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富花心裡一陣子甜蜜,到底比市價壓低了三四成進了一大批藥材。有那鋪子里老成的掌櫃要驗貨,陳好古就不高興了,一雙俊眼朝趙富花睨去:“莫非趙小姐信不過陳某?唉,枉我對你一片癡情,竟然被當成了騙子!罷了,罷了,這樁生意不做也罷!”
趙富花自小長在邊家村,所見的不過是一些無知村漢,哪裡見過陳好古這般風流的人物。如果不是周圍人多眼雜,趙富花早就想撲倒這個俊俏少年了。
她見掌櫃的要懷自己好事,怒道:“是本小姐做主要進陳公子的貨,自然是信得過他,要你這個老貨多嘴?”
這藥鋪掌櫃一看自己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心道這驗貨乃是規矩,憑你是什麼人進的貨物,都必須要經過檢驗,方能入庫打銀。因爲藥材乃是金貴之物,有那奸詐之人,或以次充好,或將藥材滲水加重,甚或在其中摻入鉛粉等物增加重量,種種鬼蜮伎倆,令人防不勝防。這趙富花春心萌動,本來人就不太聰明,這一下子更加糊塗了。
見趙富花這樣不懂事,當下掌櫃夥計再沒有人多話,反正他們只領工錢,這藥鋪是賠是賺,與他們無關。
於是趙富花將賤賣了兩間藥鋪的一萬兩銀子,買了各種藥材三千斤。這筆買賣,趙富花覺得划算得很,這三千斤藥材,君氏原來的供貨商開價一萬五千兩白銀,她不但省下了五千兩銀子,還吊到了金龜婿。
據這陳好古自己說,些許幾萬斤藥材,對於陳家來說只算毛毛雨,那麼陳家肯定是大戶無疑了。交接了銀兩,那陳好古含情默默,溫言道:“這一次收了你的銀子,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還請你在家中耐心等待,我去稟明瞭父母高堂,前來求娶小姐。”他話雖如此說,手中只攥着銀票不肯鬆手,旁邊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只是趙富花平素爲人尖酸刻薄,誰肯去提醒她呢?
趙富花看着陳好古俊俏風流模樣,只盼早早就入洞房,哪還有一個不字出口?
就這樣,趙富花做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筆大買賣!她將三千斤藥材分撥到幾家藥鋪,就忙着回家去向趙李氏和趙素生吹噓這樁好事。
可惜她剛纔回家,水都還沒有喝上一口,藥鋪的掌櫃們就追到了君府,不對,現在已經被趙素生改成了趙府。
掌櫃們你一言我一語,趙氏一家人聽不太懂這些藥材上的行話,總算明白了一點,就是這回進的藥材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嚴重!
於是趙氏一家人風風火火趕到藥鋪查看。夥計們已經把藥材包裝打開,分門別類的攤在地上。所有的草藥都是滲過水的,海馬全蠍這些貴重藥材都摻了鉛條,何首烏中攙着首烏藤,穿山甲中攙着鉛粉,更有甚者,人蔘全部是商路假造的。至於炮製不合格,藥材黴爛,還算是好的。
趙氏一家人再外行,聽掌櫃的講了這其中厲害關係,也明白是上了那買藥人的當。趙富花心中猶存幻想,親自往那陳好古的宅子跑了一趟,只見一個老人在灑掃。原來這宅子根本不是陳好古的,是長安的房東短租給往來客商賺取租金的。
趙富花這才急了,催問那個老人陳好古去了哪裡。老人將雙手一攤:“並非小老兒不說,實在是不知道,這個宅子一年迎來送往的都是租客,六七十人是有了,我只負責灑掃,哪裡記得客人究竟是什麼樣子?”
雖然趙富花還是不相信陳好古騙她,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一萬兩白銀買到了一堆垃圾。
趙李氏已經坐在藥鋪門口哭天搶地哭了一回。趙素生因爲參與謀害過君勝男,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當即把幾個知情的掌櫃夥計給辭退了,說他們不盡心。然後從牙行招了幾個人來,如此這般的交代一番。
不知這趙素生是怎樣搗鼓的,竟然沒有影響君氏醫館的營業。在長安老百姓的眼中,君氏藥鋪乃是大鋪子,信譽還是很不錯的。因此很多人都願意到君氏來看病買藥。
但是最近接連有病人跑到君氏藥鋪來鬧事,說是吃了鋪子裡的藥,病情反而加重了。趙素生新僱傭的掌櫃,都是些潑皮無賴,或巧言令色,或惡聲恐嚇,將這些病人都打發走了。但是今天卻是一個身披白衣的女子,帶着幾個人擡了一具屍體過來。
這女子也不是善茬,直言自己男人需要人蔘續命,自己特特來君氏買了人蔘,沒有想到竟是假藥,活活的葬送了自家男人性命。掌櫃的命人將這女子趕走,還沒有捱到這女子身上,這女子已經倒地不起,大呼打死人了。
藥鋪掌櫃的心知肚明,這是自家老闆售賣假藥,被那碰瓷的給盯上了。這種人還不同於一般受害的病人,對於怎樣告官獲得賠償的路數一清二楚,被他們盯上只有賠錢了事。
因爲趙富花看走了眼,購入假藥,所以現在賬目由趙李氏來管。趙李氏這人,銀子一旦入了她手裡,是無論如何不肯吐出來的。她一聽有人來訛銀子,當即怒道:“人蔘已經被她那死鬼丈夫吃下肚去,她說是假的,就是假的嗎?這種人只管由得她去告好了!”
新任掌櫃欲言又止,想想前幾位的下場,到底把話嚥了回去。這白衣女見訛不到銀子,擡上屍體就直奔惠民署而去。
這是常小溪上任以來接的第一樁假藥案子。白衣女自稱王氏,將如何被君氏醫館所矇蔽的事件講了一遍,口稱冤枉,請常小溪懲治奸商。常小溪自然也不能只聽這白衣女一面之詞:“王氏,你是如何確定那君氏醫館所賣藥物就是假的呢?”
白衣女從袖中拿出一物:“大人,因爲大夫說我丈夫每次只需要服用半支人蔘就好,所以這君氏賣給我的人蔘還剩下半支。我就是拿着這半支去檢驗,才確定是假貨的。”言罷呈上此物。
大司庫舒秋就在旁邊,他拿起這半支藥看了一看,又聞了一聞,這才肯定的對常小溪說:“這的確不是人蔘,這是中藥商路。這種藥物除了外形酷似人蔘,藥性完全不對,而且有毒。”
白衣王氏一聽這話,立刻在堂下大哭起來,口稱青天大老爺做主。
常小溪略一思忖,對李青城說:“那就勞煩司藥帶上人走一遭,把這家鋪子裡的藥品抽查一遍。”
那李青城領命而去,常小溪與白衣王氏在惠民署靜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