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內侍的高喊,身明黃煮閒服的李世民在侍從的拱來到衆人面前。
衆人顧不得寒風刺骨,急忙俯身行禮。只有李泰依然不管不顧的怒視着杜正倫。
“這是怎麼了?亂糟糟的。”
李承乾網要敘述詳情,被杜正倫搶先開口:“回陛下,是微臣和衛王殿下產生一點誤會,已經解釋清楚了。”
“哦,解釋清楚就好。”
杜正倫心思縝密,根本不想和李泰發生衝突。在他面前,李世民是主宰生死的皇帝。在李泰面前,李世民還有個父親的角色。關係的親疏顯而易見。
在這種小事情上和李泰產生衝突,本就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在李泰借題發揮的時候,連番忍讓。
此時在李世民面前搪塞,杜正倫並不是想賣李泰一個交情,而是不想讓李世民心中對他產生怨恨。畢竟父子親情要大於君臣之義。
李世民來到掖庭宮可不是心血來潮,主要是想親眼看看宮女的處境。以及出宮後的安排。一方面是想督促下事情的進展,以免被有心人利用,避免好事變成壞事。李世民親自前來就是對有心人最嚴厲的警告。;另一方面是爲了警醒自己,不能頻繁的選秀。
讓李世民沒有想到的是剛剛到來。就看到這樣一幕。雖然杜正倫說是誤會,但李世民看見李泰那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就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其實在李世民的心裡,對李泰是又愛又恨,愛比恨多。愛的是李泰在他面前從不唯唯諾諾,有些時候還要些無傷大雅的小聰明。特別是李泰很少將他當做皇帝,大多數時間都把他當做父親看待,這點是李泰的與衆不同之處。
也正是緣於這點,李世民有對李泰另眼相看。李世民能在李泰身上感覺到做父親的驕傲和責任,以及李泰回饋給他的親情,在等級森嚴的皇宮內,即便是作爲皇帝,能感受到的親情也不多。這就是李世民最深愛李泰的地方。
而李泰時不時冒出的與衆不同的想法和行爲,卻讓李世民頭痛不已。偏偏李泰還能講出一番似是而非的“歪理邪說”讓李世民無從辯駁。偶爾李世民也在問自己,“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
在杜正倫開口之前,李世民看到被侍衛圍在中間的李泰,就一陣頭痛,甚至有了想要轉身離開的想法。
無奈想法歸想法,終究不能歸於行動。待到杜正倫開口,李世民也在心中也是大舒了一口氣。
現在再看李泰,已經恢復了正常。雖然在他眉目間仍能看到離別的愁苦,但是剛剛滿臉憤怒的表情已經漸漸消失,只是帶着點點的哀怨,目不轉睛的望着李世民。
李泰的表情讓李世民哭笑不得。帶着幾分不解的問道:“青雀,你來這裡送嫣兒?”
“回父皇,嫣兒和我院子裡的幾個宮女今天出宮,我來送送她們。”
“她們人呢,過來讓我看看。”
嫣兒帶着梧桐苑的幾個宮女來到李世民面前,屈身問安。
看着嫣兒哭紅的眼睛,梨花帶雨的面容,李世民嘆道:“嫣兒,說起來我真得對你說聲“謝謝”我和青雀的母后一直忙於國事家事,很少顧及到青雀,這些年來多虧是你細心照料,青雀能夠平安長大,你的功不可沒啊。”
“奴婢不敢居功,伺候四郎是奴婢本分所在,當不得陛下的讚賞。”李世民提及李泰的往事,讓嫣兒剛剛平復的心情又開始傷感起來。紅腫的眼睛漸漸溼潤起來。
嫣兒的流淚讓李世民也有些傷感。勸慰道:“青雀讓你離開一定有他的道理和苦衷,你要理解。”
“奴婢明白,四郎爲了我好。”
“你知道就好。”李世民點點頭。故意岔開話題,挑揀高興的事情問道:“出宮後的事宜安排好了嗎?可有家人來接你?”
“回陛下,家人已經得到消息。估計此時正在宮外等候。”
李世民在不經意間看到嫣兒手中小巧的包袱,問道:“這包袱裡都是什麼啊?”
待到嫣兒解開包袱,李世民眉頭一皺:“怎麼帶這點東西出宮啊?”
包袱確實不大,裡面不過是幾件簡單的換洗衣物。那些值錢的貴重物品,李泰早就託人給嫣兒家裡送去了。就是梧桐苑那些準備出宮的普通宮女,李泰都打發人送去了一份厚重的財物,現在梧桐苑裡的金銀細軟,貴重綢緞幾乎被清空了。李泰怎麼可能虧待嫣兒呢?
李世民卻不瞭解這些,看着包袱不由的的眉頭直皺,出言道:“宮女嫣兒照顧衛王盡職盡責,體貼細心。特賞金二十兩。梧桐苑離宮宮女賞金五兩。”
杜正倫看到李世民不僅對李泰關愛有加,甚至愛屋及烏的對嫣兒也格外照顧,心中暗自慶幸。多虧自己連續的忍讓躲閃,沒有將矛盾鬧大。更慶幸自己考慮的周全,沒有實話實說,否則,即便是李世民爲照顧臣屬的顏面而刮斥李泰,自己也會和這對最尊貴的父子產生嫌隙,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站在杜正倫身邊的戴胄卻是連連搖頭,對李世民父子的枉顧規矩暗自嘆息。雖然心中不滿,久經宦海的戴胄也知道這不走進諫的時候。沒有魯莽的開口。
李世民一句賞,自然有人取來金子,沒等嫣兒推脫,李泰接過金子直接塞到包袱裡,嘴裡唸叨着:“嫣兒姐姐,這是你該得的,別見怪,別見外。”
看着李泰忙碌的動作,嫣兒沒有推辭。等李泰忙活完了,嫣兒清秀的嬌顏上擠出一絲微笑,幫李泰拂去落在金絲滾邊紫招大氅上的雪花,柔聲說道:“四郎,風寒天冷,你回去吧,別凍着自己。時候不早了。我家人恐怕也在宮外等的心急了,嫣兒就先走了。”
李泰心中清楚,嫣兒是怕這寒風凍壞了自己。嘴裡應承着,心中卻爲嫣兒在這離別之際還不忘關照自己而感動。
不知道是因爲天氣寒冷,還是無法面對馬上就要來到來的離別,嫣兒的嬌軀輕顫不止。李泰見狀急忙解開身上的紫招大氅,手忙腳亂制披在嫣兒身上。
“四郎,不可。”
“閉嘴,安靜。”李泰聲音低沉。
這是李泰在嫣兒面前第一次表現的粗暴強硬。讓嫣兒一愣。隨之嘴裡喃喃的道:“我的四郎長大了。”
嫣兒沒再推辭,愛憐的看着爲她仔細繫着衣帶的李泰。卻聽到李泰悲哀的絮語:“以前都是你伺候我穿衣吃飯,臨別了,也讓我伺候你一次,不敢說報答,,小沁漆一盡心罷件犬氅算是臨別的禮物吧。別在意物撫。”是心意而已。”
件大氅,李泰在寒風中繫了盞茶時間,不是李泰不會,而是故意拖延。
依照嫣兒平時的樣子,李泰仔細幫嫣兒緊了緊大氅,嘆息的說道:“好了,這就走吧,別回頭,有機會我會去看你的。”
嫣兒神情一黯,撐開大氅,將李泰最後一次摟在懷裡。相互緊擁的二人在大氅的包圍下,佇立在寒風中,久久。
這一幕感動了排隊等候的宮女。也感動了身處其境的官員侍衛心不時聽見宮女流着淚低語:“我若是跟着這樣一位主人,打死我,我也不走。”
戴胄收起了網劉的不滿,輕聲感嘆道:“誰說皇宮裡只有冰冷?這深宮之內卻有一個不同俗流的皇子啊。”
戴胄感嘆的聲音雖輕,卻被一旁的杜正倫聽到,嘆息一聲,自嘲道:“我才明白,我原來就是那隻給猴看的雞。”
李世民雖然說同樣被感動,但看到井然的秩序被打亂,不得不咳嗽一聲,打斷這對不願分開的主僕:“青雀!時候不早了,別讓嫣兒的父母等得心急。放手吧,你且隨我回宮。”
李秦不滿的瞥了李世民一眼。卻是聽話的放開了雙手,一邊向李世民走去,一邊不斷的回頭凝望寒風中靜靜佇立的嫣兒。那風雪中搖搖欲墜的身軀,讓李泰一陣陣揪心。
短短的幾步,李泰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亂的腳印,就像兩人的心情一樣,凌亂而無序,帶着一絲絲的寒意。
李世民伸出手,想要牽住李泰那冰冷的小手,卻不料被李泰拒絕,迎接他的是一雙堅定的眼睛。
“父皇,請借聳卜車一用。”
李世民的目光在嫣兒和李泰身上來回遊走片刻,輕輕的搖搖頭。
“父皇,請借架小車一用。”
李世民眼中是李泰那雙暗淡卻十分堅定的雙眸。
“父皇,請借架小車一用。”
這雙眸中的堅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懇求。
“父皇,請借架小車一用。”
不再是懇求,而是乞求,不僅僅是眼神,言語中也充滿了哀求。
父子連心,李泰的神情不止讓李世民心痛,甚至產生了憤怒。
面前的兒子不是那個在自己中毒之後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爲其的解毒孩子。不再是那個在玄武門事變之後面無懼色侃侃而談的孩子。不再是那個能夠說出“殺兄弟於前殿,囚慈父與後宮”的“逆子”不再是那個和孔穎達針鋒相對毫不服軟的狂徒,不再是那個能讓自己頭痛無奈的兒子。
在李世民此時的眼裡,李泰纔像一個和父母討要東西的孩子。按李世民的想法,這樣的李泰纔是他想要的樣子。但李世民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對李泰感到陌生,爲李泰感到心痛。
李世民附身一把將李泰抱起,內侍撐起的大會擋住了紛飛的雪花,李泰安靜的靠在李世民的臂彎裡,嘴角仍然喃呢着:“父皇,請借架小車一用。”
近似乎絕望的言語刺痛了李世民那顆鋼鐵般堅毅的心靈,猛的一轉身。留給所有人一個偉岸的背影。響亮的聲音在這片被白雪覆蓋的廣場上響起:“來人,多準備些車馬,送宮女出宮。”
李世民言畢,頭也不回的抱着李泰,大步離去。將目瞪口呆的衆人。包括太子李承乾,全部扔在寬闊的廣場上。
李泰再沒有機會和嫣兒告別。只好從李世民的肩上探出頭來,不斷的揮舞着凍的通紅的小手。
李泰走了,馬車來了,幾架青呢小車輪流將宮女送出宮外。
杜正倫目視着一架架的馬車。心中感嘆李世民對李泰的寵愛:“幾句話就改變了宮中的規矩,宮女也可以在宮中坐馬車了,這樣的寵愛有些過頭了”
李承乾目送着嫣兒帶着梧桐苑的宮女坐在馬車上離去,長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這幾天要少去梧桐苑了,被老四找機會拿我出氣就不好了。”
自語過後,李承乾轉身面對還沒從這場變故中完全清醒過來的杜正倫,略帶愧疚的說道:“杜先生。對不起了,我這斤小四弟做事莽撞,讓你受委屈了。”
李承乾年紀雖小,但身爲一國儲君,對一個正五品上的給事中道歉。也是一件難得之事,從中可以看出李承乾對李泰的維護之情。
李承乾可以道歉,杜正倫卻不敢接受,急忙閃在一邊,連連擺手說道:“不敢,不敢,臣和衛王殿下不過是些許誤會,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李承乾跟在李世民身邊學習政務也有了一段時間,該說的話還是會說的:“誤不誤會的就不提了,我這個弟弟時而莽撞,時而精明,我也弄不清楚,總之您不怪罪他就好。”
李承乾和杜正倫寒暄了幾句。幫李泰平具了事端,就對衆人告辭離去。
戴胄和杜正倫看着李承乾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宮牆之內,兩人才相視苦笑。戴胄輕嘆一聲:“我們大唐到是有了兩個不同凡響的皇子啊。
“是啊。”杜正倫也是深有同感,附和着說道:“一個重情重義,一個聰敏伶俐,陛下真是生了兩個好兒子。”
“可恰我這麼大歲數了,竟然被一個孩子利用,當了一回給猴子看的雞”杜妥倫忍不住再一次自嘲。
“好了,好了。”戴胄拉了杜正倫一把,勸慰道:“有人想當這隻雞還怕那個孩子看不上眼呢。別埋怨了,正事要緊。
“莫非你戴少卿想當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向已經排隊等候許久的宮女走去。
嫣兒坐在馬車上躲避着風雪。輕輕撫摸着身上的紫招大氅,酸澀的心情中透漏着溫馨。
嫣兒在朱雀廣場下車,沒有着急在人羣中尋找家人,而是畢恭畢敬的對着皇宮連續三叩首,心中默默的爲李泰祝福。梧桐苑出來的宮女也緊跟在嫣兒身後有學有樣跪拜叩首。
廣場上到處都是呼親喚友的人。難得離開皇宮,呼吸自由空氣的宮女怎麼可能懷念皇宮的生活,以至於需要跪拜行禮呢?所以嫣兒等人的動作顯愕格外突兀,成爲廣場上的焦點。這也爲親友尋找她們提供了方便。
久別重逢的親人免不了喜極而泣,高興的呼喊更是賽過了寒風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