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骨部土城雖小,但街面上卻有不少粗獷的土胚房子,這都是僕骨部的貴族們聚居的地方。沿着正南方向,走不多遠就是一棟小院落,與其它土房相比已是顯得有些許的精緻了,這便是大埃斤僕骨蓋金的住所了。
此時,達奚嵩與楊戈端坐在正座,身後站着雄闊海侯天亮等幾名親衛,正在與那些僕骨貴族長老們談笑風生,閒聊一些僕骨部的日常風俗。
“沒想到大人初次來到克魯倫河,卻對我們這邊陲土城的事情知之甚詳,真是難得啊,難得。”僕骨蓋金一臉欽佩,端着酒杯樂呵呵的奉承着兩位天朝使節。
“大埃斤說笑了,本官不過是多翻了幾卷書罷了,很多事情也是到了這邊才親眼所見。”達奚嵩微微一笑,飲了一小口杯中酒,繼續說道:“就像這杯中的馬奶酒,本官就是初次品嚐,果然頗有些味道,與我中原的酒更有不同。楊將軍,你覺得如何?”
楊戈呵呵笑道,“果然如此。不過馬奶酒雖然好喝,但卻比不上我中原的烈酒更有味道。哈哈,聽聞草原上都是些爽快漢子,這馬奶酒卻是有些淡了,沒什麼味道。”
草原上的牧民最喜的就是馬奶酒,此時聽楊戈如此貶低,都是憤然色變。
僕骨蓋金雖然沉默不語,但眼睛卻瞟向了先前那名挑釁的壯漢僕骨銅。僕骨銅得到暗示,霍然起身,端起一旁放置的酒桶,晃晃悠悠走到了楊戈面前,高聲嚷道:“將軍既然如此貶低我們牧民的酒,不如比試一番,如何?”
楊戈微笑不語,身後的雄闊海卻朝前一步,來到了僕骨銅身前。本來這僕骨銅已是身材頗高,但與雄闊海相比較,卻低了不止一頭,連說話也要擡頭才行,這讓他甚是沮喪。
“小個子,想比酒麼,先過了我這關再說。”雄闊海咧開闊嘴,拍拍自己的肚皮,頗有些嘲諷的盯着僕骨銅。
僕骨銅鼻中哼了一聲,自持酒量過人,嘴巴上更是不肯示弱:“比就比,難道我還怕輸給你不成?”端着那酒桶就要往肚裡灌去。
就在這時候,卻聽見楊戈緩緩開口道:“這樣淡酒,喝上個幾桶又能有什麼意思?闊海,拿一桶我們的烈酒出來,也讓大夥見識見識!”
雄闊海答應一聲,很快提出了一小桶烈酒,正是出自洛陽張記老酒的佳釀。那些個部落長老貴族很是詫異的看着雄闊海手上的酒桶,都是被勾起了不少的興趣。
“小子,等一會喝過咱的烈酒,恐怕你就再也喝不下去你那酸酸的馬奶酒了。”雄闊海嘲諷了兩句後,一拍酒桶上的封蓋,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至。
在座的僕骨貴族都是好酒之人,自然分得出好壞。只是聞了幾聞,已是有了定論。這酒桶中的烈酒,比起馬奶酒,至少要高上好幾個檔次了。
“好酒,楊將軍說的果然沒錯,天朝好酒,的確非同凡響。”僕骨蓋金吞嚥下口水,頗有些意動。
幾杯烈酒過後,僕骨銅已是高呼痛快,磨着雄闊海想多要上幾杯。這種烈度酒,對他們這些地處苦寒之地的牧民來說,無疑用處多多。
達奚嵩微微一笑,看着那些貴族眼中放光,更對這烈酒的興趣大增,甚至超過了敷衍他們這兩個使節。不由心中思量,盤算着路上楊戈對他所說的事情。
初出洛陽時候,他看到楊戈命令手下帶了不少烈酒,就曾經有所非議,一度認定楊戈是個酒色之徒。後來相處的時日多了,漸漸對楊戈的看法有了轉變,心裡面也將楊戈看成可交之人。再行得數日,也不見楊戈及其手下心腹動那些烈酒,終於憋不住內心的困惑,將這疑問提了出來。
讓他甚爲吃驚的是,楊戈帶來的這些烈酒,竟是別有用途。當日楊戈所說之言,猶自在耳邊迴盪。當時他也覺得那是楊戈異想天開,頗有些不切實際,但此時見那些貴族竟是如此喜好這些杯中烈酒,不禁心中又開始活動起來,暗自盤算楊戈所說的究竟能否成事。
其實這還是與當日楊戈提過的文化侵略有些關聯,早在洛陽之時,楊戈與那張富貴合作釀製高度烈酒,就有了往塞外輸送烈酒的打算。
他前世曾經去過蒙古以及俄羅斯等地方,曾親眼看到那些當地的牧民最爲嗜好的就是高度烈酒,任憑他是多強健的漢子,沾上了這烈酒,無須過上多少時日,也管教他變得猶如醉貓相仿。現在這塞外草原地處寒冷,對這烈酒的需求自然是多多益善,不但擴寬了他自己的財路,而且也能進一步侵蝕這些草原牧民的鬥志,可謂一舉多得。
果然正如他所料,只是拿出了一小桶烈酒,那僕骨部諸多貴族的態度已是有了轉變。當楊戈在話語中透露出想將這烈酒輸送到草原的想法時,那些貴族更是心動,有個別性子急的已經準備要掏出銀子換他們隨身攜帶的烈酒了。
僕骨蓋金也頗爲意動,看向楊戈等人的目光也變得親和了許多。原本他只想將這些使節敷衍過去,只要別找自己的麻煩就行。但沒想到的是,這使節隊伍中卻帶着這種好東西。在僕骨部裡,他的眼界自然比起旁人更要開闊許多。當楊戈隱約露出口風時候,他已經想到了這是一條財路,可以讓他僕骨部壯大的財路啊。
“楊將軍,這烈酒果然不錯,但不知從何處可以購買得到?”僕骨蓋金接着酒勁,將這個問題拋了出來,頓時全場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了楊戈身上。
楊戈微笑道:“大埃斤,實不相瞞,這種高度烈酒只有在洛陽才能買到,只是路途遙遠,恐怕現在整個草原上,也就我帶着的這幾桶烈酒罷了。不過”說到這裡,楊戈停頓了一下,端起酒杯小飲了一口。
僕骨蓋金先是有些沮喪,隨即聽到楊戈似乎另有門路,急不可耐的問道:“將軍儘管直說,不管多大的價錢都好商量。”
楊戈心中暗樂,嘿嘿,只要你嘗過了這烈酒,那馬奶酒恐怕再也沒味道了。不過,若想要這僕骨部綁到自己這邊,單單靠這烈酒交易是遠遠不夠的。
“大埃斤,這烈酒嘛,其實釀製方法我也有的,若是在這大草原上能賣得動,我倒是也可考慮在幷州一帶開辦酒坊,專門釀造這種烈性酒。不過釀酒好說,這銷路嘛,卻是個問題。畢竟這草原上,部落衆多,我也不可能經常往來的。”
僕骨蓋金一聽有門,連忙笑呵呵的道:“將軍,這草原上的事情,自然有我們草原人來做,哪裡能讓將軍奔波呢?不如就由我僕骨部來幫將軍如何?”
楊戈哈哈大笑:“大埃斤,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們僕骨部的實力可遠遠比不上阿史那王室。我這番前來,其實另外有個目的,正是想與阿史那王室做個交易。有他們出面,這大草原上,又何愁這烈酒的銷路?”
僕骨蓋金臉色一變,沒想到楊戈的目標竟是阿史那王室。如此說來,他們這僕骨部自然不會放在人家的眼中了,怪不得一來就打聽可敦的下落,恐怕也是另有打算。
“將軍此言差矣。阿史那王室雖然身份顯貴,但在這草原之上,人數最多的乃是我們鐵勒人。若是論起這親疏程度,我們僕骨部自然更容易打交道一些。將軍可別忘了,如今的始畢可汗,可是對你們大隋頗有些不軌企圖的。”
僕骨仁德多喝了兩杯,腦子卻不糊塗,也看出了這一條財路,與僕骨蓋金一唱一和,沒口子的誇讚自己僕骨部的好處。說着說着同坐的幾名貴族腦子竟是有些短路了,平時對阿史那王室就諸多不滿,此時藉着酒勁口不擇言,竟是對始畢可汗等王族有了怨恨之心,言語間甚是不尊重。
楊戈與達奚嵩不動聲色,只是在關鍵的時候撩撥幾句,這些僕骨部貴族哪裡分辨得出來,竟是將許多突厥人的事情說了出來,尤其是始畢可汗與他兩個弟弟只見的矛盾,還有那義成公主的事情,都說的不亦快乎。
觥籌交錯之際,楊戈也對僕骨蓋金許下了承諾,答應他異日再到草原之時,這烈性酒的買賣,也將全部交予僕骨部負責。不過爲了表示誠意,僕骨蓋金學着僕骨哈姆的做法,索性讓僕骨銅帶了一百勇士,也跟隨楊戈一起行動,事事都要聽從安排,絕無怨言。
這麼一來,隸屬楊戈麾下的僕骨部隨從,已是達到了兩百多人。哈哈,這看來也應該算作什麼僱傭軍了吧?多了這些人,楊戈自然欣然笑納。再加上從馬邑帶過來的人,現在已經是一千五百人左右,也算是不小的一股力量。
僕骨哈姆也沾了楊戈等人的光。原本是個小部落的長老,平日見到大埃斤都是畢恭畢敬的不敢有絲毫無禮。但這次卻是與這些貴族們同席而飲,更是因爲楊戈的堅持,當上了僕骨部的長老。這可是難得的殊榮啊。
從僕骨部出來後,達奚嵩一臉的笑容。沒想到這趟出使這麼輕鬆,對楊戈的警覺性也有些猜疑起來。莫非並不是如他所說,只是個巧合呢?看這些牧民貴族們對待自己和楊戈頗爲熱情,心裡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但同時也有些許的不好意思。如果按照楊戈所言,這烈酒乃是蝕骨之毒藥啊。恐怕再過些年,這些牧民除了杯中美酒外,再提不起旁的興趣。
恰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人來報,阿史那埃利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