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飛耀的後勤官,順利的領到了五車粳米白麪,還有給馬匹的五車豆餅黑豆之類。輪到雷遠的後勤官時,拿到手的只有五車豆餅黑豆,還有兩車高粱玉米。
雷遠的後勤官是新提拔的,叫做雷默,是雷遠的遠方侄子。雷默看了看給自家的糧草,腆着臉湊到後勤主管的身邊:“大人,不是小的多事,實在是兵多糧少,這些東西根本不夠三天吃的。”
後勤主管也是長了一雙勢力眼睛,他斜睨了雷遠一眼:“七車糧食,還不夠三天食用的,你們東南邊軍也着實奢靡了一些!”
奢靡?雷默愣住了,他的目光從那些黑豆豆餅上面掃過,片刻後又耐住性子,陪着笑臉解釋道:“大人您看,主食只有兩車雜糧,我們可是有三萬人呢!這些糧食怎麼夠三天食用的?”在草原之中,他們還可以搶些突厥人的東西,現在進入大唐的土地,這一條獲取食物的路也被截斷了。
後勤主管奇道:“那裡明明是七車糧食,怎的到了你的嘴裡,就成了兩車?難不成還沒離了這裡,你就把那五車糧食貪墨了?”
雷默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那些是黑豆,是豆餅!那些是餵馬的食物!你怎麼能用那些來冒充軍糧?”
後勤主管冷笑:“那些就是給你們的軍糧!東南邊軍有幾匹馬,你們自己心裡不知道嗎?”
雷默一拳就打到了後勤主管的臉上,不公平的待遇,所造成傷害,長久的壓抑在他的心中,早就瀕臨崩潰和爆發。而現在,就是爆發的時候!
雷默過來領取軍糧的時候,只帶了幾十個運糧食的士兵,這些士兵很快就被制服,連同雷默一起被移交到了軍法處。
雷遠得到消息趕往軍法處的時候,雷默已經捱了八十軍棍,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令人奇怪的是,雷遠竟似懦弱了好多,竟然連找皇帝評理的勇氣都沒有,他看了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侄子,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脫下了外袍披在他的身上,然後就將人帶走了。
這一夜,雷遠還有那些捱了棍子的士兵,全部發起了高燒。照料他們的士卒,想去後勤營地請醫生過來,給這些受傷的人看病。被雷遠制止了:“咱們東南邊軍,連飯都吃不上,還有看病的資格嗎?”
是夜,下了一場沉沉的秋雨,這些受了刑的人,雷默連同二十三名士兵,全部都死了。
皇帝這時纔得到了這個消息,他震怒非常,命沙麒麟將軍需官,軍法處的人,還有雷遠全部帶到了中軍。
皇帝十幾歲就開始帶兵,各個部隊待遇不一樣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駐紮在長安城的軍隊,參軍的多半是家族中出來歷練的子弟,整個軍隊的風氣都有些奢靡。
而幾支邊軍,參軍的多半是寒門子弟,或者衣食無着的農家子弟,駐守的地方也荒蕪。軍需官若是爲人公正,邊軍的待遇還能好些。否則的話,粗茶淡飯難以果腹,更加別提能按時領到餉銀了。
皇帝的威嚴的眉毛一跳,用手指了一下軍需官:“劉湘,你說一說,爲什麼給雷將軍的軍隊準備的糧秣,與王將軍的不一樣?”這一批糧秣,都是從樓千重的都護府籌集的,約定好了回到長安之後,由朝廷還給都護府。而糧秣撥放的標準,是皇帝親自定下來的。
自從知道雷遠的部下死了,這個軍需官劉湘,就知道自己要倒黴了,螻蟻尚且偷生,他自然不能束手待斃,劉湘將頭在地上磕得砰砰響:“皇上,臣是豬油蒙了心啊,一時生了貪念,想着雷將軍的人從東南過來,即使發現糧秣短少,必然不敢鬧事,沒想到鑄成了大錯!求陛下饒命啊!”
皇帝揮揮手:“貪墨是重罪,拉出去砍了。”立刻就有侍衛將啼哭的劉湘給拖了出去。
皇帝又轉向了軍法處的人:“霍淵,你要怎麼解釋這件事?竟然不問清楚緣由,就責打雷默和他手下的士兵?”
霍淵比劉湘犟得多了,他梗着脖子答道:“雷默以下犯上,微臣憑着這一點,就可以責打他們!”
皇帝怒了:“凡事都有原因,你這樣不問緣由,會犯下大錯,從今天起,免去你軍法處的職務,去當個馬伕吧!”
霍淵不喊冤,只是端端正正的給皇帝磕了三個頭,將自己的官帽摘下,放到了面前的地上。
輪到雷遠了,皇帝脣角掛着冷笑:“你的士卒受傷了,你爲什麼不來求醫?是希望朕做個昏君嗎?草菅人命,任人唯親!雷遠,你必須要給朕一個解釋。”
雷遠臉色蒼白,他深深的以頭觸地:“臣不敢,臣有罪!”
皇帝有一種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覺,他怒意勃發,但是現在處置了雷遠,三萬東南邊軍將無人帶領。他按捺住蓬勃的怒意:“雷遠,你不愛惜屬下生命,朕念你的屬下已死,這件事就不予責罰。今後糧秣一定會按時按量撥放,你可以放心。”現在還沒有回到長安,他還要以大局爲重。
雷遠面無表情的謝恩。
等到這些人都退了下去,皇帝猶自望着大帳的門口發呆。沙麒麟沉默的站在皇帝身後,直到皇帝緩緩的開口:“長安傳來的消息可靠嗎?”
沙麒麟這才走到皇帝面前,恭謹道:“情報並不是僅僅由百騎司採集的,還有其他途徑過來的,所有的情報,都是這樣說的。”
皇帝嘆了一口氣:“孤家寡人,原來是這個意思。”
沙麒麟沒有開口,他在等着皇帝下定決心,片刻之後,皇帝說:“既然如此,就傳令給樓千重,開始合圍吧!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系在朕一人身上,朕不敢有絲毫懈怠,行差踏錯,朕就是千古罪人!”
沙麒麟恭敬的答應,轉身執行命令去了。
雷遠並沒有將這些死於軍法的屍體就地掩埋。而是擺在了他自己的帳前,是夜,他將心腹偏將校尉都召集到了自己帳中,不知道密談了些什麼,直到半夜,這些人才離去。
一股憤怒的情緒,正在雷遠軍中越演越烈,士兵們看到來自長安的王飛耀部,和其他一些裝備精良的部隊,都會流露出憤怒的目光,遠遠的躲開,有些甚至還會罵上幾句。
都是當兵的,誰又比誰的涵養好一些呢?雖然有些老成的軍官知道雷遠軍中死了人,盡力彈壓自己的部屬。但是軍中終究還是年輕氣盛者居多,在東南邊軍有意找茬的情況之下,軍中又不大不小的爆發了幾次衝突。
儘管軍法處有了霍淵的先例,將這些事件處置的公正合理,但是導火索已經點燃,已經不是調停就能熄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