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皇后娘娘那裡說了狄少華與常小溪的很多壞話,在別人面前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是狄少華回來了,她還是一臉慈愛,若無其事的寒暄。說了一陣子家常話之後,狄夫人終於開口了:“少華,我身子不爽,聽說你們大理寺的那個女醫官醫術尚可,你把她叫過來給我瞧瞧吧!”
狄少華恭敬的回答:“母親有所不知,常小溪乃是大理寺的醫官,並不是尋常街頭醫館的坐堂醫,更不是我狄府的醫生,我不能命令她過府來爲母親診病。”
狄夫人碰了釘子,但是想想嘴裡那個大洞,狄夫人還是拿起手帕子拭了拭什麼都沒有的眼角:“你這孩子,可是跟母親生分了?那女醫官不過是個九品小醫官,與走卒有何差異?你官居少卿,命她過府,她難道敢不來?”
狄少華依舊溫言道:“不是少華與母親生分,而是朝廷法度如此。少華身爲大理寺少卿,更不敢知法犯法!”
竟是又被頂了回來!狄夫人暗恨,面上還是一派溫婉,輕笑了兩聲,又想起了嘴裡那個大洞,忙用帕子掩住嘴巴:“我聽坊間傳言,你與那女醫官私教甚好,想必你私下請她過來,她也是肯的。”
狄少華正色道:“母親何出此言?男女授受不親,我避嫌尚且不及,怎麼會與她有什麼私交?母親是聽哪一個胡說?快告訴我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等我請了京兆府的差官去問問,若是造謠,就儘快抓起來,免得那人繼續胡說,毀我聲譽。”
狄夫人只好掩飾着說:“只是坊間閒談時聽到的,並沒有記住是誰。”
狄少華仍舊堅持:“此事事關少華清譽,母親千萬留心,若拿住此人,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
狄夫人無法再說下去,只好裝作頭暈,狄少華又去請了長安城裡的名醫來給她瞧病。直到那鬚髮皆白的老大夫診了又診,說是肝火太旺,給狄夫人開了幾副清補的湯藥出來,狄少華才藉口有公事,得以脫身。
狄夫人費勁心機,到底是也沒能將豁口的牙齒補全。但是長安城裡的親戚朋友總還是要往來的,狄大將軍本來就不在府上,一些要緊的人家還得狄夫人親自走動。大冬天的,羽扇之類是拿不出手的,一個帕子又遮擋不住,一來二去的,狄夫人這個圈子裡的人,都知道她被皇后打掉了門牙。她一下子成了衆人的笑柄,竟然敢挑唆皇后去給自己出氣,狄夫人一下子成了愚蠢的代名詞。
富貴人家教訓自家女兒時,都加上這麼一句:“什麼該動的,什麼不該動,總是要分清楚的,別像那個狄夫人一樣,什麼人都敢挑唆,弄得自己破了相。”
沙麒麟自從聽說常小溪是專門來大唐與自己結緣的,一有時間就跑去找常小溪獻殷勤,反正常小溪住的宅子是他的,又在百騎司邊上,既少閒人,又少閒話,他就把狄夫人這事當成笑話,講給常小溪聽。常小溪笑過之後,沙麒麟認真地跟常小溪說:“還是嫁給我吧。別看我家裡女人多,都安分的很,我敢保證,沒有人敢找你的麻煩。而且你嫁過來,我保證獨寵你一個,再不碰別的女人。你也安心些,不用再擔心太子來找你麻煩。”
常小溪嗤笑道:“你家裡那些女人,是不是都是被你這樣甜言蜜語騙回家的?我這人性格不好,卻是沒辦法與那麼多姐姐妹妹相處,你有這個時間,還是去別的女子身上下些功夫,也許早有斬獲了。”
沙麒麟痞氣的臉一下子正經起來:“我從未甜言蜜語騙過女人,她們都是自願跟了我的。你不一樣,那次你被秋雨淋溼,我打心裡頭都疼,就想把你養在家裡,不讓你再吃一點苦。若是你嫌棄家裡女人多,我自有辦法散了她們。”
常小溪吃了一驚,慌忙擺手道:“你可千萬別這麼做,她們嫁給你生兒育女,被你一句話打發回家,下半輩子可怎麼過?”
沙麒麟的臉頓時拉了下來:“說起來你還是不想嫁給我,我說獨寵你,你嫌棄我家裡女人太多;我說遣散了這些女人,你又不許。那你到底要怎樣才能跟了我?”說着轉身負着手自去生氣了。
後來舒白過來找常小溪閒聊,湊到他面前說笑,才又把他哄得高興起來。
距離新年沒有多久了,狄少華心中越發不安,狄大將軍並沒有給他來信,看來是準備歸家後親自跟他談這件事了。狄夫人表裡不一,而且不是自己親生母親,狄少華根本不準備跟她墨跡這件事。因爲生母早逝,狄少華只看到父親嚴苛的一面,對於他會不會答應自己迎娶常小溪完全沒有把握。
在西邊的荒漠上,一個穿着皮襖的中年漢子在艱難的行走。一匹老馬跟在他身後,這匹馬年紀已經很大了,在寒冬跟着主人在荒漠上行走,儘管主人愛惜的在它身上蓋上了薄毯子,還是擋不住荒漠上刺骨的寒風。主人不時的停下來等着自己的馬匹,這已經不是他的坐騎了,陪着他在荒漠生活了十多年,這匹馬已經成了這個漢子唯一的夥伴。
男人摩挲着碩大的馬頭,喃喃的低語:“明檔,我們就要回到長安了,你再堅持一下,等我們回去。”翠羽明檔,這樣高貴的字眼,竟然會是一匹馬的名字。看來這匹馬和它的主人一樣,都是有故事的。遠方一片黃沙,不知道距離長安城還有多遠。但是這個漢子堅信,只要方向是對的,他總能回到長安。就如同爲了這個秘密,自己與明檔死守在荒漠十多年纔得到。
明檔終究是沒能撐進長安城,中年漢子將馬葬在了城郊的山腳下,這座山,年少的明檔曾經載着自己在這山上奔馳,將它葬在這裡,也算是重歸故土了吧?埋葬明檔,似乎是耗盡了這漢子所有的力氣,他起身後喘息了好久。
到了第二天天明,這漢子扛着一卷皮貨進了長安城。早晨寒氣甚重,這漢子微微有些咳嗽,走到記憶中三公主府外,他吃驚的看到,門上貼着大大的封條,門口堆滿枯枝敗葉,就是沒有人影。三公主府的事情在長安城好像是個禁忌,這中年漢子詢問了幾個人後,對方都像是躲避瘟疫一般匆匆走開。
事情沒有想象中的順利,也沒有受到預想中的歡迎,中年漢子在一個不甚起眼的當鋪裡留下一點東西,換了一點小錢之後離開,就如同每一個手頭緊張的外地人一樣,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在這個漢子離開之後,他留下的東西,經過當鋪大朝奉鑑定之後,由人快馬加鞭送進了戒備森嚴的百騎司。
劉冰蟬親手將這件東西送到了沙麒麟的手裡,沙麒麟細細打量之下,神色嚴峻:“他在哪裡?”
劉冰蟬恭謹回答:“此物死當,二兩二錢銀子,他在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