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結案了嗎?本宮可是覺得這案子尚有疑點吶!”門口傳來了一個驕矜的聲音,原來在門口看熱鬧的閒漢,不知何時都已被清乾淨了。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正施施然的走進來。在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大羣僕從侍女。
堂上的馬偉良和狄少華都認出來了,這是皇帝的第三個女兒,琉璃公主李環。兩個人忙從堂上下來,向琉璃公主行禮。
李環的旁邊還跟着駙馬薛斌,薛斌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眉目間頗爲陰鷙。薛斌示意僕從將一個椅子擺在一旁,這才走到琉璃公主身邊,小聲的說:“公主,座位設好了。”
李環落座後,纔對一直跪着的馬偉良和狄少華說:“罷了,都起身吧。也別顧忌我,我就是在家裡閒着無事,過來看看。你們繼續審案吧。”
馬偉良當然不信,大唐的公主不準干政,平時飲宴作樂遊玩都可以,沒事跑到京兆府來做什麼?不過公主既然這樣說了,他一個區區京兆府尹怎麼反對?整個大唐都是李家的。
狄少華跟馬偉良一起站起來,看見琉璃公主出現,他就明白了爲什麼常小溪會攤上這種官司。匡雲龍之死的真相,正是常小溪和自己發現的。
薛來財已經招供,被移交給百騎司了,看樣子琉璃還不知道這事。否則她絕對沒有這個閒情逸致,帶着駙馬,來找一個小醫官的麻煩。心中有了底,狄少華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馬偉良何等精明,立刻也坐回去,繼續審案。
因爲剛纔公主說這個案子尚有疑點,所以馬偉良先問公主:“公主請明示,這個案子還有什麼疑點?下官也好查漏補缺。”
琉璃公主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一雙杏核眼,微厚的嘴脣上抹了厚厚的脣脂,真正的杏眼桃腮,粉面朱脣。她一邊打量着堂上的衆人,一邊開口問:“哪一個是大理寺醫官常七郎?站出來給本宮瞧瞧。”
琉璃公主可能參與謀逆的事情,常小溪並不知道。儘管心裡非常忐忑,常小溪還是上前施禮:“下官就是常七郎。”
“站起來讓本宮瞧瞧。”琉璃公主面無表情的吐出這幾個字。
常小溪依言起身。琉璃身邊的一個老宦官,將常小溪上下打量了一番,湊到金城耳邊說了幾句。
琉璃公主呵呵的笑了起來,大家都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琉璃公主笑過之後,才冷峻的說:“好大膽的奴才,你欺負我大唐朝廷無人嗎?竟敢女扮男裝混入朝廷當官?你視朝廷法度何在?”
常小溪心裡咯噔一聲,那老宦官打量她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妙,現在聽這位公主這樣一說,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看看常小溪的表情,狄少華也是臉色一白。這個宦官他是知道的,此人是在皇室成員挑選采女宮娥,甚至選妃的時候,負責驗看的頭目,眼光非常毒辣,別說是男女,就是鑑別是否童男童女,也是一看一個準,從無差池的。原來常七郎不是少年而是少女,怪不得自己聞到她身上有銷魂的香氣,那是少女體香啊!怪不得自己總是對她念念不忘,原來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趙李氏在得意的笑,趙富花在張狂的笑,趙素生在陰測測的笑,真是難得,這一家子自打來到長安,還沒有這麼發自內心的笑過。實在是太開心了,這個高高在上的神醫,原來真的是個女人,下一步,如果坐實她就是常氏,就可以帶她回家,那時候,常神醫,不對,常醫官就要被自己踩在腳下了。她的醫術,她的名和利,就都是趙家的了!
常小溪並沒有看這一家子醜惡的嘴臉,她調整了一下思路,雖然不知道這位金枝玉葉怎麼會跟自己過不去,但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這種感覺很糟糕。爲了活下去,就算眼前是大唐的公主,她常小溪也要爭一爭。
“我是女兒身沒有錯,但是並不是因爲我要掩蓋什麼逃妻的身份,而是行走江湖的需要。我離開師門下山遊歷之時,師傅們怕我一個孤身女子獨自外出,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就命我扮成了女子。這種情況很常見,不能因爲我女扮男裝,就斷定我有什麼過錯。”常小溪侃侃而談。
狄少華把心一橫,也走到堂前,先向公主施一禮,纔開口:“常七郎是女兒身,她已經向我報備過,所以沒有公主說的那種欺瞞朝廷的情況。臣作爲大理寺少卿,有權爲大理寺選拔人才。朝廷用人,任人唯賢,不拘男女。大唐律並沒有規定女子不能入朝爲官。何況常醫官擔任的差事,對醫術要求極高,並不是任何一位醫生都能勝任。故此臣讓常醫官在大理寺任職,正符合朝廷任人唯賢的宗旨。”
狄少華說完了這一番話,整個京兆府大堂的人都驚呆了!這個狄少華也太驚世駭俗了吧?此人少年得志,在風波詭譎的朝堂上也能獨善其身。除了在太子的那件事情上吃了些虧,被貶到南雲一年多,現在不是也回來了嗎?他怎麼能犯這種錯誤,任用一個女子爲大理寺醫博士,這不是擺明了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一個御史的彈劾是少不了的,喪心病狂,這都是好的。大唐律是沒有規定不準女人爲官,但是哪朝哪代任用過女官?就算是個不入流的九品醫博士,那也是官吶。雖然女監會任用女衙役,但是那個是吏,跟官沒法比。如果皇帝大怒,那麼狄少華這個大理寺少卿也做到頭了。估計與那常氏一起,被亂棍打出朝廷的可能性很大。
常小溪也被嚇了一跳,狄少華這是在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啊。自己女扮男裝,去大理寺任醫官,那就全是自己的責任。但是如果像狄少華說的那樣,自己向他報備過,那麼任用一個女子爲官的責任,就全部在狄少華身上了。雖然自己對這個時代的真實現狀,還不夠了解。但是從自己瞭解的歷史來說,狄少華坐實了這件事,就離丟官棄職不遠了。他怎麼能這樣?常小溪知道狄少華一直很關心自己,但是他以這種自絕的方式施以援手,還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值得他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