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三冷冷地盯着楊長弓,道:“老子剛剛從你家回來,你猜,老子去幹什麼?”
“幹什麼?”楊長弓道:“找到兇手了?”
焦三冷笑一聲,“是。不但找到兇手了,還找到了斷腸草的藥粉!”
“是哪個龜兒子?”楊長弓問道。
焦三啐了一口,吼道:“你還跟老子裝。你下毒殺楊長勝的斷腸草就藏在你家的後院裡,今天上午,你的小孫子被毒死了。”
“一樣的死法,死在了你從楊長堂藥房裡偷來的斷腸草。”焦三譏諷道:“怎麼樣,你是打算自己招,還是讓老子審啊。”
楊長弓不敢置信,臉上的血色一下褪的乾乾淨淨,“後院裡有斷腸草?不可能的,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放在後院裡陷害我的,不可能!”
“小寶,我的孫子啊。”楊長弓嘶吼一聲,猶如困獸。
焦三氣的不得了,這個龜孫子,一直不肯說不肯招,現在卻把自己孫子害死了,還在這裡跟他裝可憐。
害他跑了這麼多趟,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死了個人。
簡直氣死他了。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楊長弓很絕望,“都是我,我害死了我孫子,害死了小寶啊。”
焦三啐了一口,衝着外面吼道:“上堂前,不準給他吃飯喝水。”
楊長弓在牢裡哭。
“楊長堂。”杜九言將紙給楊長堂辨認,“這張紙,是你用來包藥的嗎?”
楊長堂看着,點頭道:“是,是我包藥的,我一起買的,親自裁的。”又道:“杜先生,我家裡還有。”
“嗯。”杜九言道:“你看看,上面這個斑點,你覺得像什麼。”
楊長堂接過來,對着從窗戶裡投下來的光線看着,道:“看着像……像是醬油或者是醋的湯汁。”他又聞了聞,凝眉道:“還有一股餿臭和酒的氣味。”
“大夫的嗅覺果然不同一般,”杜九言道:“還有個問題。”
楊長堂看着她。
杜九言低聲問了一句,楊長堂一怔,點頭道:“沒在我這裡拿過藥,但早些年確實來問過這病能不能治。我問他是誰,他也不肯說,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知道了。”杜九言頷首,
楊長堂道:“杜先生,我、我什麼時候能回家,我家那口子能不能來看我?我、我的藥也要曬,再放下去要生黴了。”
“能不能回去這事我做不了主,”杜九言道:“至於能不能來看你,我也不大清楚。如果焦三爺說可以,那待我見到你夫人,我會轉告的。”
楊長堂感激不盡,“杜先生,要是她真的不能進來,能不能告訴她一聲,讓她把我的藥曬一曬。”
“好的。”杜九言出了牢房,再次去了楊家莊。
里長正在忙着料理楊三強小兒子的後事,平氏厥過去了,倒在牀上沒知沒覺的。楊三強像個木頭樁子一樣,別人說件事他跟着做一件事。
大兒子則站在門口,縮着手不知道雙眼茫然。
“去陪陪你母親,”杜九言摸了摸他的頭。
大兒子點頭,進去跪在牀邊抱着平氏,平氏看着大兒子,先是打了幾下,怨他不照顧弟弟,又抱着他一起哭。
杜九言揹着手,去了隔壁。
“你來做什麼?”楊坡坐在炕頭上,陪着餘氏在吃飯,一人一個饅頭就着冬天醃的酸菜,乾巴巴的純粹充飢而已。
杜九言看了一眼牀裡面的壽衣,指了指,“夫人還沒拆完?”
餘氏點頭應是,“是啊,我眼睛不好,做針線活很忙的。”說着和楊坡道:“去給先生倒茶。”
楊坡看了一眼餘氏,牴觸地道:“我不去。”
“沒事,我不喝茶。”杜九言道:“你們慢慢吃,我去楊長堂家。”
楊坡追了出來,“你爲什麼還去楊長堂家?”
“我給他的夫人帶句話,有問題?”杜九言揚眉道。
楊坡冷笑,道:“你不用去了,他家娘們今天早上就卷着衣服帶着兒女走了。”
“走了?”杜九言問道。
楊坡回家去,將門關上。
杜九言去了楊長堂家才知道,阮氏見楊長堂被抓了起來,就將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收起來,帶着一雙兒女走了。
里長安排村裡人去追,才知道她根本沒有回孃家。
有人看到她跟着孃家表哥肖二坐車走了。
楊長堂的兒子也不是他親生的,而是這個表哥的,這麼多年,阮氏都在用楊長堂的錢養野漢子和野漢子的兒子。
“還真是遺憾啊。”杜九言搬了個凳子,坐在楊三強院外的馬路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有個婦人遠遠朝這邊張望,見她看過去又緊張地躲回家去了。
隨即一個少年從院子裡探了個頭出來,被婦人扯了回去。
楊三強過來,擦了眼淚道:“杜先生……我爹他、我怎麼辦?”
他抱着頭蹲在地上,不知道怎麼辦。
他堅信人不是自己爹殺的,可是現在兒子卻又被斷腸草毒死了。
就好像報應一樣,他茫茫然不知所措。
“我明早會遞交訴狀,要求劉大人開堂。時間定下來會有人來給你送公文。”杜九言道:“你先將家裡料理好。”
楊三強看着杜九言,“先生……還辯嗎?”
“當然要辯。”杜九言道:“案子在我手裡,我會認真對待。”
楊三強點頭應是,擦着眼淚道:“那杜先生您自便,我……我去準備準備。”
杜九言又坐了一會兒,就回了城內。
第二天一早,她和跛子一起去了縣衙,遞了訴狀。
焦三見了她,凝眉道:“你還要打這個官司嗎,有罪辯訟?”
“三爺不要激動。”杜九言安慰地和焦三道:“等上了公堂,您就知道我爲什麼要辯訟了。”
焦三相信杜九言,“行。那就等你辯訟吧。”
劉縣令定了明天升堂,給西南以及楊家莊的原被告送了公文。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穿着外青裡白的訟師服,佩着訟師牌出門,小蘿蔔和花子以及鬧兒拿着大牌子跟在後面,“爹啊,我們和你一起去,就站在門口。”
“在寶慶不用造勢了。”杜九言含笑道:“而且,今天的案子不適合。”
小蘿蔔哦了一聲,道:“那我們就在外面等你。”
杜九言去了訟行,竇榮興抱着個小包袱等在門口,門口等着聽辯訟的百姓紛紛和她行禮。
“杜先生,今天您又替被告辯訟啊。”
“是啊!”
“杜先生,我們怎麼覺得劉縣令不一樣了呢?以前的劉縣令那麼囂張,現在怎麼感覺蔫頭耷腦的。”
“是的。而且個子還變矮了不少。”
杜九言含笑道:“可能當時來的時候想要震懾大家吧,現在站住腳了,自然就要低調點。”
“那現代劉縣令不會刁難您了吧。”
杜九言朝劉縣令看了一眼,笑着進了衙門。
笑盈盈地羅青苗帶着方顯然已經在公堂上,原告楊坡被告楊長弓分別跪在兩邊,楊三強蹲在衙門外,見到杜九言,忙迎過來,低聲道:“杜先生,要、要真是我爹殺的人……您就給他有罪辯訟,行嗎。”
“是叫有罪辯訟對吧。”楊三強道:“我爹他不是故意的。”
杜九言頷首,道:“我知道的。你在這裡等着,有事我喊你。”
楊三強應是。
杜九言跨進了公堂,劉縣令戴着官帽,可能因爲官帽太大的緣故,幾乎將眉毛遮住了,吊着的眼梢打量着衆人,杜九言心頭嘆了口氣,低聲道:“就算戴着面具,小妖精還是比較好看點。”
“升堂吧。”劉縣令拍了驚堂木,看向羅青苗,“你是原告訟師,你先說。”
羅青苗拱手上前,又和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正月二十一,我的請訟人父親,楊長勝死在鄰居楊長弓的家中,死因是斷腸草。”
“我有三點要闡述。”羅青苗道:“第一,楊長勝和楊長弓的恩怨,源於十年前楊長勝家修葺房屋,兩家因爲地基的事情,結下了仇怨。”
“這十年內,被告楊長弓和楊長勝吵過無數次,也打過無數的架。楊家莊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兩人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
“但,就在正月裡,楊長勝的孫子和兒媳相繼去世後,他便幡然醒悟,明白這麼多年,爲了區區半丈的地基,鬧的兩家沒有過一天安穩的日子,實在是得不償失。”
“這件事,在正月二十他請楊長弓喝酒,就能證明。這是他先向楊長弓示好,表達他想休戰的意思。”
“不過很可惜,楊長弓卻並沒有楊長勝的寬宏大度。他吃了飯喝了酒,裝作回請楊長勝到自己家中吃飯,趁着他醉酒的時機,在他的酒了下了從村中赤腳大夫楊長堂處偷來的斷腸草。”
“楊長勝當場毒發身亡。”羅青苗道:“這個案件,時間,地點,所用毒藥斷腸草都非常清晰。”
“案發時,前後一個時辰,楊長弓家中無人進去過。這一點,在他家門口路過兩次的楊長安可以作證。他第一次路過時,親眼見到楊長勝在門口吐,等他回來時,兩個人還在吃酒說話,但他不過走了十來步就碰到了楊三強回家,沒等到家,楊長勝就死了。”
杜九言微微挑眉,楊長安再次回來的事,他沒有提他們也沒想起來問,看來這位羅青苗還是很細心的。
“斷腸草的毒性之烈,量大則入喉即亡,量少則最多半個時辰,所以不存在提前下毒。”羅青苗道。
“那麼在這個時間段內,沒有人可能進來下毒。這一點楊長弓自己也可以證實。”羅青苗說着看向楊長弓,問道:“在你們第一次酒醉醒來後,到楊長勝死前,可有人來過你的家?”
楊長弓因爲小孫子的死,精神非常的頹廢,他搖了搖頭,道:“沒有。雖然當時我已醉的厲害,但有沒有人來過,我還是知道的。”
“綜上所述,本案唯一的可以行兇作案的人,就只有楊長弓。”
“而殺人的毒藥斷腸草,也於昨日在他家中找到。”他說着,請黃書吏呈上了證據斷腸草。
羅青苗拱手,和劉縣令道:“以上,是學生今日所要證述的內容,請大人明辨,以故殺之罪,判楊長弓斬刑。”
劉縣令看向杜九言,目光閃爍,道:“杜九言,你說吧。”
羅青苗退在一邊,從方顯然手中接過卷宗翻看着。