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身影的身上,一張羊皮紙飄了出來。
孟涼接住了。
是那封落款“臣弟“、約定“左右並進“的密信。
孟涼笑道:
“你不是說過了,這是獨孤老兒寫給吐谷渾可汗,約定一起進軍的信麼?”
“開頭,我確實這麼認爲。“
黑袍身影道:“可那晚獨孤泰說了,他是皇叔,不是臣弟。
我這才明白,之前的推斷錯了。
既然獨孤泰不是這個寫信的‘臣弟’,那這個收信人,肯定也不是吐谷渾可汗。
可這信,明明又是發往西北方向求兵的,那這收信人還能是誰?
我這才忽然想起了,和宗大人討論的,吐谷渾十萬大軍的來源。
這時,一個名字,從我的腦裡跳了出來。
阿史那-萬鈞,那個還活着的西秦叛將之一。
先皇仁越陛下曾說過,這阿史那-萬鈞先是被人追殺,然後被他救了留在身邊,改名爲“闕萬鈞“的。
這阿史那,正是西突厥王室的姓氏。
而西突厥,也正是位於大唐的西北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這封信的收信人不是吐谷渾可汗,而是同在西北大地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同娥。
而這寫信的人也不是獨孤泰,而是那位阿史那-萬鈞。
他肯定就是阿史那-同娥的弟弟,就是那個“臣弟”。
而吐谷渾的十萬大軍,正是問西突厥借的兵。
那麼,這個阿史那-萬鈞是誰呢?
那信,是從獨孤泰那邊送出來的。
我當然立即就想到了,當時正和獨孤泰同謀、同在一地的,孟統軍你了。
我終於明白了。
爲什麼,一個痞子酒鬼,竟然能統御大唐邊軍這麼多年,立下這麼多的戰功。
爲什麼他還能翻雲覆雨,把獨孤泰這樣的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原來,你,孟涼。
你就是那位假死潛藏多年的,西突厥的小可汗,阿史那萬鈞。
所以,當年你所謂的‘被人追殺、然後被救留在薛府’,當然也是假的了
那是你潛入薛府,潛伏在隴右的手段。
當年,你留在這裡的真正目的,就和慕容安平一樣。
是上邽、秦州,這一片大唐隴右的河山。”
哈哈……
孟涼笑了起來,掏出小酒壺,抿了一口:
“晉王爺,你不愧是薛家後人,這多疑的腦子啊,就跟你那爹薛仁越一模一樣。
獨孤老兒說了,你連殺了那十三人,可到咱們幾個卻停了手。
那是因爲咱幾個藏得好,你沒找出我們的身份。
當時我還不信他。
如今看來,那獨孤老兒還真是有兩下子。
你啊,也是直到昨晚審了他,才猜出來我是誰的吧?”
黑袍身影冷冷一笑:
“孟統軍,既然你明知我一審他,就有可能得到對你們不利的消息,那你爲何還要放他出來見我?“
“這不能怪我。“
孟涼笑道:
“是獨孤老兒他自己要求的。
他說,他雖然猜到那‘惡鬼’就是你,可他必須當面確認。
我開頭,也是不讓他去的。
可他問我,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這“惡鬼“究竟是誰?
我一想也對。
反正啊,那獨孤老兒也是個快死的人了。
他去見你,你要是不殺他,那他回來跟我一說,我就能確認‘惡鬼’究竟是不是你。
你要是殺了他呢,那你肯定就是“惡鬼“了。
這兩邊都好的買賣,誰能不做啊?”
黑袍身影冷冷一笑:
“你上當了。
你以爲,獨孤泰他要來見我,只是爲了確認我的身份?
他是想用玉塊要挾我,讓我助他成吐谷渾的大事。
而當他成事之後,你這個半路背叛了他的人,還會有什麼好下場麼?“
孟涼一笑:
“我知道啊,這老兒能安什麼好心?
可他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太自作聰明瞭。他也不想想,他要見的和要挾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是你晉王爺啊。
就算讓他去了,他能成事麼?
這不……”
孟涼瞥了眼祭壇的香案上,獨孤泰的人頭:
“他的頭,不就在這兒了麼?“
“別說那麼多了。”
身旁,一個稍矮的黑衣人開口了,是那把謹慎的聲音。
“怎麼,這麼快心急了?”
黑袍身影望向了那個矮黑衣人,道:
“可我記得,當年秦興殿上,你卻是最不急、最不願出頭的那位。
‘大哥’。”
矮黑衣人似乎沒聽見這個“稱呼”,好像叫的不是他。他對着,孟涼和剩下的那個稍高的黑衣人道:
“此人的身份已經敗露,又只有一個人,東西也全在這兒了。
咱們還等什麼?”
“中氣倒是十足。“
黑袍身影對矮黑衣人道:
“你的柺杖呢?
還有你的咳嗽,你那無時無刻都需要人照顧的病體,都去哪兒了?”
矮黑衣人一愕,對黑袍身影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事到如今,咱們不必跟他囉嗦,動手吧。”
黑袍身影一聲冷笑:
“十六年了,你還是那麼的小心謹慎,生怕出一點錯。
秦興殿上,你站在最後。
衆人往前,你卻往後退。
十六年來,那些人有的當縣令,有的做縣丞,有的暗地裡做各種的勾當。
只有你,還是默默地做着你的買賣,悶聲不吭。
你這是想躲。
可事到如今了,你以爲,還能躲得過去麼?
侯掌櫃,侯良景?”
大殿裡,陰氣一陣蠕動,寒風撲面而來。
矮黑衣人有些愕住了。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黑袍身影剛纔說出來的話。
“有趣,”孟涼道,“侯掌櫃隱藏的苦心,可是沒人比得上。
從頭到尾,他就只是你父皇的好大哥,沒露出過半點破綻。”
“好大哥?”
黑袍身影道:“奪妻逼宮,人肉做糧。
這樣的人,若還能稱一個“好“字,那這世上還有好人麼?”
“這不可能……“
矮黑衣人似乎終於忍不住了:
“我功夫做得這麼足,你不可能猜得到我的身份的,絕不可能。”
“侯良景,“黑袍身影道,“當年殿上逼宮的十七人裡,幾乎所有的人都改名換姓了,只有你沒有。
你以爲,自己不是大秦的官員武將,名字也不曾出現在,那份斬首名錶裡。
從前你和先皇稱兄道弟、出入遊玩的時候,也換了名字,用了另一個身份。
所以,即使到了青樓,那些人也以爲你只是先皇的下人跟班。
沒人知道,你竟然是這上邽城裡的大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