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不見,巧榴的嘴越發的厲害,而且因爲嫁人的緣故,之前做姑娘時候的羞澀去了好幾份,越顯得利索潑辣。
張承業雖然是個混人,可是也曉得自己說錯了,趕緊擺手辯解:“這小娘子休氣惱,你跟俺計較,可是自降身份。俺只是……俺只是個破落戶,醃雜地方呆的多了,便不曉得好的什麼。俺在那邊曉得個道理,男子家心腸硬,女子家心腸軟,楊儒人瞧着又這般慈眉善目,跟神仙似地人兒,我求一求她,她自然就答應了。”
這邊江嵋不悅的把眉頭皺的老高,這張承業才被巧榴數落過,就又把她拿那些ji女們比較,腦子不曉得怎麼長的。這種人別說放在身邊危險,就是聽他說話,都夠讓人生氣的。而且他在彎頭巷住了那麼長時間,學的壞習氣帶給了別人怎麼辦,萬一身上惹上髒病,傳染了旁人怎麼辦?
江嵋心裡不想和他多說話,立馬就想趕人走。
江嵋的不快之意,表現的非常明顯。張承業雖然混,可是察言觀色的功夫,卻並不差,急忙對着江嵋高喊出聲:“楊儒人,楊儒人你應我一聲吧。”江嵋理也不理,扭身進門,並囑咐幾個女子,各去做自己的活,不要搭理這混蛋,看他能賴到幾時。
對江嵋這樣晾着他不管的政策,張承業完全沒了辦法。他又不能對這幾個女子動手。在彎頭巷住着的時候,他的脾氣已經完全被磨下去了,那裡的女子衆多,唯有的那些男子,大多是當烏龜或者護院的,這種下三濫的地方,男子更是比女子陰毒上許多。
他本來就不打女人,慢慢也不敢再打男人。打女人是他不欲也。打男人,當時能爽快了,之後卻會在自己的鍋裡發現蜈蚣,被窩裡發現蠍子,飯桌上多出來一坨大便,乃至衣裳的袖子被人剪掉半幅……
漸漸在那裡住得久了,他倒是不想再走。他沒什麼本事,只能當個閒漢,遇上人家紅白喜事之類,給人幫手,能得點小錢,其餘時候,溫飽都難以維繫,但是周圍那些瓦當裡頭
的剩飯剩菜,不管何時,總是能討到的,若是遇上那個姐兒心情好,不用花錢,也能做一回露水夫妻。人生除死無大事,吃喝拉撒睡,這邊都能解決,搬什麼家呢!
但是一場大火,把他那個只容得下一張破牀一張矮機的房子,燒個一乾二淨,他才真正看得見人情冷暖。那些姐兒們倒是好商量,一個個請他到自己這邊來做個烏龜,但一聽說他不肯,臉色都變了。
張承業的那座小屋子,方圓不過五六步大小,當時也不曉得怎麼蓋出來的,也難爲他住這麼些年。這次着火,因爲房子小,所以更好救,可是那些平素裡看似對他還好的烏龜護院,沒一個幫手的,等他趕回去,都燒得快跟白地似的,唯有一羣人圍在四周,也拿着水桶等物,卻是怕燒到了他們家院子。
到此情形,張承業什麼話都不說了,直接在瓦礫裡扒了扒,見什麼都燒光了,便光棍的站起身,要去給今天撞死了人家馬的那家當僕人。一來是還債,二來也暫時有個住處。至於其他的,他不去想,也懶得想。人生不過幾十年,想那麼多,過的可不痛快。
他看看院子裡頭,小環、小月躲進了廚房。巧榴跟着江嵋進了屋子,那個力氣還不錯的瘦弱小姑娘,似乎叫什麼燕的,也溜得沒影,只好搖搖頭,往外走去。
這楊家的院子,對力氣如此大的他來說,是不設防的。即便是那裡上了鎖頭,他也能生生的把鐵做的鎖鏈扯斷開。可是,那麼做,豈不是更惹得這裡人不喜。
他搖晃着暈乎乎的腦袋,對剛纔江嵋忽然升騰的怒火其實並不太瞭解。在彎頭巷,不管他說什麼,那裡的姐兒都是很歡快的應一聲:“說的是呦。”然後晃着帕子拋媚眼兒。倒是那裡的男子們,不曉得怎麼就會得罪上,然後暗地裡給他使絆子,就和江嵋今日的反應一樣。
張承業想到此處,忽然猛地一拍腦袋,是了!這裡不是彎頭巷,難怪江嵋會生氣!難道這裡的女子,就似那裡的男子一般容易生氣,而這裡的男子
,就似那裡的女子一般寬懷麼?
他想起來楊漁之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蛋,臉上又笑起來。看來,他得試試那個楊官人的路子。
楊漁之在哪裡,張承業並不曉得,可是他張了嘴巴,可以問。江嵋的住處,就是他問出來的。有時候人長的兇狠,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他隨便逮了哪個路過的下人,沉着嗓子哼哼兩聲,把自己要問的說出來,就沒人敢吱唔他。
心滿意得的張承業,被指出來道路後,臉上掛着兇惡的笑意,朝着楊紀的院子行去。
江嵋看似關在屋子裡面,可是注意力卻放在張承業身上。看到他出了院子,身影消失不見,心中大大的鬆了口氣。
這個煞神可真是難辦。他要是再不走,江惜可要在屋裡關的受不了了。這個孩子愛動,不喜靜,進來秋天開始掉葉子,她就喜歡到樹底下踩着落葉嘎吱嘎吱來來回回走。
見江嵋允許自己出門玩,江惜歡喜的什麼一樣,噢噢的叫着,拍着小巴掌跑出去。楊書汝在家裡呆的倒是很安穩,因爲江嵋這幾日開始練字,他就不再出去,也拿了紙筆在旁邊跟着寫。
他現在雖然能認出不少字,並且會背些詩句,可是字並不怎麼會寫。江嵋找了字帖,把上面簡單的一些字,譬如“之”字,“人”字,等等,叫他先寫這些。
當年大娘教她練習毛筆字,是先從筆畫開始教的。但是楊書汝現在首要的不是書法,而是將那些字寫會。小孩子手腕沒力量,你現在叫他學書法,實則沒什麼大用處,起碼也要到四五歲後。
這邊一大一小娘兩個,站在一張桌子前練字。楊書汝個子矮,就站在一張方凳上,纔夠得到。從窗戶外面看過來,只能看見上半身,楊書汝又低着頭,不太看得清楚臉龐,遠遠望過去,竟是個剛長成的清秀少年般。
隔了有好些距離的地方,剛纔一直沒露面的肖婆婆,站在院牆下面,遙遙的看過來,眼神裡盡是蕭條。她看了好半天,才嘆着氣走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