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瑗在選將營看到了強軍的希望,他以爲只要大宋每支軍隊都能像選將營裡的軍隊一樣,每天訓練六七個時辰,以大宋的富庶,何懼西夏,何懼金人!
可朝廷這個舊軍組建的新軍仍然駐守舊地的決策,他認爲十分愚蠢,對於強軍沒有半點好處。
楊叢義把文書交給郡王以後,便時不時的看看他,他也很想知道朝廷到底要如何組建新軍。
可當他看到郡王緊繃着臉,神情肅然,似有失望之意,心下便也忐忑不安起來。
那幫高坐廟堂之上的重臣難道又弄出什麼意料之外的新花樣不成?
“楊副使,你是選將營副帥,你也看看吧。”
趙瑗將手裡的文書遞給楊叢義,而後看了章復一眼,臉上很想擠出點笑容,最終還是沒能笑得出來。
楊叢義接過文書,很快看完,心下不悲不喜。
果如所料,當初安排李將軍和邵將軍來選將營怕是早有預謀,早就決定以選將營部隊組建新軍了吧!
意外之處便是讓從宣威軍徵調來的四指揮兵力重組另外一支新軍,還額外增加了兩個指揮的編制,達到三千人,仍然要他們駐守婺州選將營。
至於以參選部隊組建而成的新軍仍然駐守舊地,楊叢義早有預料。
參選部隊有兩萬人,即使一分爲二,在任何一個地方駐守都不合適,首先重新修建營地就要花一大筆錢,更不要說駐守一萬人對地方州縣造成多大的擾動,既然朝廷裁撤舊軍就是爲了節省軍費開支,那就不會爲新軍再投入更多軍費,各軍舊地有大片營房,還有現成的校場,何必再浪費朝廷的錢?
“不知郡王對朝廷決議組建的三支新軍有何看法?”
章復看出趙瑗臉上神色不太自在,便出言詢問。
趙瑗理了理思緒,回道:“小王以爲朝廷這番安排十分合理,選將營共有將士四十五指揮,如今組建新軍,把每一支軍隊都控制在萬人以內,十分妥當。以參加選將的四十餘路部隊分別組建兩支新軍,各指揮駐守舊地,生活訓練都很方便,朝廷也能節省兩筆新建軍營的開支,減輕朝廷和百姓負擔。以選將營徵調來的四指揮兵力組建第三支新軍,出乎小王預料之外,朝廷當有另外安排,小王想不透,還請章大人解惑。”
章復笑道:“郡王所想與朝廷不謀而合,如今國庫不豐,年年都有水患,到處都有災害,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國庫的錢能節省一文就要節省一文。”
稍作停頓,而後接道:“至於以徵調來的宣威軍四指揮兵力組建新軍,朝廷確有重要安排,郡王也知道,以宣威軍爲班底組建而成的選將營這半年來表現優異,平常訓練刻苦,軍紀嚴整,接受幾十支部隊挑戰,而鮮有敗績,如此能征善戰的部隊如今很少見,堪爲各軍表率!是以,朝廷將選將營臨時徵調的部隊另組新軍,建成歸殿前司直管的常備軍,常年駐守婺州選將營,以便接受全國各地駐軍隨時挑戰,檢驗各軍實力強弱。”
趙瑗恍然大悟道:“原來組建新軍還有如此深意,章大人想的長遠,小王敬佩!”
章復輕擺手笑道:“慚愧慚愧,這可不是我的主意,這是殿前司楊國公一力促成,皇上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再說朝廷在婺州花這麼多錢,下了這麼大力氣才建成選將營,用不到一年就荒廢,實在可惜。況且婺州、衢州乃是附近數州之中較爲富庶的州府,兩州之間又有江河直通錢塘江,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也需要有一支強軍在此戍守。考量諸多原因之後,朝廷便決議以選將營徵調的四指揮精銳兵力組建新軍,另外再給兩個指揮的編制,駐守婺州和衢州,必要之時,也能爲選將營籌集糧草。”
趙瑗擡手道:“還是皇上和朝中肱骨思慮長遠、周到,小王慚愧。”
章複道:“既然選將已經結束,那就抓緊組建新軍吧,臨安事務繁忙,我馬上就得趕回去。”
“好。楊副使,你儘快將選將之事瞭解,整頓選將營,一天之內組建新軍。”
趙瑗作爲主帥,當面向楊叢義下達命令。
“是。末將遵命!”
楊叢義將文書奉上,還給郡王,馬上離開議事廳。
“這個楊叢義是楊國公力主推薦暫領新軍的人選,據我觀察,當是可造之才,大宋就缺這樣文武兼備的人才。只要不是過於張揚,日後必成大器。”
在楊叢義離開之後,章復對郡王如是道。
“章大人何意?如何說楊副使是文武兼備之才?”
趙瑗微微一驚,楊叢義與他年紀不相上下,相處也有些時日了,爲何就沒看出來他是文武兼備之才。
章復笑道:“宣威軍護衛遠洋船隊幾番征戰,打通從南洋去西洋的海路,護衛船隊帶着鉅額財富安全回到大宋,後又在廣南幾乎以一軍之力擊退李越數十萬大軍,涼山城一戰,擊殺李越敵軍主帥於城下,重傷李越副帥,迫使他們不得不匆匆撤軍,功勳卓著。而宣威軍在廣南的實際統軍之人便是當時任職監軍的楊叢義,宣威軍在廣南大小十幾丈,幾乎都是他親自指揮,如今在選將營也是治軍有道。他當稱得上是有武備之才吧?”
趙瑗點頭道:“原來如此,小王倒沒聽他細說過廣南之事。如此說來,確有武功。”
章複道:“若僅僅只是有這些武功,也不足稱道,如今大宋哪個將帥在他這個年紀不都已經身經百戰,統兵數萬。”
“哦,他還有其他特別事蹟不成?”
趙瑗一想也是,楊叢義此時尚未真正獨立統兵,自然跟一衆將帥年輕時的成就不能相比。
“不知郡王是否聽說過最近臨安流傳甚廣的一篇辯議文章?”
“小王時常在府內讀書,研習經典,並未聽說此事。究竟是何文章?”
“《遠洋回易富國論》!”
趙瑗一驚,眼睛不由得的一亮,不久前楊叢義正是與他談論過遠洋回易之事,難道他在選將營裡還有時間寫文章?他一個武學出身的武將還能寫文章?
“遠洋回易?與楊副使有關?”
章復點頭道:“正是。這篇《遠洋回易富國論》不是這兩年的出現的,早些年就已經現世,只是不久前忽然在臨安士子和商賈之間流傳開來。朝中有好事之人細究之下才發現這篇議論文章出自太學辯議,還是在五年之前,而辯議當事人之一去年剛剛考中進士,另外一人經幾番搜索,竟然發現他身在殿前司,正是兵案秘書、選將司副使楊叢義。”
“太學辯議,小王略有耳聞,每科開考前一年太學學子便在太學進行露天辯議,辯議天下大事,治國安邦之策,一個議題,兩人對辯,甚至是三人、四人對辯議,直至對方認輸或時限截至。楊副使能與今科進士辯議,先不說才學,至少勇氣可嘉。不知這場辯議結果如何?”
趙瑗有明知故問之嫌,但沒看過這篇辯議,不好妄下結論。
章復笑道:“這是一場關於如何豐盈府庫的辯議,一方要清丈天下田畝,增加府庫收入,達到豐盈府庫的目的。一方質疑清丈天下田畝是否能夠施行,同時提出豐盈府庫的新路,那便是朝廷組織遠洋回易,通過與南洋、西洋諸國進行物產交換,互通有無,而賺取差價,達到豐盈府庫的目的。雙方四人激辯半個時辰,最終遠洋回易論勝出。楊叢義與另一個同是武學學子的湯姓學子勝過太學學子秦淼和沈縉,而今秦淼已經中了進士,另一個學子沈縉就在選將營中。”
“原來如此,楊副使與沈參軍早在太學辯議之時便已經相識。章大人看過那篇辯議嗎,大人以爲如何?”
趙瑗感慨一聲,而後追問。
章複道:“辯議都是臨場發揮,你來我往,爭鋒相對,隨機應變,其實沒有多少思考的時間。《遠洋回易富國論》中楊叢義和湯姓學子提出的觀點很新穎,他們兩人次年便聯手督造了回易船隊,歷時兩年給大宋帶回諸多金銀寶貨,皇家內庫和國庫確實豐潤了不少,他們用事實證明他們的觀點是對的。至於文風辭藻,不知是否經過後續修飾,固然華麗,但稍顯堆砌,不過文中所展現的見聞之廣博,還是讓人歎爲觀止,讀來讓人感覺他的腳步和目光已經跨越西域萬里,到達南洋、西洋不知盡頭的極遠之處。細究之下,不由得讓人對他的來歷很感興趣,不過卻也查不到太多,有記錄可查的也是從紹興十五年太湖冤案起,在他籍貫黃梅縣幾乎沒有任何記錄。”
見趙瑗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章復馬上又道:“楊國公決定任用楊叢義建造選將營之前,派人調查過他的來歷,畢竟選將營職責非同一般,容不得半點馬虎。”
“原來如此。”
趙瑗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