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飄雪,北風冽冽,越到年前,氣候愈加冷冽起來。加之年節漸近,有錢沒錢的都要添件新裳過年,長安的皮貨市場漸漸走俏起來。紫貂皮就很好,但是價比黃金,不是人人都能穿得起的。更多的平民會選擇羊皮襖子,甚或一些草原上體型不大的鼠類,都被人集腋成裘,做成了皮襖,拿到長安城來販賣了。
常小溪以前做過鈴醫的東門旁,就多了好幾家賣鼠皮袍子的攤販。就在這個市場最角落的一個地方,不知是被人排擠還是來得太晚,一個攤販將自家的各色皮袍皮褂子掛在了城牆上,自己也穿着一件土黃皮褂子蹲在邊上,不細看的話,就會誤以爲蹲在地上的老闆也是一堆皮子。
這個攤販的位置過於偏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自己也沒有大聲的吆喝招攬路人。一位代寫書信的老先生在皮貨攤子前面支了桌椅,對這種嚴重影響自家經營的行爲,這個人也大度的沒有吭聲。老先生樂得多掙幾個銀子,忙着趕了幾封家書。
是時候吃早飯了,老先生買了碗熱騰騰的陽春麪回來吃,發現那個好心的攤販還蹲在地上沒有動。老先生擔心這攤販睡着了,這樣冷的天氣睡着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就放下碗筷,走上前去拍一拍那攤販,不料這一拍之下,那攤販應聲而倒。倒把老先生唬了一跳,驚動了附近的幾個小商人,大家一起來看,賣餛飩的老莫膽子大些,把手湊到這人口鼻之處,才發現這人早就沒有了呼吸。
京兆府的韓捕頭,皺着眉頭看過屍體之後,確定沒有外傷,看這人裝束長相不似漢人,倒像是草原那邊過來的牧民。可能是冬季失掉了牛羊草場,流落到了長安。這種人衣食無着,在嚴寒天氣凍餓而死也是常有的事情。看看他攤子上的幾件皮袍,顏色灰黃,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皮毛,倒像是這草原漢子自己的手藝。街頭流民凍斃餓殍之類,都由義莊暫時保管,韓捕頭就喚了義莊的人,來擡走了屍體。
京兆府的捕頭們,雖然乾的是辛苦活,但是平素雁過拔毛,每個人小日子都過得不差。既然擡走了屍首,那些皮袍就成了無主之貨,韓捕頭揮一揮手,笑道:“這些權且收入庫中,若有死者家屬認領,再讓他領回去就是。”
衆人鬨然答應,各自拿了一兩件,雖然難看些,到底是皮貨,總比棉衣擋風,送給自家老人穿穿,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京兆府的差官來了之後,本來看熱鬧的幾個小攤販,也就各自去忙生計了。見慣了長安城的市井百態,對他們來說,一個凍餓而死的異鄉人並沒有什麼稀奇的。長安米貴,若是自家不勤儉,也許下一個凍斃街頭的就是自己了。
劉冰蟬帶着人趕到東門,轉了好幾圈,也沒有找到要找的人。他與沙麒麟關起門來商議,都認爲那人應該還在長安,爲今之計,只有等着他出現,都已經等了這麼多年,就是急,也不急在這一刻。
第二天,京兆府的韓捕頭誤了卯,而且隨着他一起當差的幾位差官都沒有來。也沒有見到誰遣個小廝過來請個假。府尹馬偉良的臉就掉了下來,連小廝都沒派過來一個,分明就是這幾人連夜賭錢喝酒或者是逛**去了,現在沒準還宿醉未醒呢。自己這個堂官,一向講究寬仁,現在看起來寬仁太過!
到了午時,幾人依舊沒有動靜。有位老成的師爺看看馬偉良臉色:“大人,沒有理由這幾位都不來點卯,不如派個人去他們家裡看看?”
不知怎地,馬偉良也覺得這幾人同時不來甚爲不妥,當時就準了這師爺的建議。又等了一個多時辰,那個到韓捕頭家中查看情況的捕快才跌跌撞撞的跑回來,還沒有進大堂,就用變了調的嗓音喊着:“老爺,不好了,韓捕頭家被滅了門啊!”
不好,馬偉良馬上往誤工的捕頭們家裡都派了人手仵作,自己則帶了人親自趕往韓捕頭家裡。最近沒有聽說有什麼江洋大盜進了長安城啊?仵作們很快就發現了屍體的異常,這些人無論老少,嘴角都掛着血沫子,身上都有或青或紫的瘀斑,倒是沒有驗出中毒的痕跡。
馬偉良在京兆府多年,想起以前一個傳說,心道不好,趕緊讓大家都從韓捕頭家裡出來,又趕着派人分頭去刑部,大理寺請醫官過來。
刑部雖然有了女醫官,但是出外勤這種苦力活都是舒秋做。大理寺只有一個醫官,就是常小溪。常小溪一聽到是滿門死絕的這種事,進門之前就給自己戴上了口罩和手套。看到舒秋赤手空拳的就準備進去,常小溪拉住他,也給了他一套防護。舒秋感激的笑笑,模仿着常小溪帶上帽子和口罩,算是領了她的情。
他是江湖人出身,能夠由黑洗白,那辛苦和能耐自不必說。雖然跟常小溪接觸得不多,但是常小溪的本事,舒秋看在眼裡,着實佩服。
兩人各自驗看屍體,常小溪更是拿出了檢測試紙,稀釋了一點病人嘴角的血沫子,用試紙一測,結果讓常小溪大吃一驚。舒秋也查出了不對。兩個人在院中一碰頭,舒秋顫抖着聲音問;“大疫?”
常小溪點點頭,她不知道古代怎麼稱呼鼠疫的,但是大疫的意思她懂。
片刻之後,馬偉良顫抖着手,讓差役放出了煙火,軍事警報煙火爲紅色,京兆府主管長安民防,警報煙火爲藍色,一道爲盜,二道爲匪,三道爲疫。馬偉良放出的這道煙火,一共五道,爲大疫。羽林軍看到這個警報之後,迅速派人封鎖了警報這一帶。韓捕頭所住的地方,也是在東門外。
長安城內地價奇高,不是爲各部司衙門所佔據,就是各個權貴之家,普通百姓都住在城外。而東門外所居住的人,一般都是殷實商人或者朝廷小吏,所幸的是出事的幾個捕頭都住在這附近。大唐已經有了防範大規模疫情的經驗,羽林軍出動,將東門一帶路口盡數封死,只准進不準出。
常小溪從空間裡取出口罩手套,給需要搬運屍體的差役先裝備起來。將這幾家的屍體先集中焚化之後,又把離死者最近的鄰居們集中起來觀察,也包括馬偉良和京兆府的一班差役們。鼠疫在2062年是已經被消滅的傳染病,偶有一些外太空旅行或者探索的人,會因爲當地的生物感染鼠疫桿菌,這種病菌纔在病毒試紙樣本中得以保存。
這種病對於常小溪來說,並不難治,難就難在找到傳染源上。鼠疫的傳染源應該是動物,一般是老鼠。可是爲什麼感染鼠疫的會是長安城京兆府的捕頭呢?捕頭緝拿盜匪,又不是野外放牧,爲什麼會是第一批感染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