓陛下知道。琉璃來者不善,她那個駙馬薛斌更不是個省油的燈,要小心應對。”
常小溪一一答應了。
回到大理寺,狄少華立刻去找範鵬軍商量了。這種事要防着琉璃公主惡人先告狀,所以狄少華一刻也不耽擱。
常小溪在院中焦急的等待着,大概一刻鐘的功夫,範鵬軍跟狄少華纔出來。到底是三品大員,再見到常小溪時沒有任何驚詫的表情,氣度沉穩的向外走去。狄少華一邊吩咐備轎,一邊示意常小溪跟上。
這一行人直奔皇宮,宮門口,範鵬軍遞上手本,求見皇帝。狄少華趁着寒暄,往守門的御林軍手裡遞了銀子,跑腿的內監手中也塞了銀子。即使如此,三個人也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午時過了,纔有人通傳,說是陛下用過膳後,在御書房批摺子,讓三人去那裡候着。
紅牆碧瓦,道路都用青石鋪就,到處都種着奇花異草,常小溪見範鵬軍跟狄少華都低着頭跟着內監規規矩矩的走着,忙收回眼神,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皇宮很大,三個人又走了兩刻鐘的光景,纔到了御書房的外頭。
御書房被一片翠竹掩映着,範鵬軍偏偏挑了一個日頭最毒的地方跪下,常小溪知道此時這兩位大人都是爲了自己的事情,才大中午的遭這樣的罪。她就跪在了狄少華身後。
正午的太陽毒辣,三個人很快就汗流浹背,浸透了厚厚的朝服。再加上趕時間,根本沒有吃午飯,常小溪很快就頭暈目眩起來。但是看看前面狄少華,依舊跪得筆直。常小溪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一陣子劇痛傳來,腦子頓時清醒了。好在沒有多久,皇帝就傳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