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倫河南岸,在楊戈的號令下,衆多驍果護衛着達奚嵩等文人次第渡河。
就在距離他們不遠處,僕骨哈姆揮舞着雙手,指揮着族人前後奔走,不遺餘力的做着事情。昨晚楊戈已經明確的告訴他,此行目的正是爲了突厥人而來。對他這個小部落長老而言,路只有兩條,要麼服從,要麼消失。
僕骨哈姆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應該做出什麼樣的抉擇。不但爲隋軍送上了牛羊等慰問品,而且還主動提出將自己的兒子以及三十名最壯實的部落勇士留在隋軍,供楊戈驅使。
望着在寒風中忙碌的僕骨哈姆,王伯當有些擔心的提醒楊戈道:“將軍,哈姆長老倒是挺賣力的,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等楊戈說話,胡刀已經大大咧咧的笑道:“三郎,不用擔心。這老頭早被我們嚇得魂飛魄散了,還敢不賣力幹活,也不怕他的族人被我們三下五除二抹掉麼?”
王伯當卻道:“鬍子,你別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還是突厥人的天下,哈姆長老如此幫我們,難道不怕突厥人知道後,找他們的麻煩麼?我們可不是永遠待在這裡的。”
胡刀頓時啞口無言,遲疑着看看那個僕骨哈姆,悶聲道:“那你說該怎麼辦,要不然全部殺了?殺雞駭猴?”
楊戈不由得好笑,脫口道:“你這鬍子,就是改不了這打打殺殺的毛病,草原上這許多牧民,難道見一個殺一個麼?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成了衆矢之的,被吞噬的乾乾淨淨了。”
胡刀撓撓自己的頭皮,嘻嘻笑了兩聲。楊戈也不理會他,將目光放到了李靖身上,笑道:“藥師兄,對於這些牧民,你有什麼想法?”
李靖一愣,沒想到楊戈會突然問他,沉思了片刻後,這才說道:“往日我在馬邑時,也曾經聽過始畢可汗的名聲。此人素有武力,在突厥人心目中威望甚高。但對待那些黑突厥,也就是那些鐵勒人,卻是視之爲奴僕一般。譬如說這個僕骨哈姆,就是鐵勒僕骨部的小長老了。昨日哈姆也說了,附近的部落因爲抽調走了不少壯丁,都陸續遷移到了僕骨部中心區域。大人不妨從鐵勒人入手,說不定會有所收穫。”
楊戈點點頭,深以爲然。突厥人雖然勢大,但也不是鐵板一塊。阿史那王族與其它部落矛盾重重,尤其是鐵勒人,更是對阿史那部心懷不滿。若是利用得好,倒是可以幫得上忙。
隊伍過了克魯倫河,前行不到半日,就是僕骨部聚居地了。不過聽哈姆所言,義成公主似乎已經離去,具體去了哪裡他卻不知,恐怕到了僕骨部,見到了大埃斤才能知道個究竟。
這北岸與南岸又有所不同,一路行來,趕着牛羊的牧民已是零星可見,也有了大部落活動的痕跡。哈姆長老正在對楊戈達奚嵩介紹這僕骨部之時,不遠處馬蹄陣陣,從一處山丘背後,突然涌現出密密麻麻的騎兵,至少有數百人,黑壓壓的仿若烏雲一般,往這個方向疾馳而來。
楊戈臉色一變,吩咐整隊迎敵。剎那間,驍果軍已是長矛林立,擺出了防禦陣型。只是須臾功夫,那羣騎兵已是呼嘯而來,距離他們還有兩百步時,嘎然停住。
好俊的馬術!楊戈不禁心中暗歎,這突厥人不愧是生活在馬上的民族,雖然行進時混亂不堪,但這手騎術,卻是比起自己手下的驍果們,卻是猶有過之了。
也就是一眨眼功夫,從對面那羣騎兵當中衝出一個壯漢,手持一杆巨棒,催馬到了前面,高聲斷喝:“你們是什麼人,膽敢侵犯我僕骨部?”
楊戈衝着胡刀點點頭,胡刀也拍馬而出,與那壯漢面面相對,放聲道:“大隋使節隊伍在此,大隋使節在此,什麼人膽敢如此狂妄,敢擋住我大隋的隊伍。莫非不怕有殺身之禍麼?‘
那壯漢咧嘴笑道:“什麼大隋使節,我僕骨銅什麼都不知道,有本事,先打贏了我再說。”
話音剛落,這壯漢僕骨銅催動馬匹衝了過來,揮舞着巨棒,撲頭蓋臉往胡刀身上砸去。胡刀端坐在馬頭上,腿上微微用力夾夾馬腹,身下坐騎往側面躥出,已是躲了過去,隨即將手中長矛斜刺裡紮了出去,正好點在那巨棒之上。接着一抖手腕,長矛順勢下挑,那壯漢只覺得手腕一痛,巨棒已經脫手而出。竟是隻有一個回合,已經沒了兵刃。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胡刀已是撥轉了馬頭,長矛抖動,已是衝着僕骨銅的咽喉處惡狠狠扎來。壯漢駭的兩眼發直瞪得老大,偏偏又躲閃不及,眼睜睜的等着送死。沒想到對方的長矛將要刺入咽喉之時,突然停住,冰冷的矛尖已是抵住了他的咽喉。生死操於人手,只是在於人家的一念之間!僕骨銅心中大爲後悔,不該聽信那老奸巨猾的僕骨仁德,
胡刀笑嘻嘻的說道:“僕骨銅,這下你總該知道什麼叫做大隋使節了吧?”
衆多驍果在後面轟然發笑,那壯漢面孔漲的通紅,偏生又不敢說話,生怕惹惱了面前這位笑嘻嘻的隋軍將領。這時候從那些騎兵中又奔出一人,高聲哀求:“將軍饒命,將軍手下留情啊。”
來人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面龐倒是比一般人白淨一些,到了跟前,連連在馬頭上作揖:“將軍,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帶着族人攔截天朝使節,實在是罪不可赦,罪不可赦!不過念在他是個粗人,不懂得什麼干係,將軍大人大量,饒了他的狗命吧!”
胡刀冷冷的看來人兩眼,奇道:“你又是何人?剛纔早幹什麼去了?”
來人一骨碌滾下戰馬,態度甚是恭謹:“將軍,小的是僕骨部長老,叫做僕骨仁德,聽聞使節隊伍駕到,大埃斤已經準備了好酒好宴,在前面等待尊貴的使節。”
胡刀也不敢擅自做主,將這個僕骨仁德與僕骨銅帶到了楊戈面前。未等到楊戈開口,旁邊的僕骨哈姆已是叫了出來:“仁德長老,你怎麼來了,這大隋的軍隊,豈是我們能抵擋得住的麼?”
僕骨仁德擡頭看到是南岸一個小部落的長老,心中稍有些詫異,但並沒表露出來,衝着他苦笑道:“哈姆長老,方纔大埃斤說起隋軍當年威風,讓我等都是景仰萬分。不過僕骨銅這個莽撞漢子,卻不服氣,趁着我們都在準備迎接使節,居然帶着人跑了過來。幸好沒什麼傷亡,否則我僕骨部萬死不能恕其罪啊。”
話雖然是朝着僕骨哈姆所言,但字裡行間卻是爲那個僕骨銅開脫罪行。其實僕骨銅這般做,也是出自他的授意,否則光憑藉僕骨銅的火爆脾氣,哪裡能召集這許多人出來。他自然也是打如意算盤,想着讓僕骨銅憑藉蠻力給來人一個下馬威,沒想到的是,對方身手之強,就連他們心目中的強人僕骨銅,也是一個照面不到,就被拿了下來。
楊戈微微一笑,對他的小伎倆毫不理會,淡淡的道:“膽敢冒犯大隋使節的天威,這還了得。既然仁德長老爲他求情,也罷,我這中軍帳還缺一個守衛,這個僕骨銅身材壯實,權且給我看幾天門吧。”
僕骨銅還不服氣,但被僕骨仁德瞪了兩眼後,也只能縮着脖子訕訕的退到一邊,筆直的站在那裡,還真的像一名守衛一般。
見識到隋軍劍拔弩張的煞氣後,僕骨仁德也不敢多待,訕笑兩聲,暫時爲這支隊伍做起了嚮導,帶着楊戈一行人馬繼續前行。至於那僕骨銅帶來的那數百名騎兵,眼見對方殺氣凜然,這心裡面本就在發虛。又見到自家長老僕骨仁德態度如此尊敬,哪裡還不知道問題所在。自己這些人跟隨着僕骨銅,得罪了隋軍。只怕隋軍一翻臉,自己就要腦袋搬家了。發一聲喊,早就四散奔逃,各找各家去了。
眼見如此鳥獸散,楊戈看看僕骨仁德,笑道:“仁德長老,這些部落壯丁,平日裡都是如何徵召的?可有什麼說法麼?”
“將軍,我鐵勒人本就是牧民出身。平時爲民,戰時爲兵。除非是部落之間的戰爭,或者是可汗相召,否則也是與我們不相干的。”
僕骨仁德見自家勇士如此狼狽,心中自然不怎麼舒服,也沒多想,就順口答了幾句。
哦,楊戈心頭一轉,有了一個主意。但現在麼,卻不是說出來的時候。當下打了個哈哈,對僕骨仁德道:“仁德長老,還請頭前帶路,爲我等講解一番這沿路上的景色。”
僕骨仁德果然沒有說謊,前行不過十多裡地方,就是僕骨部的聚居村落了。雖然這裡還是以帳篷爲主,但中心區域,卻已經有些像是中原地區的城鎮一般,也有土胚做的城牆環繞四周,但卻甚是矮小,僅僅有不到兩米的高度。土城外,處處可見散佈的帳篷和牛羊羣。
就在土城門口處,站立着一羣人,身上穿着華貴的皮袍,滿臉陪笑,正在等候大隋使節的到來。
“大人,最前面的就是我們僕骨部的埃斤,旁邊幾個都是部落裡的長老。聽聞天朝使節光臨僕骨部,大家都甚是歡迎,甚是歡迎啊。”
楊戈和達奚嵩作爲大隋使節,起碼的派頭還是要有的。就那麼大刺刺的騎着坐騎,緩緩走到了那羣人面前。不過,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還未等他們說話,那幾個人已是紛紛匍匐到了地面上,口中連稱罪人,請求隋軍發落。
達奚嵩與楊戈也知道事情的輕重,自然也顧不上和他們計較,好言安慰了幾句後,與他們攜手進了土城。不過那一千多驍果軍,卻是留在了土城外,交予李靖與王伯當兩人,就地安營紮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