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大明宮註定是無法平靜的,一夜之間皇帝和太子都不在了,這在利益糾葛的深宮之中,簡直就是地震一般的境況,所有人都被牽扯其中,所有人的利益都在其中被牽絆着,任何人都逃不開。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景陽殿內,馮貴妃面色陰沉的看着面前那幾個穿着官服的朝臣,巨大的憤怒,讓她平日裡的溫婉完全消失掉了,美麗的容顏也因爲憤怒而變得扭曲起來。
幾個臣子互相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小聲道:“妹妹!事已至此,是萬難更改了!”
這個年輕人叫馮旭,是馮貴妃的嫡親哥哥,在朝中擔任着戶部員外郎的官職,和歷史上衆多的外戚不同,馮旭的功名是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得中進士拼來的。
馮貴妃瞪了馮旭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想要讓我認命!?”
馮旭有些尷尬,道:“宋國公一言而決,崔皋,崔大人力爭,都被下了牢獄,我們~~~~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馮貴妃怒極反笑,道:“宋國公!宋國公!哥哥!你是不是打算等到李賢登基之後,就要投到宋國公的門下了,他憑什麼一言而決,他是聖上嗎?說到底,他不過就是我皇室養的一條狗,一條狗!這個天下是李家的,不是他杜睿的!他憑什麼決定誰來做這個皇帝!”
馮貴妃入宮的時間並不算長,可是她的運氣不錯,儘管李承乾專寵武京娘,她還是在不多侍奉李承乾的機會當中,生下了一個兒子潞王李正。
原本武京娘強勢,李弘的儲位又十分穩固,這讓她對李正繼承皇位根本就不抱什麼期望,但是皇位巨大的誘惑,卻又讓她怎麼都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她在等待機會,等待李弘犯錯,所以太子東宮之中,自然也少不了她的人。
李弘被害,馮貴妃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這讓她興奮莫名,甚至連李承乾駕崩都被她扔到了一邊,說起來,入宮這些年來,她和李承乾之間,也沒什麼感情可言,李承乾的心思都在武京孃的身上,她的存在不過是,爲了證明武京娘不是一個善妒的皇后,而擺放在皇宮的工具罷了。
這些年來,馮貴妃對李承乾自然也是充滿了怨恨,她恨李承乾,甚至巴不得李承乾早死,女人就是這樣,她們得不到的東西,自然也不希望別人得到,既然她得不到李承乾的愛,那麼武京娘也別想得到。
興奮過後,馮貴妃就讓自己的心腹之人出宮去見了馮旭,李弘既然死了,那麼儲位自然也就空了,如今這個混亂的時候,正是李正的好機會,只要能趁機將水攪渾,李正就有機會登上那張皇位,而她也就有機會成爲皇太后,總算是不用再被武京娘壓上一頭了。
馮貴妃知道,那些世家大族雖然被打壓了二十年的時間,但事實上他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翻身的機會,他們渴望恢復曾經的榮耀,渴望擁有當初的特權。
馮家雖然不是高門顯族,可和那些山東士族,關隴士族卻也是一個陣營當中的,豪門大族被打壓了二十年,可是在朝中的影響力依然不小,很多要職都是豪門子弟在擔任,力量絕對不可小視,只要能得到他們的支持,李正雖然是庶子,但未必就沒有機會。
尤其是李承乾壯年而亡,武京娘絕對脫不了干係,李承乾的病情雖然被封鎖了消息,可是馮貴妃還是能知道一些,至少她知道李承乾是被人下了毒的,不管這件事,是不是武京娘所爲,只要把髒水潑到她的身上,就憑武京娘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就是生了一百張嘴,也分辨不清,到時候李賢自然也就沒有機會繼承大統了。
那樣一來,李正就成了李承乾唯一的子嗣,除了立李正爲帝,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現在馮貴妃算是着實體驗了一把什麼叫被人從天下踹下來的感覺了。
原本以爲十拿九穩的事情,現在居然被杜睿給攪黃了,這讓馮貴妃如何能不惱恨。
馮旭聞言,頓時大驚失色,忙道:“妹妹!切勿亂言,如今宋國公貴爲輔政大臣,大權在握,千萬不可忤逆了他的意思,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哼!”馮貴妃冷哼一聲,道,“笑話!我乃聖上所立的貴妃,他能奈我何!你們這些人的膽子就是太小了,眼睜睜的看着這麼好的機會白白錯過,活該士族被人欺負了二十年!當時你們爲什麼不去爭,爲什麼不去搶,難道你們就不想翻身嗎?難道你們就甘心被人這般欺負!”
衆大臣聞言,也是紛紛心中苦笑不已,他們豈會甘心,士族傳承數百年,一直都是華夏大地上超然的存在,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享受特權,榮耀已經成了習慣,如何能夠甘心被人從神壇上踹下來。
對他們這些士族的子弟來說,個人的榮辱算不得什麼,家族的利益纔是最重要的,讓他們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家族被朝廷不斷的打壓,數百年積累下來的榮耀喪失殆盡,這纔是最痛苦的事情。
天下的門閥世族都是以家族爲基礎,以門第爲標準,在社會上和政治上所形成的地主階級中的特殊階層。
自東漢以來,發展到現在,世家大族及大土地所有制和封建依附關係逐步發展,纔有了世家大族的榮耀。
在世家行成的東漢時,由於地主田莊的崛起,世家大族在經濟上擁有大量土地和依附人口,在政治上通過察舉制、徵辟制和私家傳授經學,控制選官途徑,形成累世經學、累世公卿的局面,甚至出現四世三公的顯赫家族,何等的榮耀。
魏、蜀、吳政權都是依靠世家大族的支持建立起來的,因此其勢力在三國時期得到進一步發展。
西晉初年的“賈裴主,亂紀綱;裴王賈,濟天下”的歌謠,形象地說明賈充、裴秀、王沈等世家大族在司馬氏滅魏建晉過程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可以說,世家大族已經能夠左右封建王朝的興廢。
特別是司馬炎稱帝后,不得不認可世家大族世代擔任高級官職和免除賦役等政治經濟特權,與其共享勝利果實。
而且隨着世家大族勢力的發展,封建政權對他們享有的政治經濟特權不得不由習慣上的傳承而變爲法律上的規定。
於是,魏晉之際先後出臺了一系列有關的封建立法,諸如曹魏的租牛客戶制,孫吳的世襲領兵制、復客制,西晉的官吏佔田蔭客制,尤其是九品中正制從曹魏後期開始,因爲中正官完全由有影響的世家大族人物來擔任,而他們在品評士人時以家世門第爲主要標準,遂使這項選舉制度變爲世家大族壟斷仕途的工具,到西晉時形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局面。
此類各項制度的實施,既是世家大族在封建政權中確立支配地位過程中取得的成果,又使世家大族的政治、經濟特權通過封建立法而完成了制度化的歷史進程。門閥世族制度終於在魏晉之際形成並得以鞏固。
士族作爲一個綜合性的概念,有着多方面的歷史內涵:政治上的累世貴顯,經濟上的人身依附和勞動佔有,以及文化上的家學世傳,是幾個最基本的衡量界標。缺乏其中任何一個要素,都不能構成完整意義上的“士族”。有鑑於此,“世家大族”這一較爲寬泛和習見的概念,用以涵蓋北朝時期各種不同類型的地方大族。
從東漢以至魏晉最基本的統治勢力就是地方大族,由地方大族中孕育出來的兩類人物構成統治階級中的當權分子。一是以強宗豪族爲核心的地方武裝集團,就是堡塢主,當晉末亂時,這種地方武裝在北方普遍建立;二是具有高度文化水平,熟諳封建統治術的士大夫。二者也常常合而爲一,即以士大夫而兼爲堡塢之主。
北朝的世家大族,大體可以劃分爲兩類不同形態,即以宗族爲根基、以武力爲特徵的地方豪族,和以官宦爲標識,以文化爲特徵的名家大姓。一般說來,地方豪族大多掌握着一定數量的依附人口,擁有一定規模的宗族武裝,在地方保持着一定的社會影響力。除個別成員外,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或居鄉爲豪,或出任縣令、郡守等地方官吏以及主簿、功曹等地方屬佐,其家族成員一般不具備較高的文化素質,多以武幹見長,因豪俠知名。由於宗族和地域的限制,他們的勢力多侷促於本貫,尚未突破鄉里的界限。北魏初年活躍於舊燕故地的“羣盜”、北魏後期的青齊諸豪,多屬於這一類型。
比較而言,名家大族的地域特徵並不十分明顯,郡望只是其社會身份和政治地位的標誌之一。這些家族中的主要成員大多具有較高的文化素養和政治才幹,憑藉自身的家學與門第,能夠較爲順利地進入王朝上層統治圈,成爲當朝輔望或封疆大吏。他們的政治勢力與社會影響,已遠遠超出了地域的侷限,而有一種普遍化的傾向。北魏分定姓族後的“四姓”家族,正是這種類形的典型體現。
北朝的地方豪族與名家大姓在經濟利益、政治地位、文化水準等方面存在着諸多差異。基於這一背景,兩者在王朝政治中的作用也不盡相同。在一般情況下,囿於地域與文化的侷限,地方豪族對於自身在鄉里的勢力和影響更爲關注,儘管他們的存在從客觀上阻礙了王朝對社會基層的控制,但他們在主觀上卻一般不具備明確的政治目的。在更多的歷史時期,他們只是作爲一種社會的、經濟的存在,往往遊離於王朝政治之外,或爲其他政治勢力所左右。
相對而言,名家大族的經濟利益和社會地位與王朝現實政治有着更爲直接的聯繫,具有明確的政治立場和政治主張,家族的前途和命運與王朝的成敗興衰密切相關。基於這一背景,他們常常捲入王朝上層的政治糾紛與權力角逐,構成一股獨立的政治勢力。
當然,有關地方豪族與名家大姓的區別只是對於北朝世家大族的一種概念上的劃分,二者間的界線並不十分嚴格。地方豪族通過一些特定的歷史機緣可以上升爲名家大姓,而名家大姓如果數世官宦不達,也有可能沉落爲地方豪族,事實上,這種門第升降的過程自漢魏以來便一直持續不斷地發生着,這也是士族社會中一種具有規律性的普遍現象。
作爲地方豪族,他們往往不滿足於既得的社會與經濟利益,渴求政治上的顯達。趙郡李孝伯三辟功曹不就,謂“功曹之職,雖曰鄉選高第,猶是郡吏耳。北面事人,亦何容易”。州闢主簿,月餘辭官,曰:“州郡之職,徒勞人也。”;渤海高翼爲山東豪右,贊其子高昂曰:“此兒不滅我族,當大吾門,不直爲州豪也。”
總的說來,名家大姓多在不同程度上兼有地方豪族的特徵,即在入居顯宦的同時,仍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自身的土著根基。從這個意義上說,名家大姓是地方豪族發展的一個較高層次。
魏晉之際是士族社會逐步發育成熟的一個歷史時期,也是中古門第確立的一個關鍵階段。就北方的情況而論,地方大族的發展狀況並不均衡,在衆多的“新出門戶”中,河南大族的比例很高,以玄風相扇,以官冕相尚;而河北大族中,除范陽盧氏、清河崔氏等個別家族進入上層統治圈,成爲名家大姓外,多數大族尚未發育成熟,時人每言“河北少人士”,“每以三品爲中正”。
永嘉之亂以及五胡在中原的統治改變了中古社會的歷史走向,也打斷了北方大族固有的演進過程。在這場空前的社會變亂中,作爲北方世家大族的兩個不同類型,地方豪族與名家大姓的政治動向不盡相同。
永嘉之亂後,晉室遷祚,中原板蕩,大量地方豪族聚集鄉曲,結塢屯堡,以爲自存之計。但是,出於各個豪族所固有的地方利益,他們之間很難結成統一有序的政治與軍事聯盟,塢主間“各以詐力相攻擊”。祖逖北伐所面臨的一個最爲棘手的問題,就是設法彌合北方塢主間的矛盾衝突,協調行動,共御石趙。以分散的宗族武裝,很難長期抵禦精悍的北方胡騎。因而在北方局勢粗安的情況下,胡族政權的策略逐漸由殺戮轉爲招撫時,大量地方豪族紛紛放棄抵抗,接受胡族政權的羈縻,出任地方守令,成爲這一時期社會基層組織的主要維繫者。當然,紛繁複雜的社會環境也爲一些豪族的上升提供了廣闊的政治空間,勃海封氏、渤海高氏、以至於趙郡李氏等家族在魏晉時期寂無人物,均不是什麼特別顯赫的門第,但通過十六國時期的積累與發展,在北朝都進入了名家大族的行列。
與一般地方豪族不同,北方地區的名家大姓出於自身的門戶淵源和文化背景,從八王之亂開始即被捲入西晉上層統治集團的爭鬥與傾軋之中。在這種歷史慣性的作用下,大姓名士採取結塢守境者並不多見,他們往往與胡族統治集團的上層發生更爲直接的聯繫。
石趙政權中,河東裴憲、渤海石璞、滎陽鄭系、穎川荀綽、北地傅暢、中山劉羣、清河崔悅、范陽盧諶等名士,均見擢用終至大官。
前燕以河東裴嶷、代郡魯昌、北平陽耽爲謀主、北海逢羨、廣平遊邃、北平西方虔、渤海封抽、西河宋奭、河東裴開爲股肱、渤海封奕,平原宋該、安定皇甫岌、蘭陵繆愷以文章才俊,任居樞要、會稽胡母翼、魯郡孔篡以舊德清重,引爲賓友。
名家大姓與胡族政權在政治上的結合保持了家族與門第的延續,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自身的發展軌跡。面對殺戮、強制遷徙等潛在威脅,他們不能不對自身作出一些必要的調整以適應惡劣的社會環境。在一段時期內,他們與土地、財產的結合並不十分緊密,卻更爲注重社會倫理的維繫,維持嚴格的禮法家風和良好的社會聲望;注重文化傳統的保持,經學繼世、父子相承。政治環境險惡時,多采取衝退避世的方式,待價而沽;時機成熟,則出仕以試禍福。
經過了發展的世家大族,例如北魏“四姓”是孝文帝根據漢魏以來漢族士人以婚宦品評門第的傳統而建立的一個具有濃厚政治色彩的外戚婚姻集團。崔、盧、鄭、王得以成爲“四姓”不僅僅由於他們顯赫的“魏晉舊籍”,更是緣於他們與權臣李衝的特殊關係及其與帝室的聯姻。太和改制後,一個以王室爲軸心,以婚姻爲紐帶,包括漢人“四姓”和代人“勳臣八姓”在內的政治性婚姻集團逐步形成,新的門閥秩序得以確立,深刻影響了北魏後期政治,在政治上擁有着超然的地位。
世家大族的高度文化素養和深刻的社會影響力是其參與王朝政治的必要前提,但這種巨大的政治潛能不能自動地轉化爲現實政治權力,必須通過一些必要的渠道和途徑,相對於一個以強大武力爲後盾、以胡族身份入主中原的北魏政權就更是如此。基於上述原因,世家大族在北魏政權中的顯達必須以獲得皇權的承認以及對皇權過分緊密的依賴爲代價,因而使自己在複雜的政治紛爭與社會變亂中失去了必要的緩衝。
由“改降五等”和“分定姓族”所確立的王權體制和門閥秩序包含着許多內在矛盾:作爲貴族的最上層,宗王的權力不僅沒有受到限制,反而在一定時期內有所加強;由國家以法令的形式確定門第的高低,這本身是一種確定貴族的手段,而在法令的實施過程中,又貫穿着漢魏以來士族的標準和傳統。制度上的內在矛盾導致了北魏後期的政治危機,前一方面的問題促成了“六輔”佐政的破產,後一方面的問題則引發了北魏後期的文武之爭。
孝文帝臨終所顧命的“六輔”之中,除王肅、宋弁外,均爲元魏宗室,表明太和之後,異姓王公的勢力已被基本排除出中樞政局。除此之外,這一時期,彭城王勰、高陽王雍、京兆王愉、清河王懌在政治上也相當活躍,以“六輔”爲代表的宗室勢力達到極盛。但是作爲鮮卑貴族的最上層,宗王政治畢竟不能完全等同於皇權政治。宣武帝一朝,由於鮮卑異姓王公勢力的削弱,君主與宗王間的矛盾上升爲政治.鬥爭的主要方面,政爭的結果,是宗王勢力受到極大削弱,皇權得以獨立運轉;但帝室的離心離德,也使得皇權失去了有力的武力支撐,在突如其來的社會動盪面前束手無策。在魏末政爭中,外戚、宦官、漢人大姓、鮮卑武人紛紛捲入,政局多變,中樞權位遊移不定。
太和改制的初衷,在於把鮮卑貴族和漢族士人這兩類具有不同文化和政治背景的人物整合到統一的政權體制當中,這種努力取得了一定成效,其中最爲突出的結果是鮮卑上層權貴與漢人名家大姓在政治上的合流,確保了皇權的正常運轉。但上層門閥壟斷的維持是以犧牲下層武人的仕途爲代價的,由太和改制而引發的文武之爭,成爲北魏後期一個嚴重的政治問題。太和改制後,北魏官僚體制所發生的一個重要變化就是文武分途,重文輕武,而文武分途便意味着士庶分途。漢人大族長期壟斷吏部,控制選舉,阻扼鮮卑武人進入“清流”,導致了羽林士卒譁變、神龜停年格、以及六鎮起兵等一系列政治風波。文武之爭促成了社會的分化,而下層武人與上層權貴間的矛盾最終以民族衝突的方式爆發出來,導致了北魏王朝的崩潰。這一問題一直延續到北朝後期,由北周的“六條詔書”確定以簡明可行的“吏幹”作爲仕進標準,才最終得以解決。
北魏末年的社會變亂,再一次促成了北方大族的分化。喪亂之際,進入北魏上層統治圈的高門甲族或闔家罹難,或“舉族百口無以自適”,漂泊萍寄,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但是,河北世家大族畢竟有着悠久的歷史淵源和深厚的土著根基,在宗族中的主要支系和主要成員成爲上層官僚後,一些次要支系和次要成員仍居於鄉里,他們雖官位不高,聲望有限,卻更具備潛在的能量。魏、齊易代之際,“豪家大族,鳩率鄉部,託跡勤王,規自署置”,沉寂已久的宗族武裝在河北地區重新活躍起來。
得到了重新崛起機會的世家大族,憑藉着多年積累下來的底蘊,瞬間迸發出了巨大的生命力,世家大族在社會上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越來越重要。
世家大族能夠傳承這麼多年,自然也是有着原因的,其因就在於數百年不失根本之地,具有雄厚的土著根基。許多名家大姓兼有地方豪族的特徵,採取了“雙家制”的生存方式,與鄉里保持了較爲密切的聯繫。宗人少年時多居鄉里,壯年遊宦至京,致仕後返回鄉里。爲官者“每四時與鄉人父老書相存慰”。“雙家制”的存在,在一定時期保證了世家大族的社會根基,使其不致因某些突發性的變亂而舉族覆沒。
南北朝後期,隨着社會生產的逐漸發展和王權政治的不斷鞏固,中古士族在南方和北方都顯現出衰落的趨勢。但由於南北政治體制與社會環境的差異,南北士族演進的歷史軌跡不盡相同。如果說這一過程在南方體現爲士庶界線的日益分明、士族隊伍的不斷縮小以及由此所導致的士族集團的脆弱和孤立,那麼北朝則表現爲士庶界線的寬鬆、士族隊伍的無限膨脹以及由此所導致的士族身份的蛻變。
隋唐以降,承南北朝百年之餘緒,以“七姓十家”爲代表的山東士族仍舊維持着較爲持久的社會存在,他們雖“累葉陵遲”,尤“以婚婭相尚”,在一定時期內“光榮孤立”於皇權之外。
在世家大族門下的子弟心中,他們的出身是高貴的,一點兒都不比皇室差,甚至他們覺得自己的血統更加高貴,那高高再上的皇室不過是爲他們服務的,可是如今一切都變了。
馮貴妃說得沒錯,他們在面對杜睿的時候,確實膽怯了,他們生不出勇氣和那個屠夫做對,他們知道,杜睿背在身後等的手裡始終都握着一把刀,只要他們的嘴裡膽敢說出一個不字的話,立刻就會讓他們血濺五步。
他們可不認爲,自己高貴的出身能對杜睿形成威懾力,高門大族,那是一般升斗小民需要仰望的,對杜睿來說,他們就是一羣社會的蛀蟲,殺之不足惜!
馮貴妃見沒有人說話,心中頓時更加惱怒:“難道你們都認命了,難道你們就真的一點兒不想改變現在的境況,難道你們這些人就沒有了鋼骨!?”
馮貴妃連連發問,但是她所面對的這些人,包括她的哥哥,一個個只是低下了頭,不言不語,承受着這場風暴。
他們何嘗不想將李正擁上皇位,他們何嘗不想重現當年的榮耀,他們何嘗不想打敗杜睿,可是他們能做到嗎?
馮貴妃尚自不肯罷休,道:“聯合你們的族人,一起和杜睿鬥!難道他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馮旭聞言,爲難的說道:“妹妹!認命吧!我們根本就鬥不過宋國公,田迎和武家兄弟密謀了那麼長時間,結果怎麼樣?他們手裡面有兵有將,可是一樣不是宋國公的對手,如今八部禁軍都是宋國公的人,只要他想,他隨時都能改朝換代,我們如何與之相抗衡!”
馮貴妃聞言,也是啞然失色,道:“難道~~~~~~難道杜睿那廝敢行王莽之事!?”
馮旭聞言,搖了搖頭,道:“我也說不好,不過現在想要保全性命,最好的辦法就只有一個了!”
馮貴妃聞言,急道:“什麼辦法?怎樣才能讓正兒登上皇位!”
馮旭聞言,頓時一陣氣急,都到了什麼時候,自己這個妹妹居然還在異想天開,餘下的那些大臣聞言,心中也是一陣鄙視,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居然這般沒見識。
馮旭道:“妹妹!要想保全你和正兒的性命,富貴,你最好還是放棄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你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等到聖上大喪過後,新皇登基,便求告宋國公,要求三皇子外放之國!”
“什麼?”馮貴妃聞言,險些跳起來,指着馮旭怒道,“你說的都是什麼混帳話,就算是正兒無緣大寶,可是他還那麼小,如何能夠之國!”
馮旭現在也顧不上生氣了,耐心的解釋道:“那不過是表個姿態,現在大唐絕對不能亂,誰要想攪亂這潭水,宋國公是絕對不會放過誰的!你去求告讓三皇子之國,不過是做做樣子,告訴宋國公,三皇子對皇位沒有威脅,不然的話,你以爲宋國公能殺了一個崔皋,就不能在殺了一個皇子嗎?”
如果沒有今天崔皋等人擁立李正的事情,或許杜睿暫時還不會注意到李正這個小孩子,但是現在既然已經露出了不安定的苗頭,杜睿肯定要採取一定的措施。
馮貴妃說到底也是個有心機的,雖然都是婦人之見,但總歸不算太蠢,聽馮旭這般說,仔細想了想,也明白了其中的關節,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自古以來,皇室都是一個最沒有人情味的地方,一旦牽扯到權利利益之中的話,莫說是一個皇子,皇帝又如何,歷朝歷代以來,被殺死的君王難道還少嗎?
馮貴妃雖然不甘心,卻也不得不承認馮旭說得都是對的,其實何止她不甘心,在場的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員,他們又何嘗會甘心。
但是勢必人強,只要杜睿在,世家大族曾經的榮耀就絕對不會重現,他們對於以前,也只能去緬懷了。
發展自東漢,歷經魏晉南北朝,多少風雨,多少艱險,世家大族都闖過來了,可是面對杜睿,他們沒有信心,沒有反抗的勇氣,他們知道隨着杜睿掌權,世家大族的那些餘輝也即將落幕了。
不甘心又如何,還是那句話,勢必人強啊!
發生在景陽殿內的這一幕,很快就傳到了杜睿的耳中,杜睿雖然久不在朝,今日剛剛回來,宮中又發生了這麼多事,但是如今他大權在握,想要掌握宮中的事情,自然輕而易舉,這個世界上,最多的就是識時務的人。
“馮氏初入宮時,皆稱其賢德溫婉,卻不曾想這婦人居然也有這般心思!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剛剛有人來向杜睿稟告的時候,汝南公主等人也在場,聽到景陽宮內發生的事情,汝南公主也不禁一陣感嘆。她生性善良,從來都是把人往好處去想,就連當初發現李承乾中毒,安康公主朝着要去找武京娘算賬,她都攔着不肯。
杜睿只是淡淡的一笑,道:“人心總是不能被滿足的,平日裡越是低調的人,野心就越是大,更何況這馮貴妃的出身,想來她入宮之前,也是受了那些士族之人蠱惑了,再者,天下哪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出息,更何況是這宮中的孩子!”
汝南公主看着杜睿,道:“睿郎!不知你想如何處置此事!?”
杜睿一笑,問道:“欣兒!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置!”
汝南公主皺着眉想了一陣,道:“此番馮氏的心思雖然止住了,可是難免她日後還會生出非分之想,不過~~~~~~睿郎!正兒到底是皇兄的骨血,皇室這一脈人丁單薄,若是能~~~~~~”
杜睿知道,汝南公主這是想爲馮貴妃和李正求情,不禁笑道:“難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般冷血不成,不要說三皇子還只是一個孩子,就算是他已經成年了!又能如何!?聖上將國事,家事託付與我,如何能聖上剛剛駕崩,我這做臣子的便要加害他的子嗣!”
杜睿確實不想將馮貴妃和潞王李正如何,說到底李承乾駕崩,馮貴妃母子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就算是有世家大族支持又如何,那些世家大族被大唐兩代君王不斷打壓,如今早就成了昨日黃花,威風不再,便是要鬧事又如何!
更何況,杜睿還怕他們不鬧,如果他們膽敢借題發揮的話,杜睿可不介意,動用一下雷霆手段,好好教訓一下那些自以爲高高在上的傢伙。、
汝南公主聽杜睿說,不會爲難李正,頓時也放下心來,李正雖然和李弘,李賢一樣,都是她的侄子,但是這些年來,她久不在長安,對李正的印象都十分模糊,不過再怎麼樣,李正也是她皇兄李承乾的兒子,李承乾的子嗣原本就單薄,如今李弘又被人給害了,就剩下了李象,李賢,李正三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出事了。
“這便好!這便好!不過睿郎,讓李正留在長安,被馮氏和那些官員挑唆,難免會在惹出事來,不如趁着馮氏求告的機會,假戲真做,讓李正之國吧!讓他走的遠遠的,也好絕了他的心思!”
汝南公主這樣說,可不是她心狠,畢竟當初李承乾,李泰,李恪,李佑,李治兄弟幾個奪嫡的事情,她可是親身經歷過的,上一輩人經歷過的事情,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發生了,爲了一張皇位,大唐皇室已經流了太多的血,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杜睿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皇室繁衍的多,自然有害處,但是皇室人丁單薄,卻也非好事,春秋之時,強盛的晉國爲何被韓趙魏三家瓜分了,還不就是因爲王室內部鬥得太厲害,太過的王室成員被殺,晉王一枝沒有了王族爲藩守,結果被外姓人抓住機會,強大的晉國瞬間崩潰,要不然的話,哪裡能輪到秦國統一天下。
要知道,單單是一個分裂出去的魏國,就曾打得秦國哭爹喊娘,割地求和。
杜睿想了想,道:“這也好!大唐皇室確實不能再流血了!”
這麼多年以來,杜睿一門心思的想着讓大唐穩定,可是每每亂事都是起於蕭牆之內,李家每一代,都是兄弟幾個人爲了皇位,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
景陽殿內的馮貴妃或許還不知道,他們在這邊密謀的權宜之計,全都被杜睿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李正的命運也已經被決定了。
一個遠離了長安的皇子,就算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折騰不起大浪來了!
李正的事情被解決了,杜睿在宮中新發展的耳目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另一個麻煩卻還在負隅頑抗。
“不服!不服!我不服!”
一身戎裝的青年,聲嘶力竭的大喊着,他的面目看上去十分英俊,但是此刻卻顯得有些猙獰,通紅的雙眼,此刻幾乎都要噴出火來。
“憑什麼那個賤人的兒子還能做皇帝,憑什麼!?那個李賢根本什麼都沒做,他憑什麼坐龍椅!我不服!我不服!”
一個老者看着憤怒的青年,道:“木已成舟,你縱然有天大的不滿,也無濟於事,聽老夫一句勸,還是就此罷手吧!不然的話你的老師也容不下你,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