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壩的事,已經是定局,推是不可能推的。
等案子提審的時候,這就是證據!
“消息能封鎖的了嗎?”回下河鎮的路上,杜九言問道。
桂王道:“封鎖不了又如何,本王想弄他,沒有證據一樣弄。”
在顛簸的馬背上,杜九言看着他的側顏,第一次發現他的睫毛很長,也第一次看到真正生氣是的桂王是什麼樣子。
不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渾身透着一股她在他身上從未見過的蕭殺之氣。
散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這纔是掩藏在“桂王”之下的趙鼎嗎?
她揚眉笑了,“王爺,您這樣有幾分顏色。”
桂王一轉頭撕了臉上的麪皮,衝着她拋了個眉眼,霞光中他周身度着金光,眸光清亮似淬鍊過的寶石,眼尾上挑透着一絲妖冶,氣質矜貴……高坐馬上走的不疾不徐,宛若畫中仙子。
她點頭,讚歎道:“風情萬種,美不勝收!”
桂王洋洋得意,方纔的冷漠和蕭殺從他身上消失了。
像是一道霧氣,迷迷濛濛,風一吹消散的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杜九言有些恍惚,卻又不覺得奇怪,每個人都有秘密的,藏在心底,壓在夢裡,不爲外人知也不能爲外人道。
是苦還是甜,夜深人靜時,自己品嚐。
“言言,”桂王拉着馬湊過來,“這一次去京城,你要幫我!”
杜九言愕然,“王爺,您剛纔殺氣四溢,霸氣側漏的樣子呢?”
桂王一笑,“外人面前,總要裝一裝的。這些事,你不幫我,我做不成的。”
鬼才信你的胡話。杜九言道:“你讓我一個無門無路的小訟師,和你一起去撕京城貴人。王爺,您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桂王搖頭,“我的言言,無所不能!”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她了。剛纔,應該是她一時的錯覺。
他沒有正經過,是個外強中乾的人。
全身最厲害最有本事的,就是他的色相,賣一賣傾國傾城也是可以的。
“看時間吧。但我不衝鋒陷陣,出謀劃策我可以試試的。”杜九言看着他,“我這樣的小羊羔,進了京城那就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桂王不相信,“你什麼時候這麼不自信了。”
杜九言道:“這叫自知之明。我螳臂當車,死了你給我厚葬啊。”
桂王道:“我陪葬!”
“駕!”杜九言一甩鞭子,馬撩開蹄子,跑的飛快。
桂王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縮着肩膀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哈哈大笑,喊着道:“言言,我們雙穴合葬,永不分離。”
“駕!”杜九言啪啪甩着鞭子,一會兒就不見了。
桂王往前追,兩人你追我趕回到客棧。
“爹啊,跛子叔叔回去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小蘿蔔站在門口等杜九言,“這裡附近我都看過了,不好玩了。”
“我想念妙姨姨,想回家了。”小蘿蔔抱着杜九言的腿。
杜九言將他提起來抱着,道:“明天一早就回去好不好啊。”
小蘿蔔點頭,這纔看到桂王,揮着手道:“義父好!”
桂王點了點頭,將馬丟給小廝,縱然見過這張臉,可小廝還是迷戀地盯着看了好幾眼。
銀手稍後回來,大家吃過飯,去了茅道士的房裡。
“爲什麼來我房裡開會呢?”茅道士將椅子上,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了,又被要求開窗通風。
桂王嫌棄地道:“我們身上有灰,進房間不合適。”
茅道士瞪眼,“王爺啊,你這樣說太傷貧道的心了。”
桂王撇了一眼茅道士的牀。
被子一半垂在地上,另一半被一堆髒衣服壓着。
喬墨問道:“你又不洗澡,爲什麼換衣服?”
茅道士將衣服用被子裹起來,外表看上去整潔了不少,“就是因爲不洗澡,所以纔要換衣服啊。你們不懂,我們方外人,都不常洗澡的。”
“洗澡多了,仙氣就少了。”
大家一臉嫌棄,杜九言道:“說正經事。”
“今天銀手受傷了,”杜九言和大家道:“往後你們要對他更加愛護點。”
茅道士和陳朗都還不知道,花子和鬧兒以及小蘿蔔忙撲着去抱銀手,問他怎麼了。
顧青山負責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這是好事啊,”茅道士大言不慚,“人生嘛,就是要多跌倒幾次,這樣才能體會百味。”
杜九言道:“跳樓呢,要不要體驗?”
茅道士看着窗戶,這是二樓,“不要,我現在是頤養天年的時候,只要舒心舒服甜蜜蜜就好了。”
“邱文力,現在是工部侍郎了吧。”忽然,陳朗開口,道:“他是天化十八年的進士,比我早一屆,爲人還算正直清廉。倒是沒有想到,現在變成這樣了。”
陳朗的過去,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他也不再避而不談,有必要的時候,他會去談起。
“世道都是這樣,”陳朗看着垂頭喪氣的銀手,“你還年輕,只要保持住一顆赤子之心,將來必有作爲。”
銀手擦了眼淚,點頭道:“多謝大家開導,我現在沒事了。等三年後我再修建這條滾水壩,一定將它做成幾十年幾百年都不倒能傳世的水壩。”
桂王頷首,“那你努力。”
銀手拱手應是,“謝謝王爺的信任,讓我有這樣鍛鍊的機會。”
桂王頷首,受了他謝。
第二日,留了人在這裡掃尾,燒了李二和李英兩個人的遺體,將李雙和十幾個工匠帶回去。
又開始下雨,水位漲了,但下河鎮卻沒有以往那樣,以往水流快水位漲速太快,而來不及應對。
正如工匠所言,三年內這個水壩是肯定有用的。
大家回到邵陽。
蔡卓如在家門口等他們,笑着道:“昨晚跛子哥他們回來了,我就猜想你們今天是不是要回來了。”
“是不是都餓了,我在德慶樓定了席面,一會兒就會送來,你們好好吃一頓休息一下。”
小蘿蔔抱着蔡卓如的脖子,貼心地道:“蔡叔叔,您真是對我們太好了,難怪我爹誇您最溫柔。”
蔡卓如臉一紅朝杜九言看了一眼,她正在搬東西,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頷首道:“說的沒錯,是很貼心。”
“有一夜我很無聊,忽然想起來,你和路妙是不是有婚約?”杜九言抱着行李進去,蔡卓如頓時笑的無奈,“早就取消了,她當我是兄長,我當她是妹妹,不合適。”
“近親別結婚,生孩子不聰明,”杜九言將髒衣服丟牆角,“律法裡也有,不要違法哦。”
蔡卓如笑着道:“知道了,不違法!”
“我爲什麼要和你說這件事?”杜九言自己鄙視自己,又跑了一趟搬東西,蔡卓如接過來,“九言,你什麼時候去京城?”
杜九言道:“過了八月十五,你也要去嗎?”
這次去,事情還真多。
蔡卓如想了想,覺得看時間合適,“我也很久沒有去過了,這次去想等等也沒有合適的鋪子。”
杜九言咦了一聲,“你要做什麼買賣?我出資搭夥。”
蔡卓如道:“還沒有想好。不過左右兩種可能,一個是做湖廣菜色的館子,一個是賣西洋的舶來品。”
“舶來品我看沒什麼路子,我上次去的時候,就看到街面上有兩家鋪子。”杜九言道:“飯館好,只要有後臺撐着,不怕做不好。”
蔡卓如就看着她。
杜九言想了想,道:“等到了京城,先找鋪子再找門路。都知道寸土寸金,鋪子比門路靠山還難。”
蔡卓如深以爲然,點頭道:“確實如此。”
“聽說昨晚焦三爺從河壩上抓了人回來,是那邊出事了嗎?”蔡卓如問道。
果然,消息是封鎖不了的,得把田卯和黃覺兩個人看管好了,一定不能讓他們死了。
“嗯。有人在堤壩的材料上動了手腳,貪了鉅款。”
蔡卓如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無奈道:“處處都一樣!”
“先生!”門外,傅元吾和鄒凱玄跑進來,杜九言停下來看着他們,“消息這麼靈通啊?我準備下午去的,你們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兩人和杜九言行了禮,看了眼蔡卓如。
“他沒事,你們說吧。”杜九言泡了茶,給三個人各一杯,傅元吾道:“從你走了以後,我一直在注意程公和陸先生他們。”
“我總感覺,他們在找什麼東西。”
“但是,是什麼我猜不到。”傅元吾道:“去過藏卷閣,將裡面的書都翻了一遍,還找一個廢棄的書閣。”
找東西,難道想要帶着西南的寶貝投奔燕京?應該不會,西南的人對西南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愛。
“讓他們找吧,等找到了再把他們摁倒攆出去。”杜九言很大度地道。
傅元吾和徐子玉對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杜九言問道:“見到我這麼開心,以至於失心瘋?”
“是劉先生,他說如果我們將這件事告訴您了,您一定說不要管,等他們找到了,再把人抓起來!”徐子玉道。
“劉先生現在很瞭解您呢。”
杜九言道:“突然有點不喜歡劉先生了。”
大家都笑着。
下午,杜九言往西南去,考試臨近氣氛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